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薇來到司徒芳的屋子時,他正趴在桌上寫畫着什麼,桌上擱着的,是那罐子在水裡遊動的血蛭,秦如薇不免又是頭皮發麻,咳了一聲,卻沒進去。
司徒芳擡頭,見她來了,很是高興,隨即又想到什麼,嘿嘿訕笑兩聲,將那罐子血蛭飛快的拿到櫃子放下,秦如薇這才走了進來。
“在寫什麼?”秦如薇坐下,順手拿起桌上的紙張,一看,是一福人體骨骼圖,着重畫的是人的腿部骨骼,而另一張,則是密密麻麻的寫着字,用藥,步驟,所需藥材及工具。
秦如薇愣了一下,知道這是給仁王治腿的方案,她看着司徒芳,滿面的複雜。
“你,真的確定要給仁王治腿麼?不考慮一下?”秦如薇輕言問。
司徒芳奇怪地道:“爲什麼要考慮?又不是不能治。”
“你要知道,他不是唐濮那樣商賈出身,他是堂堂正正的仁王,真真正正的龍子鳳孫,這之前,他還是當朝太子,將來是要問鼎寶位的,若是出了差池。。。”秦如薇有些憂心。
秦如薇骨子裡再尊崇人人平等,可在這時代,也清楚知道一個事實,那就是皇權至上。
仁王身份尊貴,乃是真正的天家之子,他的命,不是一個唐濮一個商賈之子能夠媲美的,當初唐濮的眼治不好,或是治療過程中出了差池,那也是一個命運不好罷了,左右牽連不廣。
可若是換了仁王,那就不同了,一個不慎,可就要送了命去。
其實說句實話,皇位誰坐,老百姓是不關心的,他們只要吃得飽穿得暖,那就夠了,秦如薇亦是一樣,這天下將來是不是夏嵐昊的,她也不關心,當然,若是他,那就更好罷了。
在秦如薇看來,親疏有別,司徒芳的命可比仁王更重要,她絕對不願意看到司徒芳因爲治不好仁王而送了命的結局。
所以,若沒有萬般把握,還不如就此作罷。
她就是這麼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她只想看到身邊的親朋都平平安安的活着。
“你不是說他當皇帝的話,對老百姓有好處麼,也就是說他很重要,可我不治,他就站不起來了。”司徒芳側頭看她,緩緩地道。:“那也當不成皇帝了吧!”
秦如薇搖搖頭,道:“他是重要,可在我心中,你更重要。”
司徒芳雙眼一亮:“我更重要麼?”但很快的,又道:“可是,我若是治好了,仁王不也感激你們,莊假面也能被高看一眼了,你還勸我?”
誰說他少根筋,有些事,他心裡明白得很,司徒芳絕對不是傻子。
秦如薇淡淡一笑:“話是這樣沒錯,可若真要犧牲你來做墊腳石來爬上高位,那麼他也不值得我託付終生了。我想,他也不屑。”
“薇兒說得沒錯。”
不等司徒芳說話,莊楚然的聲音就突然傳來,兩人看去,他正徐徐而進,司徒芳哼了一聲,別開眼去。
這人真討厭,在那都能看見他,哼!
莊楚然故作沒看見司徒芳的不悅,只看向秦如薇,目光溫柔而又欣慰,她懂他!
他目光繾綣,秦如薇露出一個你怎麼來了的眼神?
莊楚然酸酸的,你和別的男人共處一室,我自然是得來的。
看懂他眼裡的意思,秦如薇紅了臉,瞪了他一眼。
莊楚然摸摸鼻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坐了下來看着司徒芳道:“我雖不是君子,但也並非無往不利的小人,事有可爲不可爲,我莊楚然也不會卑鄙到做靠踩着朋友做墊腳石上位的事,也不屑於此。尤其,你還是薇兒看重的朋友。”
司徒芳嗤了一聲,不予可否。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還是那句話,你就是我和薇兒的朋友,我不會罔顧你的意願讓你去做一些你不願意的事。”莊楚然對他冷淡的態度絲毫不放在心上,道:“但薇兒說的對,仁王不比唐濮,如果你沒有把握,我勸你還是不要攬這個事的好。”
“你什麼意思?”司徒芳跳了起來。
“我絕沒有看輕你的意思。仁王身份尊貴,頗得帝心,你要是將他的腿當實驗去治,一個不岔做差了,你以爲你一介神醫能逃得了?別說你武功蓋世,任你天下無敵,抵得過千萬軍隊?”莊楚然眼神犀利的瞪着他:“或許你可說不怕死,左右你身無旁物,死了就死了,但你別忘了,還有薇兒。”
司徒芳原本是十分惱怒,可聽得他這麼說,眼中憤憤反而慢慢沉澱下來。
秦如薇見此叫了一聲莊楚然的名字,司徒芳很純然,她不想他染了那等髒污。
莊楚然淡淡地看她一眼,搖了搖頭,繼續道:“你一直住在這裡,和薇兒,還有這裡的人都十分親近,有些事,不是一人做一人當即可,尤其是面對皇權鎮壓,一個不慎就是牽連甚廣,你若做不好,天子一怒,誰都逃不過,包括你,包括她也包括所有的秦家人,還有我,通通都要陪葬。”
他知道秦如薇的意思,這司徒芳被保護得太好,那麼單純那麼無所顧忌,他太過乾淨,乾淨得讓他都有些妒忌,可是,他不得不抹去他的乾淨,因爲他不想失去秦如薇。
如果司徒芳治不好仁王,或者是弄死了,會有什麼後果?
不僅他死,秦如薇他們所有人都得陪葬。
天子一怒,伏屍千里,這個典故他能不知道嗎?
所以他明知道司徒芳這個人,也知他治好了唐濮的眼,也沒有給仁王推薦,因爲他不敢賭!
司徒芳十分震驚,看向秦如薇,她目露不忍,卻也深知莊楚然說的是事實。
老百姓的命從來就不值錢,而皇帝最喜歡乾的就是抄家滅族。
沉默,靜謐。
半晌,司徒芳哼聲道:“沒有那金剛鑽就不攬那瓷器活,我死也讓他站起來,成了吧?”
這是決心攬這事了。
莊楚然定定地看他半晌,道:“你既已決定,那就要準備妥當。想來王爺那邊也會準備太醫輔助,你自己要謹慎,莫讓人鑽了空子賴到你頭上,該堅持的就堅持,該讓人幫忙就讓人來幫,莫要死撐着,謹慎,慎重下決定。”
司徒芳哼了一聲。
莊楚然也知他傲氣,也不多言,只看着秦如薇道:“要擺飯了,我去請王爺。”
秦如薇點了點頭,他走了出去,司徒芳道:“我不喜歡他。”
討厭的很,那麼理所當然,卻又讓人無法反駁。
秦如薇嘆氣:“他並不是危言聳聽。”
“我知道。”司徒芳蔫蔫的,突然惱道:“所以我最討厭皇族中人了,以後我都不給他們治病,除非皇帝老子親自下令,治死了與人無尤我纔去。”
他小孩子氣的脾氣,讓秦如薇噗嗤一笑,道:“好了好了,我們去吃飯吧,今天有你喜歡的五香排骨。”
司徒芳即刻滿血復活,道:“怎麼不早說。”也不等秦如薇,自己快步去了。
秦如薇看着他消失,不由搖搖頭,對那未來的治療有些不確定起來。
夏嵐昊隨着莊楚然來到飯廳,只見寥寥幾個位置,乍然又想起秦如薇的家人,不免問:“本王來了許久,也不曾見秦姑娘的家人,不若叫過來一道用膳吧。”
秦如薇一驚,忙道:“回王爺,民女只有兄長一家,平素並不一道居住,他們都是些粗野之人,莫驚了王爺尊架纔是。”
“無妨,都來見見吧。”夏嵐昊手一揮笑道:“倒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人家養出如此鍾靈毓秀的姑娘了”。
這是堅持着要見秦大牛一家子了,秦如薇很是愕然,看向莊楚然,他道:“既是王爺吩咐,那就讓大哥他們來請個安吧!”心中卻是驚疑不定,這仁王的表現也太奇怪了些,難道其中有什麼因由嗎?
秦大牛一家聽說王爺召見,受寵若驚之餘又驚惶無比,一家子在秦如薇的丫頭伺候下飛快的換了一身,匆匆忙忙的趕了過去。
秦如薇早已迎在門外,面帶嚴肅的告誡一番,尤其是滿面興奮的顧氏,更是提了又提,不得造次。
顧氏激動得滿臉通紅,王爺親自召見他們啊,這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面上有光,說出去還不得羨慕死人?
隨着秦如薇走了進去,秦大牛等人都戰戰兢兢的學着秦如薇行禮,只是到底沒受教過正式的禮儀,看着便有些不倫不類的。
耳邊聽着秦如薇的介紹,夏嵐昊打量着秦大牛,黑黑實實,很是憨厚,是典型的莊稼漢子,這就是她的兄長?再看那婦人,雖是低着頭,但一雙眼睛忍不住瞟來,目露驚羨,不像是個安分的。
再看那幾個孩子,除了大的兩個鎮定些,其餘的都是閃閃縮縮的。
這樣的人家能教出秦如薇這樣舉止文雅進退有度的女子?
夏嵐昊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欣慰,心裡隱隱覺得有所期盼,這秦如薇簡直是這家人中的異類,端看調查的結果如何了。
夏嵐昊客套地問了秦大牛幾句,他結結巴巴的答了,滿額是汗,連頭都不敢擡。
夏嵐昊不禁有些意興闌珊,便端起了茶杯,木艾就知機地道備有幾份禮物送給幾人,秦如薇亦是聞歌知雅意,忙領着秦大牛他們謝了恩,然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