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似孩童般從院牆外跳躍進來,灑落滿地歡樂和溫暖,盛開得越發燦爛的春花在風中搖晃。
謝雲此番夢見了年幼時的自己,身側始終只有孟娘一人,等到年紀稍長,自己身旁便再無一人,兒時的玩伴大多也遠離了自己,可原因是爲何,她至今不知。她也曾揣測過箇中緣由,許是人海茫茫,久不相見便相忘了吧。
畢竟凡人的記憶不好,總共也只有區區幾十年,誰會惦記一人以至於無法忘記。
不,有一人。
就是那至死都還在替人尋找藉口的周姑娘。
謝雲從夢中醒來時,日頭已到天際最高,臉側傳來溼漉漉的感覺,她眯着眼看去,見桃子正舔着自己的側臉。
“這裡?”
謝雲坐直了身子,見屋中擺放整齊熟悉,是她的閨房,再一看,不知桃子何時跳到了自己的牀頭,正睜着大眼睛看向她。
我何時回來的?
謝雲揉了揉太陽穴,酸脹之感漸漸減弱,就像她昨日酒後的記憶,已減弱到幾乎什麼都不剩了。猶記得自己參加了陳霽的喜宴,而後嗅到果酒芬芳,一時沒有忍住,便貪杯了。
隨後她似乎站起身來往家裡走去….再之後便是一片模糊。難道是她自己走回來的?
謝雲不敢相信,起身時見衣裳仍是昨日的那一套,走到院口一眺望,門也是反鎖好了的,難道真的是自己走回來的?
哎呀,糟糕。
謝雲陡然記起自己昨日出門時,沒有給桃子準備晚食,這現下已是第二日臨近中午,想必桃子定然很餓,難怪會跳到牀頭將她添醒。思緒至此,謝雲看向桃子的眼光裡添了幾分抱歉,上前揉了揉桃子的頭。
“我這就去給你準備。”
謝雲將小鍋燒開準備加點蔬菜,回頭時卻發現屬於桃子的碗裡多了兩根豬大骨。上前一看,骨頭上面的肉燉得很爛,骨肉分離,當然現下這骨頭上面是沒有肉了,但從剝落痕跡來看,倒是很軟爛。
可奇就奇在,謝雲這幾日並沒有買過豬大骨,難道昨天不是自己走回來的?而是有人送自己回來的。她靠着牆壁又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才發現記憶中有一道模糊的黑影站在自己面前說着什麼,可惜背光而站,令她看不見這人的臉。
“既然是他人送我回來,爲何不叫醒我?而且這門鎖又是怎麼從內鎖着的?”
她想不明白,鼻尖處卻有一道糊味傳來,猛然驚醒。
“啊,我的午食。”
是的,在她看見桃子的食物竟是豬大骨後,她便決定現在做的午飯,是爲她自己準備的,嗅着糊味趕去,謝雲慌忙加了點水和豬肉,而後翻炒。
謝雲的猜測沒錯,昨日陸瀾清將她送到家中時,本想送到門口就走,哪知道謝雲喝醉了,硬拉着他的衣角高歌一曲,沒了辦法,擔心被他人看見,只得慌忙將門給鎖了。
好不容易將人哄睡着了,一低頭,還有個白白胖胖的小白狗正擡頭與他對視,顯然正餓着,陸瀾清自覺自己是個好人,嘴角一抽,對院外的人說了聲,一炷香後,便有人送來幾根大骨。
豬大骨上的肉被他燉得很爛,甚至遞給桃子啃之前,他還特地用刀將肉與骨頭給分離開。
桃子吃得認真,期間也不免令他感到愉悅。
只是在回去的時候出現了稍微的差錯,他發現爲了防賊,門必須得從內反鎖,於是,堂堂陸府大公子只得長嘆一聲,□□出了門。
這一切對於因酒醉而陷於夢境的謝雲來說,放佛只是一場夢,她不記得了。是以,當謝雲吃完午食涮了鍋,空閒下來後,她也沒再糾結,帶着桃子在院子裡散步消食。
“桃子,你說周姑娘等的人,當真如此差勁?”
桃子自然不知自家主子在說什麼,歪着頭輕聲叫喚,希望謝雲能理解到它心中所想,將她手中的小球甩給自己。
“蔡公子既然是爲了科舉而進京,而後又沒有再回去,那定然是中舉了。要怎麼樣才能找到蔡公子呢?”
謝雲將球往外輕輕扔出,桃子高興的高呼一聲便衝球的方向跑去。
謝雲順勢坐到鞦韆上,雙腳微蹬,梳理着她的人脈,就以她結交的人來看,似乎還找不到蔡言正。可她的確是想幫周姑娘完成這個心願,這種真摯的感情,她還未遇到過,至死都沒能完成,她真的能安息嗎反正最近她也沒什麼大事。
有冰涼的感覺觸到腳踝,低頭,果然是桃子正推着球走到自己身側。謝雲將桃子抱起來,放在大腿上,而後將身體往後移,隨後帶動着鞦韆晃動起來,她的視線放在天空上,好似整個人都飛了起來。
“咯咯咯。”
笑聲飄蕩得很遠,爽快又愜意。
帶着桃子在院子裡玩耍一陣後,謝雲收拾好了自己,準備出門,門剛一打開,便見門檻旁躺着一束雛菊,雛菊花小,內黃外白,像夜裡湖泊中的光點。
這束雛菊顯然在這裡很久了,微微有些蔫,謝雲摸不着頭腦的將這花拿了起來,她暗自思考,難道又是陳霖送來的?
她輕嘆一聲,弄不明白陳霖到底是何意思,莫非是喜歡自己謝雲一向不喜多想,她將花拿進院裡放到石桌上,到底是誰送來,至於是何意思,若那人想要說,她自然會知道。她可沒有閒工夫去操心這些事情。
將手中的花束安置妥當後,她出了門,往陸府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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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昨夜揹着一人好似擔夫的陸瀾清,正難得的沒有出門,他躺在軟榻上,看着高高的房樑發神,身側的陸拓正小心的窺看了眼自家主子眼底的黑眼圈。
“主子,近日漳州等地因夏季暴雨,導致水線上漲,澇災頻生。”
“哦,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陸瀾清無神的打了個哈欠,懶懶的迴應道。
“二皇子主動請纓去漳州賑災,但由於太子從中作梗,其他文臣便推薦了不問正事的三皇子。”
“哦。”
依然興趣寥寥的迴應,陸拓皺着眉接着彙報着情況。
“有小道信息傳來,四公主似乎不在避暑山莊。不過近日朝廷之上的事情太多,皇上等人想來也並沒察覺。”
“哎。”
長嘆之聲像湍急瀑布落地,先是沉重而後漸消於呼吸之中。
“主子你在想謝姑娘嗎?”
“一隻小烏龜有什麼可讓我掛念的。”
陸瀾清難得的停頓了一秒,而後接着滿不在乎的回道。
“哦。”陸拓很是贊同的點了點頭,“主子說得對,並沒有什麼好惦記的,奴才提起這事只是因爲就在一炷香前,謝姑娘登門拜訪了老夫人。”
“什麼?”
陸拓耳邊只聽得這一聲問句,而後疾風過道,原本躺在軟榻上的那人,此刻已不見了蹤影。
“哎。”這次嘆氣的反而是陸拓,自家主子一直都是這般口是心非,昨夜參加陳大人的喜宴,卻久久沒回,回來時又心不在焉,好似丟失了什麼。
他坐在院內的石凳上,寂靜了一會兒,伸手在石桌上敲敲打打。
“主子?”
“你說女人最喜歡什麼東西?”
“回主子的話,奴才不知。”
“哎,也對,女人心海底針,我要找的這根針比其他更寶貴,喜歡的自然也更爲獨特。”
隨後他便起身,回了房,但陸拓敢以性命擔保,昨夜一整夜,公子房間的油燈都是亮着的,第二日天剛亮,油燈熄滅了,公子卻出了門,據其他隱衛說,公子挑選了半個時辰的花束,然後放到了某位平民的家門前。
公子是春心萌動了?他覺得極好,以公子的年紀的確該尋個心儀之人了,不過就以公子現在的舉動,他只覺得前路遙遙而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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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如風,梭動極快,等到快至前廳時,那人突然止住腳步,像是閒庭漫步一般朝前廳走去。
謝雲坐在廳內,正和老夫人提到蔡言正這人。
“老夫人,蔡公子應是天運十四年進京趕考,承蒙您肯出手相幫。”
“小事而已,老身之前便已經說過,若是有事大可前來,不必如此小心。”
謝雲站起身來,笑着與陸老夫人道別,梳理人脈時,似乎也就只有老夫人能幫她,不過她並不準備在此久待,以免撞見陸瀾清。
說曹操曹操到,謝雲剛出前廳,就見陸瀾清一襲深藍衣衫,慢悠悠的向着這個方向走來,笑容僵硬在臉上,思及是求人辦事,她復得勾起嘴角笑着準備離開。
想來她只是個小人物,應不會讓陸公子注意。
“呦…”陸瀾清剛吐出‘呦’便又將想說的話給吞了進去,他停頓幾秒後,復得開口道。“謝姑娘來找我的?”
謝雲:????
她維持着完美笑容想要解釋,就聽這人又自顧自的說道。
“我記得謝姑娘曾答應過我,要替我尋個溫柔賢惠的女子,你今日上門,莫不是這事有了下落?”
“不…我只是。”
“行了,邊走邊說。”
陸瀾清說完便轉身往後花園走去,謝雲沒法只得緊跟在後,她這段日子還沒來得及思考陸瀾清的姻緣,說實話,在她看來陸瀾清的姻緣,早在她攪亂蔣陸兩家親事時就斷了....
而前面走着的那人,現下也不知從何談起,他躑躅了一會兒,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蔡言正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