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壞來到泥陽驛,僱傭了馬幫的馬車,向北而行。這馬車乃架子車,一匹快馬拉車,車伕就在車轅根駕車,後邊是乘客和貨物。此時架子車僅容李壞勉強乘坐,滿滿的貨物盡是從長安運回的布匹茶葉。車伕道:“前面就是銅川,咱們歇息下,喝碗茶再過金鎖關。”
銅川地處山坳之中,街道狹長,街上很多病者絡繹不絕向西北方向而去。李壞問:“他們這是到哪裡去?”老漢道:“銅川是藥王藥思遠的老家,磬玉山有藥王谷的幾千畝藥圃,他的徒弟素問每年這個時候在檢藥場免費給鄉親問診治病,一連十天呢。”李壞道:“我常年在外流蕩,身上有些刀傷總是隱隱作痛。我也想去請神醫看看。”老漢道:“走!老漢也去討個藥貼子。”兩人向西上了磬玉山,只見山頂平整,放眼望去是五六個如同被攔腰削斷的山峰,平緩如臺,種植着各種藥草,盛開着無數花朵。檢藥場方圓三百步,十幾處茅屋,裡外皆擠滿了求醫者。身穿素白醫袍的藥王谷弟子四處領求醫者排隊,攙扶重病人坐在專供病人落座的木凳上。
李壞右肋刀傷發作,痛楚使他下意識捂住傷口,蹲在地上幾乎站不起來。一名女弟子快速奔來,道“你怎麼樣?”這女弟子身穿雪白的衣裙,靜如姣花照水,行如弱柳扶風,眼睛裡充滿無限溫柔的笑意。李壞道:“舊傷復發,無礙!”那女子道:“都站不起來了,還無礙呢?我叫涪心慈,修習藥王谷金針術,我爲你探穴止痛,稍後我娘和掌門會給你治病。”
她手取金鳳簪子,鳳喙處輕壓,轉動半圈,鳳首彈開,簪內金芒閃爍,九根長短不一,有尖有圓的金針。她手持金針接觸李壞的傷口皮膚,一陣暖意遊走五臟六腑,李壞痛楚大減。
“救死扶傷,醫者本分。挾恩圖報,藥王谷第一戒律。”
這時幾匹快馬闖入藥坪大門,撞倒幾名病人。馬上之人並不下馬,而是囂張高聲呼喝:“管事的人出來。”素問和沈珺聯袂而出,沈珺第聲問:“你們是什麼人?竟然在這裡縱馬傷人?”“沒有宜君樑牛蹄筋的同意,竟敢在此行醫賺錢?”素問道:“我們是免費行醫,哪裡賺錢了?這些都是窮苦百姓。”“哈哈!那也得交保護費。”沈珺道:“聽說宜君樑來了一波土匪,沒料到是延州野豬嶺牛蹄筋。關中大俠翟遺風一到延州,便被嚇得逃到了宜君樑啊?”
那些土匪大怒,向沈珺殺去。衆藥王谷弟子結陣,素問盡是女弟子身穿白色煙紗手持絲帶,沈家弟子有男有女皆淡青袍手持金針。素問弟子絲帶揮動如蝴蝶翻飛、流雲迴旋,將土匪拉下馬,噼啪作響將土匪打得臉頰紅腫。沈家弟子則金針暗器飛出,刺中馬腿,土匪連人帶馬摔倒。有幾名土匪衝上前去,卻被金針刺中腿部穴位,定立當場,素問弟子絲帶飛來捲住土匪遠遠扔了出去。只一刻,三十名土匪皆被制服。
土匪紛紛趴在地上求饒。沈珺道:“這個時候求饒,已經晚了。我聽說巴蜀西部東女國念羅壩常以負心男子爲花肥,我今日也試試以土匪做藥圃肥料如何!”
土匪嚇得更是磕頭如雞啄,“指使之人乃是新豐人杜謙”
沈珺道:“淳于族人,世代皇家醫師,當今太后居於長安長信宮,淳于族人對我藥王谷早就暗中詆譭。”
安定皇甫、蜀川涪氏,房陵百草門、太白藥王谷並稱。而淳于世家則是扁鵲後人,對於婦科獨有秘術,爲後宮首席醫官。皇甫謐因罪發配河西,房齡百草門和淳于家族控制了京兆尹醫館。淳于家族所開的方子,除了百草門的藥店,誰也看不懂,那時天書一般的亂符。蜀川推薦涪翁之後,與淳于家族爭奪洛陽皇家醫師之位。藥王谷鼎力支持涪翁,自然是淳于家族的眼中釘了。
素問道:“師妹,算了。又沒有傷害到鄉親們。”沈珺道:“既然師姐這麼說,那就繞你們一次,回去告訴牛蹄筋,銅川是藥王谷的地盤,若是不知死活,定殺不饒。”沈珺聲音冷如寒冰,土匪嚇得小便失禁,抖如篩糠,落荒而逃。衆百姓皆歡呼雷動。
李壞未料藥王谷弟子竟還有絲帶武功,饒有興趣觀摩她們的武功。這時忽見涪心慈向藥坪外走去,那裡有一名昏倒的土匪。李壞心中一動跟了過去,涪心慈查看土匪傷勢,回首便從針袋取出金針。哪知那土匪忽然左手一動,竟是悄悄握緊了刀,涪心慈卻毫無知覺。千鈞一髮之際,李壞橫笛出手點在土匪咽喉,土匪倒地氣絕。
涪心慈吃了一驚,手拿金針,怔在當場。
李壞道:“你不該救他,他是土匪。”
“醫者眼裡只有病人。”
“他是土匪,救活了他會傷害更多無辜百姓。”
“所謂土匪大多是官逼民反。況且若是被救,或許會改邪歸正。”
李壞笑道:“若是人心壞了,可以醫治麼?”
“這個師傅沒有教我,或許上古醫術裡有救治人心的方法。”
李壞道:“若是一個人殺了不該殺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雙手沾滿鮮血與罪惡,那還有救麼?”
涪心慈呆呆道:“佛祖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又有何不可呢?”
李壞愣了一下,道:“天下竟有如此內斂文靜、癡念仁心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