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正濃,大軍南下,可謂是天地之間的肅殺之氣,對於此戰之目的,顧同也沒有隱瞞,在出兵長安的那一刻,他就派人給吳曦送去戰書,邀之決戰漢中。
其實顧同此舉,在於斷絕吳曦後退之路,他深怕一點,那就是萬一吳曦眼見大勢已去,自請趙宋朝廷,通過政治手段保全性命,從而將晉軍南下的理由阻絕的話,那麼打着‘除賊’的名義,而興起的這場正義之戰,勢必就會成爲別有用心的戰爭了。
如果失去吳曦這個屏障或者是遮攔,莫要說會引來趙宋朝廷的不滿以及必然的打擊,更重要的是就算是晉軍擊敗吳曦,佔領巴蜀,也會人心向背,丟掉蜀地百姓的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去了民心,即使贏了戰爭,也是得不償失的。
這就是緣何沈復會爲了顧同四處奔走,到處遊說,更在民間不計手段的造勢宣傳,樹立顧同的光明形象,其實歸根結底,就是要讓大軍在擊潰吳曦的軍隊之後,能夠迅速的穩定下來蜀地局勢,進而造成事實上的佔有,到那個時候,趙宋朝廷即使想要動蜀地的格局,也必然要顧及到顧同和他手下的精兵強將的態度與立場。
秦嶺古道之中,大軍蜿蜿蜒蜒順着小道靜靜前行,除了盔甲碰撞之間的鏗鏘之聲,很難發現,此地居然會有四五萬的將士在順着秦嶺古道南下。
顧同騎在馬上,身邊是從漢中秘密趕回來的沈復以及何方、張復亨幾人,陳季常被留到了長安城鎮守,一來隴南局勢未平,二來也是需要在關中儘快招募士兵,以滿足後面戰爭的需要,是以陳季常便被理所當然的留到了長安。
此次隨顧同南下的除開陳平、蕭成、哲別、胥鼎、賀鬍子這幾人之外,還有幾個生面孔,那就是女真降將石抹明安、蒲察官奴等人,尤其是當初將女真軍隊之中有‘神射手’之稱的‘緋鬲羽翅’全部俘虜,是以這次大軍之中,兵力配備之完善,即使遇到的是數倍於己方的女真精銳,顧同都不會有絲毫的擔心的。
更何況,自始至終,顧同都沒有將吳曦手中的十萬人馬放在眼中,先不說晉軍的火炮不是吳曦叛軍可以抵抗的,就是隨軍南下的七千草原騎兵,一個衝鋒,就可以將沒有優良戰馬的南兵擊潰。
顧同考慮的是,應該怎樣才能將戰爭的損失控制到最小,然後將吳曦手中的軍隊控制過來,這樣,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將手中的兵力再次擴展,況且此次作戰,都是漢人打漢人,只是立場不同,顧同並不想造成大規模的損傷。
聽完顧同的想法,熟悉蜀地情況的沈復立即說道:“其實吳曦手中雖然有十萬人馬,但是真正聽命於他的也只有七萬人,其餘三萬,分別控制在蜀帥楊輔和瀘帥李寅仲手中,這兩個人,臣初步已有所接觸,雖然他們沒有表明具體態度,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要主公能在漢中擊敗吳曦軍隊的主力,此二人必定會在蜀中相應,從成都、瀘州兩個方向,控制要道,恭迎主公入主。”
沈復一直以來的活動,顧同其實都有通過錦衣衛系統有所瞭解,但真正聽到沈復居然已經做了這麼多人的工作的時候,心中還是有一些驚訝的。讚賞了沈復一番之後,顧同一邊點頭,一邊說道:“楊輔和李寅仲雖然有意向,但也並不是那麼可靠,真正要發揮力量的其實還是我們自己,我聽說你在離開漢中之前,已經秘密接觸到了漢中吳曦軍中的一些將領,可有把握,在我軍兵臨漢中城下的時候,讓他們反戈一擊,開門迎我軍入城?”
沈復想了一會兒之後,表態道:“臣也不敢肯定,因爲楊巨源、李好義、李好古等幾位將軍,雖說有意除賊,但是因爲他們只是吳曦軍中的下層軍官,又被吳曦的嫡系所排擠,其實也掌握不到很多軍隊的,而且楊巨源、李好義等人,也只是想通過刺殺的方式,直接除掉吳曦,進而控制軍隊,但是臣下覺得此舉可能會破壞主公南下的意圖,是以就旁敲側擊的讓他們取消了這個計劃,轉而等着主公的軍隊下散關,兵臨漢中的時候,再舉義事。”
這一次可不止顧同了,就連張復亨、何方二人都點頭稱讚不已,只聽張復亨看着沈復說道:“沈大人此舉實在是妙,說實話,我和主公之前商議的時候,還真的怕大軍開拔之前,就有人把吳曦幹掉,把我軍南下的藉口丟了,呵呵,現在看來是不用擔心了。”
“先生繆讚了。”知道張復亨和何方乃是顧同的左右參謀,沈復也不敢放肆,一邊拱手錶示謙虛,一邊又說道:“其實蜀中局勢最讓我覺得頭痛的是吳曦當初叛亂之時,派祿祁、房大勳戍守萬州,準備泛舟沿嘉陵江而下,與金人夾攻襄陽。祿祁領軍已經佔領夔(kui)州(重慶奉節),派兵扼守巫山的得勝、羅護等寨,阻擋着東邊的宋軍。萬一我軍在漢中得勝,消息傳到夔州,祿祁反水,將夔州要地交到女真人或者是宋軍手中,那麼我軍就會失去東進的通道,更重要的是,嘉陵江水道被阻,萬一臨安城不滿我軍佔據巴蜀的局面,派水軍逆江而上,沒有水軍阻敵,我軍必然會陷入危機之中。”
沈復說完,就靜靜的立於一旁,等待着顧同和張復亨、何方的思考。
顧同三人的思維,也隨着沈復的話,開始思考應對,但是左思右想之下,都覺得沒有辦法應對。
因爲晉軍所依重者,騎兵與炮兵也,就是步兵,比之南宋的軍隊都有些差距,更不要提從來不曾涉及到水軍一事。
不過沈復所言,卻是句句屬實,也切中要害的,嘉陵江水道,不能不保!
做着最壞的打算,顧同最後對沈復吩咐道:“我軍目前並無樓船水師,但是想來楊輔和李寅仲的手中,還是有一些可供水戰用的士卒,你想辦法聯絡他們,讓他二人儘快準備樓船出兵夔州,哼,要是他二人敢推諉,那麼我不介意在收拾了吳曦的軍隊之後,再去收拾他們二人。”
擔心夔州局勢有變,顧同也只好狠下心,對這些牆頭草一樣的人物下狠心了。
沈復倒覺得沒有什麼,相反,還倒覺得適當的給李寅仲、楊輔這些人一些敲打,起到的作用可能比好言好語相勸還要有用呢!
“主公放心,臣這就命錦衣衛將消息傳送出去,想來楊輔二人也不敢棄置主公的意思於不顧的!”沈復不失時機的恭維了下顧同,眼神之中,滿是恭敬。
顧同也沒有發現從蜀地回來之後,再次相見,沈復對自己的態度的轉變,不過她向來只看重人才和能力,對於別人看自己的眼神或者態度,只要覺得忠心即可,是以也沒怎麼留意這些。倒是老謀深算的何方、張復亨二人,將這些看的清清楚楚,二人對視,不禁一笑,也從心底裡慢慢的開始同意顧同之前提議讓沈復接手錦衣衛,頂替錦衣衛指揮使王仁杰的事情了。
就這樣,南下的道路之上,結合着沈復帶回來的諸多蜀地情報,顧同將一道道命令,通過不同的渠道,傳到有關人員的手中,在行軍的路途之上,就已經開始悄然佈局清除吳曦之後的蜀地格局,心中對於即將到來的漢中大戰,卻是一點的擔心都沒有,好似勝敗業已註定。
晉軍上至顧同下至普通士卒,信心滿滿的開拔南下,沒有一點擔心,但是漢中城裡,接到顧同下的戰書之後,吳曦乃至他的一幫臣子與幕僚卻開始惴惴不安。尤其是聯想到長安一戰,顧同率着同樣多的軍隊,就能將完顏綱麾下的女真精銳切地瓜一樣的消滅掉,自覺己方軍隊難以和女真精銳相提並論的吳曦軍中諸將,更是不安。
軍隊之中瀰漫出來的恐慌情緒,其實吳曦早已經看在眼裡,但是他目前已經沒有精力去顧及到這些了,顧同的軍隊一日三十里不斷向南邊推進,雖然兩軍還沒有交戰,但是他已經沒有了與之對決的信心。甚至,吳曦現在分外的後悔,後悔不該貿然答應完顏綱的話,做出叛宋投金的舉動。
“要是再等一等,等到長安一戰的結局出來後,孤也不至於做出這樣的決定啊!”
臨時搭建的蜀王宮中,吳曦長長一嘆,可是又情知,這個時候再多的後悔已經於事無補,但是思來想去,又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亂無頭緒之下,吳曦只好派人速速將堂弟吳晛及屬臣趙富、米修之、董鎮,門客姚淮源、李珪、郭仲、郭澄,軍中大將王喜、王大中、祿禧等人聚到宮中,與之商量應對之策。
吳晛及趙富、米修之、董鎮等人,都沉浸在吳曦稱王之後水漲船高的新身份中時,哪裡料到,一夜之間,局勢竟然已經變得這麼糟糕,惶恐之中,有的人更是已經開始打起了退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