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後花園。
一人往前,一人隔着一米的距離,緊緊跟隨,身後女子正不知如何應對,身前那人卻停住了步子,他微一回頭,吐出這句話後,又立刻轉頭看向前處,似乎只是想到了便問出口,隨意自然。
“蔡言正是誰“
謝雲奇怪的看了陸瀾清一眼,她想陸公子不是隻對山水美酒感興趣嗎怎得突然對一個平民上了心,隨即又想若真是如此,那豈不是可以求他幫忙尋一下人?
“蔡言正就是周姑娘離世前想要找到的人,周姑娘是…反正民女是來求老夫人來尋人的。”
她本是想將周姑娘的這事一一講出,可畢竟也算是陳霽自家中的事,就這麼大刺刺的講出來,太過不尊重他人了,於是她便掩去了周姑娘,只道是替故人尋人。
身前那人聽此,身形微微放鬆,隨後吊兒郎當的話語便又從他口中脫口而出。
“祖母哪有這個閒工夫替你找個不相干的人。”
一句話刺得謝雲臉色發白,是了,是她考慮不周,但見前面那人好似根本沒有察覺到謝雲的感受,他頓了頓,而後一邊回頭一邊說道。
“你要找人就該找小爺我,我….”
話語戛然而止,原因大概是,本有伊人靜候的地方,此刻連個鬼影都沒有,擡頭遠望,倒有一落荒而逃的身影甚是熟悉。
“呼,又說錯話了。”陸瀾清伸手往額頭上一擊,隨後提腿朝那逃跑的身影追去。
他本就是男子,且習武。謝雲哪裡是他的對手,剛跑到影壁處,就被人從後拉住了衣袖。
“你跑什麼?”
謝雲白着張臉,還勉強撐出個笑容來。
“是民女思慮不周,還望公子見諒,剛剛離去乃身體不適,所以未有告知,是民女的錯。”
一句一個思慮不周,一口一個是民女的錯。陸瀾清的臉色也沉了下去,但想到是自己語氣不對,又沒了發火的原因,乾脆壓低了嗓音,沉聲說道。
“哎,你等我把話說完再走也不遲,我是說,你找祖母不如找我,她平日裡一心禮佛,替你尋人指不定需要多久,你來找我,不出幾日我便能替你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謝雲臉色還未恢復,可此下她卻覺得這人似乎有些奇怪,一向高高在上的陸瀾清何時向人解釋過這麼多話,且聲音柔軟,竟讓她有些臉紅。
“陸公子,民女知道了,你且…”她將右手腕抽動,“不過能否先放了民女。”
陸瀾清也是臉色一紅,他正欲放開,便又想到了什麼,追問道。
“你不會再跑了吧?”
見謝雲點了頭,他方纔鬆開了她的手腕,手中柔軟的觸感一下子消失,倒有幾分悵然若失。
“陸公子,我想找的這人姓蔡名言正,洛河人,如不出意外,應是天運十四年進京趕考,上了皇榜。”
“有名有姓有來處有目的,好找。”
謝雲笑了笑,接着道。
“既然如此,那民女先替周姑娘謝謝陸公子了,民女並無其他事了,就告退了。”
“等等。”陸瀾清想不通這人怎麼總要走,明明他已經放柔了聲音,難道是我臉色太嚴肅?他想了想,取下腰間的玉佩遞到謝雲面前,勾着嘴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臉。
“你不是喜歡玉佩嗎?送你。”
謝雲蒙了一下,她並不記得自己何時說過喜歡玉佩了,更何況玉佩這話,他又是如何知道的,想到這裡,她突然擡頭,見陸瀾清的發冠中插了一根玉簪,這玉簪的簪頭與她手中的那根很是相似。
難道那根玉簪是陳霽從他的手中買來的?可他爲什麼要將玉簪賣給陳霽?她絕對不會相信陸府大公子會缺錢用,加之現在身前的那玉佩發着冷冷的光,驀地有些心慌和奇怪。
“你….”
她頓了頓,伸手錯過玉佩,反而點了點陸瀾清的玉簪。
“陸公子不如送我這根玉簪?”
陸瀾清眉毛有些糾結,此處不是之前的遊船可以隨意由她玩,玉簪給她,若是發冠沒穩住,頭髮散了…不過,散了就散了,對於他這種紈絝公子,散發弄扁舟不更像隱士嗎?
再則,他低頭見謝雲看着那玉簪的視線灼灼,也不想憑白拒絕,只是他也有點疑惑,這根玉簪和他之前送給她的那根玉簪一樣,難道女人只要喜歡,不論式樣是不是一樣都無所謂?
他輕嘆一聲,收回玉佩掛到腰間,伸手在發冠上擺弄了一陣,總算是取下了那根髮簪,塞到了謝雲手裡。
“拿去。”
謝雲本是試探,這下手裡多了這麼個溫潤的東西,一時僵硬住了身形,良久她才低頭,手指在玉簪上摩挲,隨後舉過頭頂,透着陽光打量。
白鶴栩栩如生,簪體通透。
她心中的那個猜測竟一下子成了真,手裡的玉簪變成了燙手山芋,燒得她手心發燙。
“陸公子,你難道是喜歡民女”
“咦。”
身前之人似乎聽見了什麼奇怪的問題,謝雲以爲自己猜錯了,剛想請陸公子不要放在心上,就聽那人接着說道。
“我表現得難道不夠明顯嗎?”
他伸手出來掰着手指細算。
“替你向祖母解釋,送你玉鐲。遊船裝醉,送你玉簪你不收。後借陳大人之手贈與給你,昨夜揹着你送你回家,替你喂狗。早起天還不亮,又尋了雛菊送你。今日你要找人,我便替你找,你要玉簪我也給你,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轟’。
謝雲只覺頭頂一陣驚雷,手裡的玉簪此刻已變得如團火焰,燒得她神智有些不清,昨夜是他送自己回來的那花也是他送的?
“我我我…”
自回來以後,謝雲很少有如此慌亂的時候,可每一次慌亂之時都是在這人面前,是他太過威嚴?可這人分明很是溫和。
她定下心神,然後思考了一會兒,將玉簪塞回到陸瀾清的手中。
“民女承蒙公子喜愛,但民女對你實無想法,玉鐲,玉簪都乃他人給我的媒錢,至於此下的玉簪只是我借的由頭,現在還給你,你我兩清。”
“你是何意”
陸瀾清的臉色又有些不好看了,隨後就聽謝雲接着道。
“公子,你剛剛說得很明顯,你是喜歡我,卻不是愛我。”
“但我需要的不是一個喜歡我,但隨時可以脫身而去的人,我想要的是一個我愛的,和愛我的,他可以不用很富貴,只要和我心意便足以。”
“而公子對於其他小姐來說,或許是良配,對我來說卻是荒地裡的一株綠植,很是亮眼,卻不足以維生。是以,對不起。”
此話落下,二人久久未言。
良久,陸瀾清纔將玉簪插回到發冠中,他俊朗的臉上少有的思慮,緊接着輕嘆一聲。
“哎,是因爲我的家世?”
“不,以前的我或許會擔心門楣,但現在的我只考慮這個人是不是我喜歡的。”
“所以就是我沒能入你的眼”
陸瀾清呵笑一聲,笑聲刺得謝雲遍體生寒,她突然想起自己之前還在求他幫忙尋人,此刻是不是應該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自己去尋那個不見人影的人。
陸瀾清看着她糾結的臉,就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搖了搖頭道。
“行了,別想了,蔡言正那人我替你找,若是有了蹤影,我便派人請你來。你走吧。”
謝雲連連點頭,連聲告退,生怕自己惹了陸瀾清不喜,剛退到門邊,就聽陸瀾清朗聲問道。
“自我和你認識以來,所發生的事你可都記得?”
謝雲心想自己又不是老年人,怎麼會將這區區幾個月的事情就忘記,她搖頭道。
“民女不曾忘。”
“行了,走吧。”
聞言,謝雲總算是出了陸府,可她還是沒明白陸瀾清最後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而陸瀾清到底是何意思呢?
當她第二日在門口收到另一束春花時,她方纔明白了。
“既然我和你認識以來發生的事,你都記得,那我便可以放心大膽的接着對你好,若是有一天,能得姑娘喜愛,也是樁不賠本的‘買賣’。”
“更何況,你言之有理,喜歡不是愛,喜歡能是一時花火,卻不能溫暖你一輩子。”
“那就給我些時間,好好思考,若我這份喜歡能變成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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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哎呀,你就慘了。”
“畢竟,愛意似海,我擔心把你這隻小烏龜給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