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衆人退去,御書房中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黑色人影。
“叩見主上。”那黑色的人影跪在地上。
“影主,到了該你們出動的時候了。”司清德面容凝重地看着那黑衣人。影主是司清德手中影衛的頭領,每一任頭領都是以影主稱呼。
影衛就像他們的稱呼一樣。隱匿於黑暗中的影子。專門躲在暗中保護皇上,獲取情報,刺殺一些皇上不便於明着處理的人物。
“是,主上。”影主領命,如同影子一般,消失於陰影中。
如今花家沒了主事,花雨汐又是個不經事的,於是花家的所有事都落到了宋氏一手提拔的總管身上。只是底下的管事和掌櫃對這突然冒出的總管多有不服,但也奇怪,那些不服之人,很快就被這總管給制的服服帖帖。就是有那麼一兩個不聽話的,也都捲款攜逃了。
而這些事董婉喻一無所知,如今她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尋找花氏的下落上,但人海茫茫,又毫無線索。無疑是大海撈針。就在董婉喻快要絕望時,沈妍卻悄然出現在董婉喻面前。董婉喻沒看清,還嚇了一跳,以爲是來了刺客還是小偷一流。
董婉喻正要驚呼,那人說道:“夫人,是我。”
董婉喻見來人是沈妍,頓時驚喜萬分,她從黃鶯口中得知沈妍潛入徐州,去找沈俊了。這時候回來,是不是說大哥有消息了?
“夫人,我可算找到你了。”沈妍看上去精神不錯,活蹦亂跳的,神色中也沒有了焦急擔憂之色。
“沈姑娘,你是不是有我大哥的消息了?”董婉喻急切地問。
“我就是來告訴你。二夫人、花老爺、董少爺都在我家主人那裡。”沈妍說道。
“真的?”董婉喻喜出望外,十分感謝沈家兄妹的主人。
沈妍點點頭,王媽媽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菩薩保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們在哪裡,快帶我去看看。”董婉喻激動地走上前,緊緊握住沈妍的手。
“行,但主人說了。夫人要喬裝改扮一番,不能被人發現。”沈妍神秘說道。
“你主人可說了,爲何要喬裝?”若是因爲瘟疫或是越獄之事,那就不必麻煩了。
“主人說花家被人盯上了,讓我們小心行事。”沈妍一口一個主人,對她那神秘的主人已經是盲目的崇拜與信任了。
“行,你等等。”董婉喻點頭,心中卻疑惑花家被什麼人給盯上了?
董婉喻讓王媽媽找來一身僕婦的衣服換上。青芍、青桂看着她換上下人的衣服,忍不住說道:“夫人,我們也一起去吧?”
“人多了容易暴露,你們就留在這,別讓人知道我出去了。”董婉喻叮囑。
“夫人,你也要小心。”青桂擔憂地道。
只是衛景天不放心董婉喻獨自前往。也換上了一身小廝的衣服,堅持跟着。出來時,侯爺可是把夫人的安全託付給他了。董婉喻無奈,只得帶上他。於是幾人裝作採買的管事媳婦,帶着小廝丫鬟,前去採買。
沈妍帶着他們二人一路彎彎繞繞,來到一座破舊的小院門前。沈妍上前,很有節奏地敲了幾下門,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將門打開。
“妍姐,你回來了。”少年笑着拉開門,讓他們進去。
“主人呢?”沈妍問道。
“主人和花老爺在書房呢。”少年說着,帶着他們往裡走。
這是一座不大的三進小院,最外面一進,門柱上的油漆斑斑駁駁,門頭的瓦片也有些七零八落,一副家道中落,年久失修的模樣。院中栽種的草木,也似許久沒有人打理,蔫搭搭的樣子,好像要枯萎一般,一副蕭條破敗的景象。
只是進了二進院子,一切都不同了。門裡門外,就如同兩個世界一般。一面破敗,一面卻是繁花似錦,雕樑畫柱,院子雖小,但卻精緻玲瓏。
少年一直將他們帶到書房,敲了敲門,恭敬地道:“主人,妍姐回來了。”
“進來。”門內傳來一陣低沉渾厚的男音,這聲音十分好聽,不覺讓人聯想這聲音的主人,一定也是個長相俊逸之人。
少年將門打開,沈妍幾人步入書房。但少年並沒進入,又將門帶上就離開了。
董婉喻進入屋內,一股書卷的墨香味撲鼻而來。放眼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排做工簡單,粗放的書架。上面零零散散放着不少書籍。
書架邊上是一張沒有任何雕花修飾的書桌,看起來十分簡潔。而靠近窗戶的位置,放着幾張椅子和小几。
而此時這書房的主人,正坐在椅子裡閒適地品茗。書房的主人並不是什麼英俊的男子,這人看起來個子很高,十分結實,長相剛毅,全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屬於男人的陽剛之氣。
“主人,我把人帶來了。”沈妍看向男子道。
“恩,你先去看你哥哥吧,他已經醒了。”男子點點頭。
“太好了,我這就去。”沈妍一副驚喜不已的模樣,當即高高興興地往外蹦去。男子皺眉看她這副毛毛躁躁的樣子,眼底閃過一抹無奈。
“舅舅。”沈妍離開後,董婉喻看向男子邊上坐着的花雲初,等他解釋。
“婉喻,來叫蕭伯伯。”花雲初笑着說道。
“蕭伯伯。”董婉喻遲疑地喊道。
男子將董婉喻上下打量一番,這纔開口:“果然長得很像雲若,坐下說話吧。”
董婉喻詫異,這男子的語氣,好像跟她娘很熟的樣子。董婉喻坐到他們對面,疑惑問道:“蕭伯伯認識我娘?”
“從小便認識了。”男子點頭。
“舅舅,我娘和我哥哥還好嗎?”董婉喻雖然好奇這人與孃的關係,但最重要的還是親人的安危。
“你娘很好,一會就會過來,你大哥受了重傷,現在還在修養。”花雲初說道。
“我哥怎麼受傷的?”董婉喻追問。
“等你娘來了再說。”說到這事,花雲初臉色有些不好。
果然一刻鐘不到,花氏就來了,她身後還跟着一個照顧她的小丫鬟,但走進來的只有花氏一人。
“蕭大哥、大哥。”花氏進來,看到董婉喻時眼神一亮。她先與花雲初兩人打過招呼,這才坐到董婉喻身邊。
接下來有事要說,花雲初先讓衛景天去隔壁候着。衛景天看看董婉喻,見她點頭,這才退了下去。
“你這護衛哪裡找來的,武藝不錯。”衛景天離開後,蕭俊宏問道。巨帥麗巴。
“那是侯爺身邊的護衛,這次出門時,侯爺派來保護我的。”董婉喻說道。
蕭俊宏點點頭,道:“看來武定侯對你不錯。”
董婉喻笑笑,這纔看向花雲初問道:“舅舅你還是先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
這時花雲初才緩緩述說,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
花家兄妹被關如大牢之後,雖然獄卒幫她們準備了些被褥,又幫忙抓藥煎藥的。但花雲若的病情卻越來越糟糕,就在她快不行的時候。蕭俊宏帶人前來,將他們兄妹二人救了出來,並帶來了這小院。
而蕭俊宏也是在接到沈妍的信後,聽完徐州情況兇險,於是親自帶人前往徐州尋找沈俊他們。當時董澤言和沈俊正被人追殺,董澤言的恩師也爲了救董澤言而亡。
若不是沈俊武功高強,一直護着董澤言逃亡,估計董澤言現在已經屍骨無存。蕭俊宏帶人趕到時,兩人不止身受重傷,還感染了瘟疫。
將人救下之後,普通的大夫卻救不了他們。蕭俊宏讓屬下揹着兩人,一路施展輕功,來到雁城。蕭俊宏來之前,已下令召回名滿天下的神醫活閻王的徒弟——葉凡。當時葉凡正在外遊歷,收到命令急忙趕到雁城。
既然已經找到人,而且情況危險,蕭俊宏自然是要通知花雲初的。誰知那屬下卻帶來一個讓蕭俊宏心驚的消息,花家兄妹被關入大牢,而且花雲若還感染了瘟疫。
於是蕭俊宏親自帶人劫了府衙大牢,將人救了出來。之後聽說有人四處尋找花家兄妹,這一打聽,知道是花雲若的女兒,蕭俊宏這纔派沈妍前去將人請來。
董婉喻聽完,還是有很多地方弄不明白,但她最關心的還是花氏的身體狀況。“娘,你的病好了嗎?”
“葉神醫醫術了得,我已痊癒。”花雲若笑笑。
能治好瘟疫的神醫,董婉喻心中一驚,暗自猜測會不會是前世救了徐州百姓,卻沒有留名的神醫?董婉喻對這衛神醫,好奇不已。
“多謝蕭伯伯的救命之恩,婉喻定當涌泉爲報。蕭伯伯可知,是什麼人追殺我大哥?”董婉喻首先想到的就是董家。但她聽沈妍提起過,沈俊比她還厲害幾分。以沈俊的身手,董家沒有能耐請到這樣厲害的刺客。
“現在還不清楚,沈俊已經醒了,說不定他能知道些。”蕭俊宏搖頭,但是那些人一看就是圈養的死士,事情有些複雜。
“有勞蕭伯伯了。”董婉喻十分感謝蕭俊宏。從舅舅的敘述中,她知道這人身份絕不簡單,但是卻一次次親自出手相救,難道只是因爲舅舅的恩情?
“恩。”蕭俊宏點點頭。
“舅舅你什麼時候回花家?”董婉喻看向花雲初。
“我暫時不會回去,花家被人給盯上了,如今花家沒了主事的,有人正裡應外合蠶食花家產業。我現在已經私下聯繫花家老僕,如今敵人在明,我在暗,方便行事。”花雲初冷笑,想要吞下花家,也不怕被噎到。
“舅舅,都怪我一時衝動,將宋氏和表哥送進大牢了。”董婉喻愧疚,都是因爲她花家纔會連個主事的都沒有。
“與你無關,即使你什麼都不做,宋氏母子也守不住花家。”花雲初嘆息,宋氏與花雨靖的事他已知曉。想不到他英明一世,卻栽在最親近之人身上。
“婉喻,那畢竟是你舅媽和表哥,你還是將她們放出來吧。”花氏見花雲初一副落寞的模樣心有不忍。
“關着就關着吧,也是該讓他們吃些苦頭了。”花雲初明白花氏的想法。
“你就是對他們太好了,將人給慣壞了。有的人就是賤,慣不得的。我倒是覺得婉喻做得還不夠,若是我就讓他們回到以前窮困潦倒,受人欺凌的日子。”蕭俊宏諷刺道,他似乎對花家的事很清楚。
“好了,蕭老弟你就別說了。”花雲初苦笑,倒是沒有因爲蕭俊宏的諷刺而生氣。
董婉喻倒是十分認同蕭俊宏的話,但是礙於長輩的面子,她也不敢表現出來。
幾人在書房內說了好一會話,董婉喻知道花氏會感染瘟疫是董家下的手,將董家在京城的那些小動作全盤托出。她要讓花雲初知道,董家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幫着她勸娘不要回去。
董婉喻心裡決定,不管孃親願不願意,回京之後,她就想辦法向皇上討個恩典,讓花氏帶着哥哥離開董家。
花氏面無表情,對這樣的事已經麻木了。花雲初怒髮衝冠,揚言一定要爲花氏討個公道。蕭俊宏看似平靜,但他手邊的小几卻無聲無息化爲?粉。
董婉喻一面心驚於蕭俊宏的功力深厚,一面驚訝於他爲何會如此生氣?董婉喻百思不得其解。
對於兩位兄長的維護,花氏很窩心。只是這事她想自己解決,花雲初兩人雖然答應了。但董婉喻覺得,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事情瞭解得差不多,花氏起身帶着董婉喻去看還沒醒來的董澤言。但葉神醫說了,這一兩日董澤言就會醒來。
路上,董婉喻悄悄問花氏,蕭俊宏是什麼人。花氏臉上帶着溫暖的笑意說道,蕭俊宏是花家以前的鄰居。
蕭家與花家比鄰而居,世代結交。蕭家是書香門第,歷來與人爲善。花雲若與蕭俊宏都是兩家唯一的孩子,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當時兩家人見他們一副兩小無猜的模樣,還玩笑稱不若兩家定親,以後花雲若回孃家也方便。而兩家人也以爲,以後說不定真能成爲親家。
但是變故突生,蕭俊宏九歲那年,蕭家因謀逆之罪被滿門抄斬。當時的花父不忍自己老友就這樣絕後,悄悄用買來的孩子將蕭俊宏掉包,將他送走。
那時才七歲的花雲若還傷心了好久,以爲她的宏哥哥就這樣沒了。但她畢竟年幼,隨着時光的流逝,漸漸的這段往事就被埋在記憶深處。
那時大厲建立還沒幾年,局勢混亂,這樣的冤案不少。雖然之後大多數翻案了,蕭家也得以洗刷冤屈,但死去的人卻在也不能復活。
花氏也是這次才知道,昔日的童年故友還在。那個昔年的鄰家大哥,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照顧她。
董婉喻聽完,也是唏噓不已。若是蕭家沒有出事,也許孃親就不會嫁去董家,吃了這麼多苦,受了這麼多委屈。
雖然她不瞭解蕭俊宏,但只憑他能不顧母親身染瘟疫,前去劫獄,就已經比董君煜強上不少。只是如今時過境遷,各自嫁娶,回不到從前了。
說話間,他們已經來到董澤言屋裡。董澤言靜靜地躺在牀上,臉色嘴脣都有些發白,頭上還纏着繃帶。若不是他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就如同斷氣一樣。
離他牀邊不遠處葉凡剛給董澤言換好藥,在整理藥箱。葉凡並不像董婉喻以爲那般,是個鬚髮皆白,老態突顯的老頭子。
葉凡十分年輕,頂多就是二十三四。他長得並不出色,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十分平凡。但他身上卻有一種特殊的氣質,讓人心境寧和,不自然的想要靠近他。
“葉神醫,我兒如何?”花氏上前問道。
“傷口已經癒合,體內的毒素再過幾日就能全解,花夫人不用擔憂。”葉凡說着,將收拾好的藥箱背上。“夫人你們自便,我先走了。”
“葉神醫慢走。”
花氏母女離開之後,書房內只留下了兩個男人。
“你準備怎麼做?”
蕭俊宏看向花雲初,花雲若雖然不知道蕭俊宏還活着,但比花氏年長八歲的花雲初那時已經成年,花父並沒有瞞着他,他一直知道他的存在。而且兩人一直沒斷了聯繫,這些年來親如兄弟。
“我妹妹是不能再回董家了,但也不能這樣輕易放過他們,我花雲初的妹妹可不是這麼好欺負的。他們不是貪圖錢財嗎?那我就讓他們傾家蕩產。”花氏一直在花雲初面前都是報喜不報憂,他對於花氏的情況,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纔有了今日的局面。
“這還差不多,你如今做事軟弱得我都快不認識了。”蕭俊宏皺眉,對花雲初的妻兒很是不滿,連帶花雲初也被嫌棄上了。
“那不一樣,畢竟這麼多年夫妻了。”花雲初無奈,估計這事會被蕭俊宏戳一輩子脊樑骨了。但一日夫妻百日恩,宋氏即便在如何,他們也有段幸福美滿的時光,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對兒女。
“你仁慈心軟我不管,但是把你的人看好了,若是再有下次,我可不會手下留情。”蕭俊宏不滿地說道。
“我知道,不過,你還是放不下嗎?”花雲初認真看着蕭俊宏。
“我原本以爲能放下,可是看她如今過的日子,我又怎麼放得下?”蕭俊宏神色十分複雜,不捨、憤怒、憐惜。
“若是雲若脫離董家後,願意跟你走,我不會再阻攔了。”花雲初心中苦澀,造化弄人。
“謝謝。”蕭俊宏輕聲道。
書房的窗戶敞開着,透過窗口可以看到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間灑落下來。這情景與當年的蕭家書房何其相似。只是窗口少了那個努力踮着腳尖,露出一個小腦袋,衝屋內甜甜笑着,軟軟糯糯喊着宏哥哥的小丫頭。
花雲初見他看着窗外出神,悄悄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他。
那些年蕭家昌盛,他父母健在,每日無憂無慮,帶着隔壁的小丫頭滿園子的瘋玩。小丫頭很愛笑,總是帶着能將人甜化的笑容跟在他身後。
那時,身在書香門第的他不喜唸書,成天做着大俠夢。可是等他真正步入江湖,才知道人命是有多麼廉價。這時他總會想起雲若純淨甜美的笑容。在最難,最苦的時候,他會悄悄回來看看她。
雲若及笄時,他居無定所,四處奔波。那時蕭家還沒洗刷冤屈,他只是這世上的一抹孤魂,只能看着雲若嫁去董家。等他事業有成,能光明正大站在她面前時,已是來不及。
他也想過,找個溫柔的女人,就這樣好好過一輩子。只是這麼多年的依戀和堅持,讓他無法將就。這樣一番蹉跎,就到了如今這年紀。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因爲他的退卻,不敢去觸碰心裡那道傷口。雲若這些年來一直身處虎狼窩中,過得那般不容易。若不是這次董澤言出事,他可能就此錯過,後悔終生。
這次他不能錯過,即便是雲若不肯跟她離開,他也要幫她擺脫董家。
回想當他得知花雲若身染重病,深陷牢獄那一刻,他什麼都沒想就帶人劫了大獄。當他看到雲若攤在髒污的牢房內,奄奄一息,恨不能直接殺了宋氏。
若不是雲若病情嚴重,花雲初苦苦勸解,他早讓人將宋氏解決了。但事情不會這樣完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