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拂面,縱然是夏天,可是這時候的風一吹進來也多少覺得有些涼意。嚴綰的聲音,在夜空裡傳遞出去,隱隱地匯成一條細線。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聲線,能不能傳達到閆亦心那裡。
“閆少爺!”一聲驚呼,讓嚴綰頓時大喜過望,衝到了門邊。
“亦心,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嚴綰隔着門板大聲地問,幾乎喜極而泣。在這樣無望的時候,忽然聽到他的聲音,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綰,是我,你別擔心!”閆亦心可能和元丹爭執着什麼,隱隱聽到拳頭的聲音。
“亦心,我沒事,在這裡很好。睡得着,吃得好,整個就是一隻米蟲。可是閆老先生大概不知道,我對這樣的生活狀態並不滿意。”嚴綰故意用輕鬆的聲音回答,“真的,我在這裡,呆得好極了!”
“傻丫頭!”閆亦心的聲音,幽幽地傳了過來讓嚴綰幾乎淚盈於睫。天空有點暗,綠色的植被站在黑暗的天宇背景下,葉片在林梢頭不斷地搖曳。嚴綰覺得,所有的堅持,都是值得的。
即使世界已經是一片沙漠,卻有人會在關鍵的時候,給她送來一泓清泉,這就夠了。縱然這塊大陸上,所有的人都遺棄了自己,可是仍然有一個人,會在一時間趕來,給她繼續堅持下去的勇氣。
“亦心,這裡是哪裡?”耿耿於心的問題,竟然還是這個。
“離得不遠,就在a市的鄰郊。”閆亦心失笑,“一直想找機會帶你來這裡體驗一下星空,誰知道爺爺替我完成了這樣的夙願,只是這樣的方式,下次還是不要再嘗武了。”
嚴綰忍俊不禁,把耳朵貼在房門上。
“我去找爺爺,一會兒就來接你。”閆亦心的聲音帶着不捨,彷彿又和元丹爭執了幾句,卻沒有聽到元丹的聲音。
嚴綰倒有些擔心了起來,難道元丹被他打趴下了嗎?對這個年輕的孤兒,嚴綰還是多少才點同情心的。
聽到閆亦心的腳步,匆促地離開,嚴綰忍不住問:“元丹,你沒事吧?”
外面寂靜無聲。
嚴綰忍不住有點着急,聲音也帶上了兩分尖利:“元丹,你還在嗎?你沒事吧,啊?”
“……你……關心我?”冷漠的聲音,似乎帶着不同尋常的波動。
嚴綰鬆了口氣:“叫你也不答話,害我還以爲你被謀財害命了呢!”
門外面,終於很給面子地逸出一聲輕笑。
嚴綰擔憂地看了看門,看起來堅固如昔。又側頭看了看窗外的天空,才發現天幕已經微瀾。魚肚白色展現在天際的一角,讓她相信玻璃房的窗,是向着東方的。
那邊,正是漫長的海岸線。
Q市的鄰郊,哪裡還有未開發的處*女地啊……嚴綰疑惑地撓了撓腦袋,忽然“啊”的一聲叫出來。自己的思維一直定位在七年後的地理狀況,可沒有想到要七年之前的今天,還是有一座島沒有開發出來的。只不過在七年之後,腳下的這片土地,卻已經變得炙手可熱,房價甚至比市中心的黃金地段還要高。
光是這塊地皮,在七年後,恐怕就是天價了。嚴綰心中一動,聯想到閆氏的資金困難,幾乎要懷疑閆氏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塊土地。
“閆少爺去找老太爺了。”元丹忽然主動開了腔。
“嗯,我知道,他剛纔說了。”嚴綰當仁不讓地接口。
“他說了你就信?”元丹似乎在嗤笑。
“當然,他說什麼我都會信、因爲他不會騙我的。”嚴綰卻像是聽不出他語氣裡的不屑,很認真地回答。
“老太爺是個很固執的人,也許他們會吵起來,事情反而不可收拾。其實老太爺並不想太難爲你,所以你看,你吃得好,睡得好……”開始的時候,元丹還說得很嚴肅,到後來,已經有了笑意。
“把人都擄來了,這還算不難爲啊!”嚴綰不滿地嘀咕,“早問你在哪裡,怎麼都不肯說!”
“說了也一樣,反正你逃不出去的。這裡,是閆家的私島。”
“私島?”嚴綰嚇了一跳,閆氏的資金實力,至少曾經雄厚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知不覺間,朝陽已經升了起來,給植物的葉子,都鍍上了一層紅色的邊。有幾片葉子震顫了一下,忽然掉落下來,緊接着,一聲鳴叫,沖霄而起。翠綠色的鳥,展開了雙翼,衝上了蒼穹。
“閆少爺!”隨着一聲低呼,房門猛地被打開。
嚴綰猝不及防,重心不穩,就朝後跌去。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仰起頭,看到閆亦心低下的頭,一隻胳膊已經挽住了她的腰。
“綰!”他吐出一口長氣,把她扶起來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你怎麼……變得這麼不修邊幅啊!”嚴綰含笑,伸出手撫向他泛着青黑色的下巴。剛剛長出的胡茬,刺得她的指尖,微微生疼。可是這樣的疼,卻又是帶着甜蜜的。
善歌的鳥,已經在晨曦裡揚起了歌喉。嚴綰看向他血絲密佈的眸子,終於明白,爲什麼她會對這份感情如此執迷,甚至她自己都不曾認真地明白,到底是不是迴腸蕩氣的愛情。
也許是因爲前世太過懵懂,在還沒有理清自己感情歸宿的時候,就已經走上了紅色的地毯。所以,在這一世,她的心再受他的牽引,卻仍然保持着一絲疑慮和猙扎。
血脈裡,彷彿還積澱着前世的遺憾,這一刻,卻又忽然沸騰起了另一種感情的抉擇。兩世的感情,就這樣厚積薄發吧!
“還好,你沒有瘦。”最終的結論,竟然只是這樣一句。
嚴綰失笑:“才兩天的功夫,就算瘦也沒有這麼明顯吧?不過,你看上去……嗯,很憔悴。”
閆亦心忽然擁她入懷,擁住她腰身的手臂,摟得很緊,幾乎要把她的骨頭,都揉進他的身體裡面。一聲深長的嘆息,從心底裡吐了出來,讓嚴綰的心裡,酸酸甜甜的,說不出是什麼樣的一種滋味,卻想一遍又一遍地體味。
“幸好你想到了這裡,不然的話,我還以爲會等到白髮蒼蒼,終老桃源呢!”嚴綰眼尾一瞥,看到元丹正呆呆地站在一邊,才點不好意思。
閆亦心放開了她,改牽她的手:“我很擔心你。”
短短的五個字,卻比任何相思的情話,更令她心醉。她知道他的擔憂,從他佈滿血絲的眼球,從他長出胡茬的下巴,還有他微皺的短袖襯衫,都看得明明白白。
“你和……”嚴綰想問祖孫倆對峙的結果。
“我們吵了一架,爺爺很生氣,不過,我很明白地告訴了他,這一輩子,除了嚴綰,不會再娶其他任何的女人。”
眼淚,似乎是從心臟深處涌出來的,所以眼窩裡怎麼拼命都裝不下。視線迅速地模糊了,嚴綰卻不敢眨眼。怕只是這麼輕輕地一扇,就會有兩顆淚珠滾落下來。
堅持的,並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再也沒有什麼感覺,比這一刻更美妙的了。
“我……只要你。”閆亦心低低地說,嚴綰只能輕輕地點頭,不敢發出聲音。
她的聲音,一定會抖得厲害。
“我們走吧,回a市去。”閆亦心擁住了她的肩,又用力地摟了她一下,才慢慢放開。
“好啊,我們現在就走。”嚴綰當然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個囚禁了她一天兩夜的華麗牢房。可是剛拉着閆亦心走了兩步,立刻又想起了什麼,“啊,對了,忘了拿一樣東西。”
她把筆記簿拿在手裡,忽然覺得尷尬。這本筆記簿的主人,可是閆亦心呢!可是她鵲佔鳩巢,幾乎畫滿了整片空白的書頁。
而且,拿到這本筆記薄,就想到了那個唯一的女主人公。那樣秀美的女孩子,到底是誰?
“這是……”閆亦心目光微閃,顯然認出了自己的舊物。
“對不起,我在房間裡無聊得很,所以就翻出一本空白的簿子當素描本了。”嚴綰訕訕地說,很有一種把簿子再塞回去的衝動。
“那就……送給你吧。”閆亦心說得有點遲疑,讓嚴綰一度高高揚起的心,又跌了回去。臉上卻擠出了一個笑容,緊緊地把筆記簿握在手心。
她覺得喉嚨有點發緊,很想問一下,那不被他描畫得活靈活現的女孩子,到底是誰。可是隱隱才一種感覺,這個問題,一定會大煞風景。現在的氣氛這麼美好,還是算了吧……其實也並不是那麼重要的。
走出寬敞氣派的大門,嚴綰才發現果然如自己猜想的一樣,這幢建築雖然只有兩層,佔地卻很廣。
“我們就這樣走了?”嚴綰追問了一句,“你……不去跟你爺爺說聲再見嗎?”
“等他老人家消了氣再回去說。”閆亦心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島的面積並不大,正如日後宣傳資料上介紹的那樣,整個島的植物種類非常多,綠化的覆蓋率也相當的好。
她的手被握在他的掌心,溫暖而穩定。心裡卻忽然一動,轉回頭去的時候,看到元丹正癡癡地站在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