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臣與諸將的神情,吳曦一一收入眼中,本就心思煩躁的他,不由得更加惱火。
“咚!”
吳曦猛地將桌子一瞧,看着臉上明顯有退縮之意的姚淮源說道:“給孤收起你們的心思,不要以爲這個時候就可以棄孤而去,哼,慢不要說孤會不會放人,就是離開了孤,你們又能去哪裡?金國?臨安?還是正往這邊開來的那位晉王?我想不管是哪家,都不會收留你們,相反,在隨着孤造反的那天起,你們就沒有退路了,除了死,你們就只能給我向前衝!只有殺退了顧同以及晉軍,你、我,纔能有出路!”
吳曦的歇斯底里般的吶喊,終究讓宮殿之中徘徊不定的衆人醒悟了過來。
是啊,自從當初選擇跟着吳曦造反開始,他們這些人就沒有了退路,大宋視他們爲叛黨,女真人更不會允許好不容易扶植起來的蜀王吳曦失敗,但是鞭長莫及,失去了關中之後,女真人對於蜀地的影響力又能有多少呢?至於顧同,不是沒有人去想,但是一些知道內情的人卻都明白,哪裡都可以去,就只有顧同那裡不能去,因爲晉王是出了名的嫉恨‘漢奸’,投降到顧同哪裡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自己坑自己?
明白了沒有退路,所有人的心思反而開始安定了下來,於是,所有人開始衡量,開始思考,當他們發現只要擊敗顧同的軍隊,就可以出漢中,進入關中,將地盤擴大,不用受制於趙宋或者是女真人的時候,所有人,內心都開始燃燒了起來。
孤注一擲也罷,拼死一搏也好,所謂富貴險中求,可能正是這些人內心的最佳寫照。
“王爺,此次顧同只率領了四萬兵馬,只要我們在散關將之擊潰,那麼我軍便可以沿着晉軍來時的道路,入主關中,等到我們拿下了關中,哈哈,女真人也好,趙宋朝廷也罷,可就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再牽制我們了!”吳曦手下的猛將祿禧當先將窗戶紙捅破,從他狂熱的眼神之中,不難發現,對於這個計劃他是有多麼的在乎。
祿禧的話,引來了大多數人的附和,尤其是先前被吳曦指着鼻尖責斥的姚淮源更是興奮不已的說道:“王爺,祿禧將軍所言極是,晉軍遠道而來,精力疲憊,在加上人生地不熟,正是擊敗其的大好機會,只要我軍運籌得當,說不定可以俘獲晉王顧同,到時候只要王爺對他好言相勸,想必晉王一定會臣服於王爺,王爺啊,只要我們佔有了巴蜀、關中、三晉,王爺豈不是就可以再進一步了?”
蜀王再進一步是什麼,所有人都明白,只要吳曦稱了帝,那麼作爲從龍之臣,自然意義非凡,是以,沒有誰不被姚淮源的話所打動。
吳曦之弟吳睍雖覺得此舉有些狂妄,可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謹小慎微的他,也不禁開始動搖。
蜀王之位上的吳曦,心思也開始澎湃了起來,雖然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能夠擊敗女真精銳的晉軍意味着什麼,可是一想到擊敗晉軍之後,所能夠得到的巨大收穫,吳曦也開始興奮不安。
“姚卿之言,雖然說有理,但是晉軍強勢,如何擊敗,卻依舊是一個問題!”亢奮歸亢奮,但是亢奮之後,吳曦又不得不面對如何擊敗顧同大軍的現實問題。
吳曦的話,也讓沉浸在擊敗晉軍,進而地位再次擡升之中的衆人心情一緩,面對強勢如狼似虎的晉軍,沒有人心中不是沉甸甸的,哪怕是之前揚言要在大散關之前擊潰晉軍,活捉顧同的祿禧,此時此刻,都不禁閉嘴不言,發揚風格歸發揚風格,對着吳曦喊喊口號可以,但若是真要將他派出去和晉軍拼命的時候,他可就得好好想想了。
沉默,一如秋水一樣,沒有一絲的波皺,即使每個人因爲緊張而緊促的喘氣聲也都能聽得清晰。
吳曦的目光看向誰,誰就自覺的低下頭去,生怕被吳曦點名領兵去前線拼命。
看來看去,吳曦不由得惱怒的重重的哼了一聲,然後指着有虎將之稱的王大中問道:“王將軍,你可有對付晉軍的法子?”
王大中看着十分彪悍,和他的外表一樣,爲人以武力著稱,並沒有什麼智謀,因而聽到吳曦的問話之後,王大中擲地有聲的回答道:“末將沒有什麼對敵的法子,但是,只要王爺需要,末將自當另一路精兵,出散關,於秦嶺古道截擊晉軍,將那顧同小兒一併擒獲了送到王爺帳下!”
“好好好,不愧是孤的愛將,王將軍,我現在就加封你爲護軍將軍,着你領兵五千,出散關由秦嶺古道截擊顧同大軍,另外,散關守軍也一併交由你節制,就是退守到散關的那些女真人,也不用給他們面子,有需要到的地方,你直接用孤的名義去做就是!”吳曦欣然一嘆,就將調兵的符印授予王大中,着其領軍退敵。
領了軍令,王大中也不在乎其餘將領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他,相反,護軍將軍的名號,輕而易舉的獲得,着實讓他欣喜,再加上此番領軍在秦嶺古道截擊顧同大軍,佔有地利優勢,且麾下將士較之晉軍更加熟悉地形,是以雖然只有五千人馬,但是王大中猶有信心將顧同的軍隊徹底的葬送到茫茫秦嶺之中。
王大中的想法不可謂不好,而且依仗地形優勢,五千人確實能做出比三四萬大軍更加大的成績出來,可是,他卻不應該將晉軍看作一般的軍隊。因而不久之後,王大中就要爲此而付出慘重的代價。
王大中領了軍令,下去前兵調將,出散關接敵,但是猶不放心的吳曦,最後還是覺得應當多做幾手打算,再和手下的一應幕僚商議過後,一個‘耗敵’之計便躍然於紙上。
按照這個計劃,除開已經派出去的王大中一路人馬之外,另外還應當派遣重兵,把守大散關,然後依據地形之險,消耗一部分敵人兵力,然後徐徐放晉軍南下,通過一路的截擊,讓晉軍消耗越來越慘重,等到晉軍到達漢中城下的時候,便可以一舉擊敗。
當此計劃成形的時候,吳曦着實高興了好幾天,因爲只要這個計劃順利實施的話,確實會做到敗敵之效,可是就當此計劃才成型,他還沒有來得及派遣軍隊駐防大散關的時候,奉命出關迎敵的王大中所部,全軍戰敗的消息就傳回到了漢中城,聞聽噩耗,吳曦顧不得爲損失幾千兵馬和一員虎將而傷心,就看到已經出了秦嶺古道的晉軍,已經陳兵在大散關之外。
消息傳回,漢中震驚,那些之前還活在僥倖之中的一應叛臣叛將,終於明白了己方軍隊和晉軍的差距之大,相應的,面對事實,所有人也都對於能否守得住大散關不再抱有信心。
黑夜之中,無數的官員開始準備細軟,命家眷悄然準備,等着天亮之後就立刻逃命,包括吳曦本人,也是暗中做着逃命的打算。
吳曦之弟吳現進到蜀王宮的時候,看着宮中四處忙碌準備財物的宮女和太監之後,不由得對於自己這個兄長更加的失望,可是,失望之後,卻也不得不抱着一顆破釜沉舟的心去勸諫吳曦。
“蜀王,您這是準備逃命?”吳現看到吳曦的時候,絲毫不留情面的就出言諷刺。
“咳咳,孤這不是擔心族人安危嗎?”吳曦不敢面對吳現的目光,只好顧左右而言其他。
哐的一聲,吳現突然跪倒在地,對着吳曦說道:“當初蜀王您答應女真人,以割去關中四州而投靠金國稱王於此的時候,吳家一族人的性命,其實就已經綁在了您的身上,現在晉軍陳兵散關之外,不日就要叩關攻城,情形危急之中,蜀王不思整軍備戰,卻思考着逃命於何方,蜀王況且如此,麾下兵士又有何想法?蜀王,你可明白,只要你逃出這個宮殿,我敢打賭,您連漢中城都走不出去,就會被手下的將士活捉了去獻給顧同,您實在糊塗啊,當今之際,誰都可以出逃,就是您不行,況且,你有想過,您可以逃到什麼地方去嗎?”
吳現的話,譬如一把匕首,不斷的刺擊着吳曦的身心,直到最後那句何處可逃的時候,吳曦才發現,事到如今,最沒有退路的那個人,原來是他自己。
“王弟教我,當如何迎敵?”沒有了退路,吳曦只好把希望寄託在戰場上。
“殺掉那些準備逃命的牆頭草,整軍備戰,增兵大散關,並派大將指揮,蜀王您也應該做好最壞打算,於漢中城囤積糧草,調派兵馬入駐漢中城,做好防守準備!”吳現平靜的看着吳曦,其實心中已經萬分的焦急。
沉思許久之後,吳曦深知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着吳現所言去做,是以便派吳現主持殺死那些準備逃命的臣子,然後他自己親自選將,增兵大散關,於此同時,連下數令,將各處兵馬聚集在漢中城裡,打算於此和晉軍拼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