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貴靡親自奉上馬奶酒,酒器乃是敵人頭蓋骨沿眉毛平處鋸開,蒙上皮套,鑲嵌金片而成。
因早就受過北宮鈺教導,張鬱青坦然而受。
宴席之上大麥、小麥、粟米精製的食物,更有鹿肉、羊肉、牛肉。因忘憂公主力推樂殊貴賤,禮別尊卑的周禮,筵席也是鋪筵席,陳尊俎,列籩豆,禮制不缺,酒尊、酒勺、雙耳杯以及盤碗匕筷等器皿一應俱全。
元貴靡道:“今日筵席,全賴母后按照中土禮制安排。”
忘憂公主道:“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凡進食之禮,左殽右裁。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蔥韭處末,酒漿處右,膾炙處外,醋醬處內。因醋醬每食必用,故置在內,俾尤近,以便沾濡也。”
衆烏孫貴人也輕車熟路,忘憂公主久居烏孫,赤谷城的王室貴族耳濡目染,已經是浸諳中原文化。
張鬱青諮以戰事。
忘憂公主道:“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謀得兵勝者霸,今大月氏崛起於左,匈奴稱強於右。餘出謀劃策以用兵,非備道至德,乃輔我王以成霸業。縱者,合衆弱以攻一強也;橫者,事一強以攻衆弱也。今烏孫結好康居以防大宛、疏勒、月氏,聯龜茲、莎車、于闐等盟伏於大匜朝,以圖匈奴,乃爲烏孫千秋之計。”
元貴靡道:“母后謀略大局。”
阿渡道:“烏禪慕帶着兩位使者來了。”
忘憂公主看了張鬱青一眼,道:“看來烏禪慕已經被他的兒子厲都說服了。”
烏禪慕滿面堆笑來到室內,道:“我舊領地曾與康居、烏孫、堅昆接壤,可襄助公主說服諸國。這位是康居王難俾的使者,這位是堅昆王俟利發的使者,這位是丁零使者。”
烏孫東接匈奴,西靠大宛、康居,北爲堅昆、丁零,南爲龜茲諸國,其地縱橫萬里。東北爲博羅科努山,西北爲巴爾喀什湖,西南爲昆格山和伊賽爾湖,南爲哈爾克山,居民主要活動在伊利水和特克斯河谷地的草原。烏孫向北的塔爾巴哈台山、阿拉湖爲是盧屠王領地,額爾齊斯河谷是呼揭王領地,過金薇山則是匈奴右賢王領地。
如今康居、堅昆、丁零使者和烏禪慕到了,這是和平的信息。
忘憂公主道:“有何言?”
“老朽所圖不過爲了先賢撣。先賢撣之父讓位於狐鹿姑,今先賢撣取回單于之位,無可厚非。但今日諸王皆思狐鹿姑之仁慈恩惠,”
烏禪慕道:“此先賢撣與都隆奇勢如水火,右賢王戰死,右地以先賢撣人望最著,若能與烏孫交好,則可與都隆奇抗衡,兩境安好。”
這對於烏孫來說是最好的消息,和平到來了。
忘憂公主卻道:“只是匈奴妄言:必得忘憂公主以絕大匜朝,出自何人之言?”
衆人皆是心中一涼,看來忘憂公主是要與匈奴右地決一死戰了,如今四分五裂的烏孫未必經得起折騰。但是忘憂公主的威望正是巔峰時期,整個筵席靜悄悄的,衆人大氣也不敢出。
烏禪慕汗流浹背道:“這話出自老夫,只是爲了取信單于,否則難有今日之行。”
忘憂公主笑道:“妙!妙哉!真乃神人也!”
於是衆人鬨堂大笑,烏禪慕也是開懷大笑,舉杯向鹿胡姆、翁歸靡、忘憂公主敬酒。
丁零使者道:“《山海經·大荒西經》記載:有北狄之國,黃帝之孫曰始均,始均生北狄。狄人爲匈奴迫向北遷徙到了北海(貝加爾湖),因善造高輪車,又被稱高車,便是源自軒轅氏的意思。”
忘憂公主道:“我聞丁零初號爲狄歷、杜勒,發音類似,看來丁零就是狄人後裔。”
丁零使者眼見可以與中土攀上親戚,大爲感激,跪拜道:“丁零感激公主。”
次日,忘憂公主與派遣阿嫽與烏禪慕出使堅昆、康居、丁零諸國。衆使歸去,忘憂公主召集諸人,道:“烏孫之盟成功在即,月內必有消息。諸位須在決戰之前完成三件事:一定南疆莎車、于闐諸國,二破疏勒、大宛,三收呼揭之地。三事若成,龜茲爲首的西域聯軍可西拒大月氏,可保後方無虞。”
元貴靡道:“將軍所慮甚是,烏禪慕本是部落酋長,臣服匈奴而遊刃有餘,今有所圖而結盟。康居國力強盛,戶六十萬,勝兵十二萬,與大月氏同根同種,又有聯姻之好。若烏禪慕與康居別有心思,必將釀成大禍。”
北宮鈺道:“今萬年、王霽雲、馬贊已收服且末、精絕、戎盧、扜彌、渠勒諸國,增兵一千,西進于闐。”
張鬱青道:“萬年不負公主期望,竟是能一路威服南疆諸國。”
北宮鈺道:“可惜有一事,這于闐和莎車聯軍兩萬,若是徵其兵,則大增馬贊兵力。于闐城堅厚,破城比大損兵力,破城之日不可估算。南疆第一勇士乃是于闐王子尉遲曜,聲稱若是將軍能勝他,便與大匜朝結盟。因此王霽雲傳信,請將軍南行一趟。如今萬年和馬贊大軍駐紮在於闐城東三十里有苴拔河,靜待將軍。”
張鬱青驚道:“萬年年幼也罷了,王霽雲、馬贊也如此糊塗麼?烏孫和于闐隔着圖倫磧大沙漠,我如何飛渡?”
忘憂公主道:“自龜茲出發,沿着和田河和縱越圖倫磧直達于闐。我命神鷹族荒原舞率領二百護送你。”
張鬱青道:“那我就即刻出發,安定南疆。”
張鬱青、北宮鈺、荒原舞、龍戰野自姑墨城出發南下。一行駱駝二百五十峰,水囊、乾糧,北宮鈺的十名弩手,荒原舞的十名神鷹族戰士爲精銳,龍戰野爲嚮導。一行走了兩天,和田河已經越來越小,時斷時續,最終不見了身影。
張鬱青問:“沒有河流,我們如何判斷方向?”
龍戰野挖了一個坑,自深處抓起一把沙子,放在鼻子上嗅了嗅,道:“深處土壤裡有水流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