第113章 超工委 女人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過了一會兒,她才勉強自己擠出笑容。
“那個……先生,我不是您的敵人……”
她看向不遠處躺倒在地上的禮帽男和他的下屬,瞳孔中燃燒著怒火。
“他們纔是。無端闖入我們生活的區域,大肆破壞和傷人,真是羣不講道理的混蛋。”
岑冬生能理解她的憤怒從何而來。老闆娘的產業,那家酒吧如今被一把火點燃了。
他朝著紅塵酒吧的方向眺望,發現熊熊烈火中,紅塵酒吧被繚繞的煙霧覆蓋看不清晰,但房屋的整體結構似乎並未發生改變,依然屹立不倒。
可能是某種咒禁的力量守護了這棟建築物。
刺耳的鳴笛聲中,紅色的消防車已經抵達街道的另一頭。
老闆娘的話聽上去沒錯。另外,岑冬生還知道她將來會成爲平等王的追隨者,的確是己方勢力。可以拉攏的對象。但……
“我不是爲了幫你。現在,照我說的做。”
岑冬生的語氣冷硬。他知道該如何和咒禁師交流,特別是陌生的、無法確認態度的人,要怎樣才能留下深刻的第一印象,讓對方不敢輕舉妄動。
他不但有經驗,還不止一次見識過上級部門的操作流程。
“等一下,放棄抵抗……是什麼意思?”
“和他一起蹲那兒。雙手舉在我能看見的地方,不要有任何動作。”
老闆娘的胸脯起伏了兩下,面色變得陰沉。
這個時代的咒禁師數量相對稀缺,當他們覺醒自身力量後,很快就會意識到自己與普通人之間存在絕對的格差。
有人會因此放縱,肆意妄爲;而就算性格謹慎的人,選擇掩蓋自身情報,但他們與人相處的時候,一樣難掩高高在上的傲慢氣質。
就好比若是遇到警察執法者之類的存在,普通人不說害怕畏縮,起碼會下意識收斂起性子;但這羣人的反應肯定是用自身能力對抗,根本不會把社會秩序當回事。
而岑冬生如今的所作所爲,無疑會讓他們再一次聯想起、那些本已不放在眼裡的“執法者”的形象……
只不過,他不是普通人。老闆娘親眼見識過青年的本領,所以在生了會兒悶氣後,還是乖乖照做了。
看來是個識時務的。
岑冬生略顯滿意地點點頭,再一次打開了手機。
“我已經派人過來了。”
電話對面傳來知真姐的聲音。
“又是孔小姐嗎?”
“你猜對了。”
“……她還真挺忙。”
“沒辦法,現在正是篳路藍縷、百業待興的時候,孔小姐身爲元老人物自然要忙點。”
安知真笑了起來。
“說起來,今天真是個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天海市的超自然應對工作委員會已正式完成了掛牌。”
岑冬生看了一眼那兩位不再反抗,卻正在悄悄觀察自己的咒禁師,低聲說道。
“也就是說……”
“嗯。雖然機構人員架構還未完全搭建起來,但是冬生,現在的你無論做什麼事,都算是‘師出有名’了。”
居然這麼簡單。
岑冬生恍惚了一下,意識到知真姐的行動,可能比上輩子還要更快。
超自然工作應對委員會,作爲在天海市率先掛牌、象徵國家政府與民間咒禁師合作的試點部門,很快會向全國各個城市普及開來,並且在人類社會從分崩離析走向恢復秩序的“諸祖分立”的年代,爲統治局的建立奠基。
說是安知真的做法是在鳩佔鵲巢……可能不太對,畢竟她一直以來都是超工委建立及各項工作的主要推動者,但哲人王無私心而有野心,早從最開始就埋下了伏筆。
正是因爲她的深度參與,原本作爲政府機關部門的代表、相當於普通人與咒禁師合作產物的超工委,後來轉變爲完全以她個人爲領袖核心的統治局的這一進程,纔會如此順利。
“這位先生……”
老闆娘旁聽了一下岑冬生與電話對面那人的談話,小心翼翼地問道。
“您難道是……政府的人?我,我真的和他不一樣,我就是開開酒吧的本地人,沒想到會突然被人找上門……我真的是受害者。”
“我知道你是本地的,郭翠娥是吧?”
岑冬生輕描淡寫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女人臉色一變,但一想到對方可能的身份,她就不覺得奇怪了。
“是的,我是。請問您是……”
“我來自超工委,全稱超自然應對工作委員會。”
“抱歉,我沒聽說過。”
岑冬生點點頭。
不知道很正常,要是在一〇年七月就聽說這個名字,那得是了不得的消息靈通人士了。
畢竟是最新成立的部門,估計各項工作都尚處在緊鑼密鼓的準備階段,更沒有機會與其它地區同步,有些草臺班子的感覺……不過這不重要,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身份。
岑冬生再度向知真姐確認了一下這兩人的處理方式,接著只要等接頭的人來即可。
雖然整個部門從中央與地方、官方與民間的協商聯絡,組建與掛牌的過程持續了近兩個月,但必要手段已經提前準備完成,其中包括對咒禁師的關押措施。
除此以外,第一支特別行動隊同樣已經組建完成,成員包括安知真的下屬,最近吸納的一部分民間咒禁師,以及從武警部隊和公安特警中選拔出來的普通人,雖然還沒有正式執行任務的記錄,但真刀真槍的演習已經進行過十餘次,其中還包括兩棟已被祓除的鬼屋。
要不是這次牽扯到的關押對象涉及到“乙三”級別的咒禁師,其實還真未必需要孔銀蓮來。
說起來,咒禁等級被安知真強行擢升到甲等的孔女士,目前無論在哪個咒禁師勢力都能混個高層元老當當……只可惜,她現在已經綁死在某人的車上了。
“總之,你等著就好,我的同事很快就會來,送你們到該去的地方。”
岑冬生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禮帽男,又對郭翠娥說道: “他的社會危害較大,引發秩序混亂,造成平民傷亡,待會兒需要控制起來……至於你,只要配合我們的詢問調查工作,做一次筆錄,之後就能離開。”
看到他不像說謊,老闆娘稍微鬆了口氣,只要不對自己或者酒吧裡的人做些什麼,她的確沒有反抗的意思。
只是,郭翠娥心中還是免不了困惑,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遇上政府的咒禁師……但她怎麼從未聽說過?
她當然不知道,靈氣復甦的“第一次浪潮”的到來纔不過數月的時間,她和眼前這幾人,其實都屬於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而另一邊——
禮帽男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他確認自己沒有聽說“超工委”的名字。
萬仙朝會已經是故鄉體量最龐大的咒禁師組織,有著數個堂口和百餘位正式成員,還吸納了大量從事迷信活動與民間宗教組織成員,各地的仙家堂口和神婆巫師。
在時代浪潮來臨之際,他們的盟主大人先發制人,自身又擁有極其可怕的能力,根本無人能與他競爭。
現如今,總堂正在與本地政府展開聯絡,目前還在謹慎的前期溝通階段……
並且,身爲有資格上返魂牌位的精英成員,禮帽男是知道一些內幕的。
在此之前,其實民間的特異人士與官方一直是有暗中聯繫和合作,但這種人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極其稀缺,還很難配合做研究,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他們的存在,就算有些異能小道小術,在現代社會也翻不起浪;
但靈氣復甦之後,咒禁師羣體在數量和力量兩個層面都迅速膨脹起來,他們對於如今仍以普通人爲主的政府機關的心態,就開始微妙起來
人心浮動,不同利益的團體或個人想法不同,而官方態度向來以穩定爲主,行事謹慎,本就不是件容易得出結論的事情。
天海市這邊的動作更快,禮帽男還是覺得有可能的,說不定是因爲幕後有個核心人物在牽頭,雖然不認爲比得上盟主……但畢竟這裡是魔都,重視程度不同,效率自然不一樣。
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那就是這傢伙在唬人,他壓根不是代表官方,而是某個民間團體在扯著虎皮當大旗。
無論是哪種,都不想坐以待斃。
看這傢伙的表情和剛纔的話就知道了,他要是真被帶走了,被關押起來,失去了反抗手段,身邊又都是他口中的“同事”,說不定一輩子都出不來……
當然,最大的理由可能還是他身爲咒禁師高人一等的自覺。除去自身所在的組織之外,禮帽男根本不願意接受其它勢力的控制,哪怕對方是官方。
默不作聲間,他的呼吸變得微弱,禮帽男直接毫不猶豫地進入了冥想之中。
哪怕他知道自己是在對方眼皮底下,很容易就被注意到異常,但他依然固執行事——因爲不這樣做,他就沒有任何勝算。
危機關頭,禮帽男心思空明,體內真炁流轉無礙,反而有了超水平發揮——
這就是他的“第三咒禁”,效果最爲強大,負面效果亦最爲強烈,若不能在數分鐘內解決敵人,他將失去所有戰鬥能力。
一股龐然的、不屬於肉體凡胎的能量,自冥冥之中降臨,沿著皮膚、骨骼,一路滲透到內臟之中,將他的身體進行著翻天覆地的改造。
“拖刀化爲鵝毛,鐵尺化爲燈草……捲心石頭化爲水泡,一身化爲銅皮鐵骨——”
禮帽男嘴脣蠕動,以微弱的聲音唸誦著真言。
他的異樣自然瞞不過身邊人,郭翠娥警覺地瞪著這個人,連忙大聲打著小報告。
“這位先生,你看他……!”
岑冬生同樣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卻沒有阻止的意思。
“頭戴鐵帽十二頂,身穿鐵甲十二重……銅皮包三轉,鐵皮包三重……”
面對禮帽男的放手一搏,他只是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笑容,抱起了胳膊,等對方將真言唸誦到最後一刻。
一道從天而降的光芒,自咒禁師體內迸發,由內到外,迅猛異常,以至於皮肉骨骼乃至毛髮,都開始閃耀金光。
“您……”
郭翠娥愕然地瞪大眼睛。
“不急,我想瞧瞧他的手段。”
他說。
準確地說,是“萬仙朝會”的手段。岑冬生想知道,在二〇一〇年七月這個時間點,他們究竟抵達了哪一步。
郭翠娥的眼神變得古怪。她大概覺得青年現在的形象,就像故事裡總是等著主角奮起,錯失良機的愚蠢反派一樣吧。
但岑冬生是真的不在乎。
以及,他已經辨認出了對方這招的原型……
“——請師公上身!”
禮帽男猛地睜開眼睛,大喝一聲,身上那耀目金光愈發猛烈,同時全身上下都在“嘎嘣”作響,成年人本已定型的骨骼猛烈增長,體型像充了氣的氣球般鼓脹起來。
數秒鐘後,他本來偏瘦的體型,變得健美先生一樣誇張,肌肉隆起恍若小山,身高更是達到了兩米三以上,原本身高近一米九的岑冬生,這會兒只能仰視他。
但在這咒禁催發的強壯身軀之上,安著的那顆腦袋卻沒有太大改變,與如今的體型對不上號,頗顯滑稽。
禮帽男卻對自己已被“神明附體”的身軀非常滿意,他此時只覺得渾身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恐怖力量,狀態前所未有的好。
神打之術本就是能挖掘出人的潛力,讓人能越級挑戰的秘法;再加上“大火星”之力,就算對方是甲等咒禁師,也——
下一個剎那,他與青年的雙目對視,思維瞬間斷片。
視野中的最後一個鏡頭,他看到那個青年隨手拔出路旁的混凝土電線杆,單手拎起,姿態像揮舞一根木棍般輕盈,數噸重的杆頭在呼嘯的風聲中砸向自己的腦門。
……
而等他再度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本來渾身冒著金光的強壯身軀已經癟了下去,就像漏了氣的玩偶,肌膚呈現青灰色。
那個青年正雙手抱胸,居高臨下,一臉微笑地俯瞰自己;在他身邊,一個三十幾歲的女子,面無表情地召喚一條七彩蜈蚣纏住了他的全身。
那蜈蚣在他脖子上輕咬一口,他的視野瞬間變得模糊,剛剛醒來的意識再度抽離出這具身軀……
在昏迷之前,他只聽到了一句話:
“好了,帶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