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有後遺症,要看我們是否不當得利了。”王艾坐在藤椅上,真跟個兒孫滿堂的老大爺似的,一邊把着茶壺,一邊搖着蒲扇。
他真的很喜歡搖蒲扇,不是嫌熱,而是就喜歡這種心滿意足的愜意和自得。其實這毛病還是從王斌那學來的,王斌是跟老幹部學來的,反正家裡的女人都看不上。可艾小青既然扳不過王斌,那許青蓮自然也拗不過王艾。
“所謂不當得利,就是我們心裡要有譜,不該拿的不能拿,不該要的不能要。”王艾用蒲扇敲了敲桌子道:“理想必須純潔,做事可以調和,否則卡在純潔的理想上,很多事就做不了。比方說吧,我們共產主義者爲什麼要和資本家們做生意?哦,我們家還是資本家呢!爲什麼?因爲理想不能一步到位,那就要從現實出發。反過來說,現實也是保證理想能夠落實、落地的必由之路。”
“純粹的理想主義者都活不長。”王艾瞄着時文君意有所指。
時文君拄着下巴,雙眼在夜色裡平靜如水的看着王艾。
王艾轉而說道:“所謂我們心裡有譜是指兩個層面,第一,我們只承認我們的平民球場和足球節對社會和人民有直接的益處,不承認、堅決否定、徹底切割所謂的好兆頭。我們只和那些真正看重平民球場和足球節現實意義的地方合作,屏蔽一切封建迷信的合作動機。”
時文君微微點頭。
許青蓮思索着看向王艾,見王艾點頭便插話道:“我覺得這是個很微妙的事情,尺度很難把握。不過線,可以推進我們的工作,可稍微過線……我覺得這是個原則性問題,決不能過線。”
在康絲困惑的注視下,王艾接着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失而復得焉知非禍?福禍相依,互相轉化。我們的面前敞開了藍海,可藍海中也有殺人鯨。”
時文君皺着眉頭舉起手停止了王艾接着的話,思索了一會,還拿起紙筆記了下來。這種戰略層面的分析,是時文君的知識體系中所欠缺的,卻也正是王艾所擅長的。現在的平民球場和足球節,不需要烈火燎原的擴張,而是紮紮實實的走。要穩當當的把好處吃到嘴裡,而不是一口咬上魚鉤。
“第二個。”時文君放下筆擡頭道。
“第二麼……”王艾抿着嘴想了想,還扭頭到處看了看,夜色中寂靜的小院就他們四個,保衛們都還在前院,於是王艾聲音適當放低道:“這件事可以看做是國家對我們、對你的隱形表彰,既然國家沒有明着說,那我們心裡明白就行,決不能宣揚,更不能居功自傲。”
說到這,王艾喘了口氣,看着時文君以及許青蓮道:“我們要徹底想明白、想透徹一件事,那就是歸根結底,我們只是國家領導下的人民的一部分,我們和你做的事也只是人民自救的一部分。不管我們做的多好,我們都是在國家領導之下,我們沒有超脫這個體系,也就沒有資格在國家和人民面前揚起下巴。”
“嗯,我懂。”時文君打斷道。
王艾搖了搖頭:“不,你聽我說完。我不是讓你假裝、我不是教你怎麼僞裝謙遜,我是要你在心裡徹底想明白。如果我們是外國人,那確實可以適當的和中國談談條件,畢竟我們是中國之外的力量。但我們不是,我們是中國人,我們動用的全都是中國的力量,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中國的體系內完成的,你的衛星電話,我們發放的方便麪、火腿腸、礦泉水,我們動用的工程機械,這不都是中國的物資嗎?連我們自己這些人,不也是中國的嗎?所以我們只是茶壺裡的一滴水,不管我們多活躍,我們都和茶壺不是一個層面。對代表了全國各族人民、統轄了960萬平方公里的國家和黨,我們不管立下了多大功勞,都必須保持謙卑。這不是所謂的傳統道德,也不是腐朽的謀身之道,而是它的結構決定的。”
“它是科學的!”王艾用扇柄敲了敲桌子,爲他的這段分析做了結尾。
“啪啪啪!”掌聲打斷了時文君和許青蓮的沉思,竟然是康絲髮出的,她雙眼放光的道:“王博士,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清楚的國家和個人的關係分析,真是精彩!”
康絲的話也引來了醒悟過來的時文君和許青蓮的掌聲,引得王艾只能連連抱拳,苦笑道:“我也是最近才琢磨明白的。我們的教科書太粗疏,留下了不少邏輯空白,發生了這事兒之後我就一直在思考該怎麼做,今天藉着文君的話才引出來。其實我作爲一個成功的球星,以前心理上也有不少自高自大、自鳴得意的想法。可現在一想,其實我只是更高效率的組合了一些資源。比如圖賓根系的崛起,沒有白廣海他們自身紮實的功底、優良的體質,有圖賓根也白扯。更深了說,我們國家幾十年如一日的關注人民健康、推廣科學觀念、打造青訓體系,纔有了一批素質出色的運動員,我不過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思路、一個渠道。”
說到這,王艾攤攤手:“所以呢,我只是發揮硬件作用的軟件、激勵實體經濟的金融、統合傳統產業的互聯網、利用了中國優秀人工的資本。如果看不清這點,光看到自己的光鮮就以爲自己是天降偉人,那叫不知所謂,也是沒知識的表現。哪怕他有一大堆頭銜,哪怕他是個科學家,那也是沒知識。”
時文君、許青蓮、康絲心悅誠服的一起點頭。
王艾舒了口氣:“說回這件事本身,我們在體系內做了一點貢獻,國家給了我們一些表彰,這就足夠了。我們一不能貪心不足,藉着封建迷信不當得利。二必須頭腦清醒,認識到我們是人民的一份子,我們在國家的領導下開展工作,不能生出妄想。”
見時文君點頭,王艾話鋒一轉、突然盪漾起來:“當然,小美人兒你要覺得還有虧欠,那也是我虧欠你的,你可以找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