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蒂爾德,咖啡不加糖,謝謝。”
坐在何塞家的客廳,王艾毫不客氣的支使起了理論上他的“師孃”,這不但是因爲平素兩家人就熟,而且在這個特殊時刻,王艾越不見外,他們就越舒服。
曾經雄心萬丈,歸來空空行囊,這就是何塞現在的心情。能有一個昔日隊員不依不饒的送到家門口,甚至到家中做客,無論如何都是溫暖的。
馬蒂爾德笑着送上了一杯香濃的咖啡,王艾雙手接過道謝後,馬蒂爾德自覺帶着孩子退出了客廳。只不過和孩子沒心沒肺的跑後院去玩不同,她面對後院悄悄的駐足在客廳後的走廊裡,打算聽一聽兩人的談話。
對丈夫的職業生涯,她干涉不多,但丈夫作爲毫無疑問的家庭支柱,她也會給做一些參謀。今天wiwi在門口說的話,意義重大。
何塞收好了自己帶回來的隨身物品回到客廳坐在王艾對面的沙發上一聲不吭,目光凝重、犀利也帶着一絲疲憊和釋然,王艾不說話,就喝着咖啡還衝他擠眉弄眼。
何塞笑着晃了晃頭:“中國國家隊要請我?你不可能代表你國足協做主,你也不可能提前很久預料到今天,那麼,你是發出一個試探性的邀請,是嗎?”
王艾聳了聳肩放下咖啡杯:“對了一半,我確實沒有得到授權。同時,我也不是代表國家隊邀請你,而是代表國奧隊邀請你,奧林匹克奧運會足球隊。”
何塞皺了皺眉頭:“青年隊?”
見王艾點頭,何塞苦笑了一下:“你,居然邀請我去指導青年隊?”
“不是指導。”王艾認真的搖頭:“是技術顧問。”
何塞不說話了,靠在沙發上看王艾,王艾掏出手機放在茶几上:“教練,你今天有工作要做嗎?”
“下午有個媒體採訪,你知道,推不掉。”
“那麼,上午你是有時間的了?現在也沒有球隊讓你管了是吧?”
何塞隨手抓起一顆糖果砸在王艾身上,王艾笑嘻嘻撿起糖果剝掉包裝塞嘴裡:“那麼,你應該有時間、有耐心聽我說一說了?”
面對如此憊懶的wiwi,何塞也是沒招,嘆口氣斜靠着沙發,還翹起了二郎腿:“你說吧,我的耐心不錯。”
“事情要從一百多年前講起……”
“等等!”何塞果斷制止:“我說了,我下午還有事。”
“還有晚上,你可以請我吃晚餐。”
走廊裡傳來一聲輕笑,何塞也忍不住笑着撫了撫額頭:“好吧好吧,親愛的wiwi,看在我阻攔你轉會的情面上,我一整天都聽你安排可以了嗎?”
“謝謝。”王艾志得意滿:“二百多年前……嘿嘿,二百多年前歐洲在戰火動盪中開啓了工業革命。那時的中國正進入封建統治的最嚴密時期,於是歐洲開啓自然科學的大發展,中國則進入到了社會科學的上一階段的巔峰。之後的事情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給你的那本葡萄牙語版的中國近代史我想你看過了的。”
何塞點頭:“鴉片戰爭,還有……澳門。”
王艾聳了聳肩:“我們今天不說不開心的,總之呢,那之前,中國是輝煌了幾千年的中央帝國,那之後,差一點就亡國滅種。一座恢弘的大廈轟然倒地,大廈裡的人們頭破血流,幾千萬人被戰火吞噬。就在這片廢墟中,新的中國建立了。半個世紀過去,至今遠未恢復往日輝煌,十幾億人還在艱難困苦中不斷跋涉。你知道世界工廠這個概念,中國工人要付出多一倍的勞動,還賺不到美國工人的五分之一。”
何塞努着嘴點點頭,沒說話,葡萄牙帝國轟然倒塌的時候,葡萄牙人也曾經這麼痛苦過、緬懷過。只是,葡萄牙沒有跌落到中國那麼深的谷底罷了。
“就在這個時刻,北京奧運來了。”王艾直視着何塞的雙眼:“在亞洲,我們中國人過去因爲營養條件問題,有個恥辱的外號叫東亞病夫,就像歐洲曾經管奧斯曼叫西亞病夫一樣。但我們那邊不僅是指國家,也指國民。所以在中國,長久的痛苦記憶、國家復興的偉大願望,都賦予了奧運會,尤其是明年的北京奧運絕無僅有的重大意義。”
“我能理解。”何塞端正了坐姿。
王艾點頭道:“我加深一下你的印象,讓你瞭解一下普通中國人對此有什麼樣的執着。我過去曾經和我的朋友表示,如果明年中國國奧足球隊能夠在拿到金牌,我寧願付出斷腿的代價。即便是今天,我也願意和魔鬼簽訂這個契約。”
何塞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王艾。
王艾的目光坦誠清澈:“何塞,你作爲歐洲人可能不瞭解中國人在這方面的想法。從古至今,中國人就是集體至上的,爲了集體我們願意付出更大的讓步換得這個集體更大的保護。我也一樣,別看我有機會觸摸兩大獎的金盃,有機會成爲、成爲……”
“球王。”何塞低聲補充道。
王艾羞赧了一下:“總之,我願意放棄我的職業生涯去維護國家榮譽,去服從集體意志,我比不了我的前輩,他們連猶豫都不會有,而我,多少還要考慮一下的。”
不知何時,馬蒂爾德已經走到了客廳門口,何塞皺着眉晃頭:“你這,近乎一種軍人氣質了,我看過朝鮮戰爭的文獻,我知道你們的軍隊頑固的好像石頭一樣。”
“人民軍隊,保衛人民,陣地後就是父母妻兒的家園。”
何塞沉默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