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漓有文帝給的九龍玉佩,雖然現在聖旨未下,但她已經是五品的御史,而且聖上金口玉言,她若是有事,可以直接進宮面聖,入宮的一路,自是暢通無阻,進了東華門,就是屬於皇宮的領域,就有太監引路,蘇心漓坐在馬車內,撩開車簾,入目是碧瓦紅牆,一排的宮殿,看不到盡頭,蘇心漓擡頭,看着碧藍色的天空,有種熟悉的感覺浮上心頭,恍若隔世,上輩子,她就是在這座冰冷而又華麗的牢籠,被人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並且,死不瞑目,蘇心漓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在打顫,不自覺的緊咬住了自己發白的嘴脣。
流雲察覺出不對勁,輕輕的叫了幾聲,蘇心漓卻依舊呆呆,流雲輕扯了扯她的衣袖,蘇心漓這纔回過神來,從窗外收回來的眼睛還帶着似迷惘似痛苦的神色,不過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小姐,您沒事吧?”
流雲偷偷觀察着蘇心漓的神色,小心的問道。
蘇心漓盯着她,輕笑着搖了搖頭,“能有什麼事?”
所有的一切,都過去,這輩子,她絕對不會讓悲劇變成事實。
蘇心漓到御書房的時候,文帝正和大臣商議政事,文帝身邊的大公公李海福親自出來引着蘇心漓到了御書房的偏殿等候,蘇心漓不着痕跡的打量着四周,所有的一切,和腦海中的影像重疊,似乎都沒有改變,蘇心漓面上維持着平靜淡然的神色,心情卻有些不自在,掌心也冒出了冷汗,距離噩夢發生的地方這樣近,置身其中,蘇心漓彷彿可以看到上輩子一直殘留在腦海的碎片,其實,如果可以,她一點也不想踏足這個地方,但是很多時候,她根本就沒有的選擇。
約莫過了兩個多時辰,李福海再次走了進來,蘇心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微笑着朝他點了點頭,李福海弓着身子,垂着腦袋,態度相當恭敬,蘇心漓走了幾步,流雲跟了上去,蘇心漓轉過身,看着她道,“你在這裡候着。”
對流雲這丫鬟,蘇心漓越來越滿意,她幾乎綜合了流朱青藤身上的所有優點,不僅做事井井有條,而且心思細膩,她的自信,蘇心漓也很喜歡,像今日,就很沉得住氣,文帝政事繁忙,但近來琉璃太平,又沒有大的*天災,什麼事情需要商議這樣久,蘇心漓懷疑,文帝就是爲了試探她的耐性,但是她沒料到,流雲也這樣沉得住氣,站在她身後,兩個多時辰,動也不動的。
蘇心漓謙卑的跟在李福海的身後,目不斜視,剛進御書房,記憶中熟悉的龍涎香氣從室內飄散,灌到了鼻尖,御書房內,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還是和以前一樣,過往的那些回憶再次不受控制的浮上心頭,她日日給顏司明燉滋補的湯藥送來,他批閱奏摺,她爲他研磨,有時,他太過疲倦,累的睡過去,她會從太監的手上接過披風,輕輕的爲他蓋上,直到現在,那一樁樁一件件事情具體在哪個位置發生的她都還記得,蘇心漓只覺得頭疼的厲害,兩隻眼睛的眼皮也不停的跳,掌心冒出了更多的冷汗,臉色和脣色都白了,蘇心漓垂着頭,緊咬着脣,不讓人察覺出任何的痕跡。
顏司明,你給我的痛苦,對我傷害,這輩子,我必定十倍百倍千倍的奉還。
“微臣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蘇心漓對那個五品御史還是挺稀罕的,皇上至今沒頒發聖旨,蘇心漓自然要不失時機的提醒了,文帝聽她自稱微臣,古沉的面色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笑意,“起來吧!”
蘇心漓站了起來,這才擡頭看向文帝,他一身明黃色的龍袍,頭上佩着龍冠,身後的龍椅在這樣有些幽閉的房間也閃耀着光亮,屋內,所有的一切,襯的文帝越發的英偉不凡,威嚴不已。
文帝擺了擺手,所有的宮女太監退下,就只剩李福海一人,蘇心漓心中有了計較,在文帝還是個並不怎麼受寵的皇子的時候,李福海就在他的身邊伺候,感情自然非同一般,他在皇上跟前說的話,說不定比皇后都要管用幾分。
“你進宮見朕有何事?”
蘇心漓面色平靜,比起楓葉山莊那日,少了幾分咄咄逼人,多了幾分臣子該有的謙遜,“請皇上恕微臣斗膽一問,皇上允諾將方姨娘交給我處置一事,可還算數?”
文帝開門見山,蘇心漓也不拐彎抹角,詢問的方式,更不委婉,她要的回答就是文帝的金口玉言,不能悔改,若是問的太含蓄,當然,文帝自是可以聽的出來,但他要揣着明白裝糊塗,那她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蘇心漓纔不會幹這樣的蠢事。
蘇心漓弓着身子,雙手向前,可那雙明亮的眼睛卻與文帝對視,沒有絲毫的畏懼,蘇心漓見文帝盯着自己,是那種帶着濃厚壓迫的眼神,屋子裡,就只有她與文帝還有李海福三人,而那略有些昏暗的光線讓文帝的眼睛更加的鋒利逼人,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一般,蘇心漓有些摸不準文帝的心思,要是文帝反悔的話,她今日此行,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方姨娘和蘇志明母子,那怎麼可以?
都說帝心難測,果然如此。
雖說蘇心漓是兩世爲人,該經歷過的她都經歷了,但當官卻是第一回,所以爲官的行禮,蘇心漓有些吃不消,不過才片刻的時間就覺得渾身僵硬,痠痛的很,蘇心漓唯恐自己摔在地上,殿前失儀,直接就跪在地上,安靜的可以聽到銀針落地聲響的大殿,就只有她舒朗清脆的聲音,不緊不慢,不急不緩,卻字字鏗鏘。
“皇上身爲九五至尊,自是一言九鼎,微臣怎敢有質疑皇上的意思,只是微臣聽聞,方姨娘的兒子此次有繳費護官銀的功勞,微臣擔心自己若是處罰的重了,會——”
蘇心漓說完,偷偷看了文帝一眼,並沒有繼續往下說。
“微臣愚鈍,還請皇上明示。”
蘇心漓雙手撐在地上,頭直接伏在地面上,大殿內,那樣的安靜,她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因爲緊張,而略微顯得有些紊亂。
“朕金口玉言,允諾了你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等你母親過了三年生忌,我自然會頒誥書,還有封賞。”
雖說國事繁忙,但有顏宸璽蘭翊舒二人,一逮着機會就各種提點,尤其是顏宸璽,他便是想忘也忘不了。
“至於方姨娘,她不過只是個身份卑賤的姨娘,而你是正經嫡出的小姐,朕和太后又將她交由你處置,自然你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爲了一個姨娘的事情來找朕,這就是你做御史見朕的第一件事,實在是太叫人失望了。”
蘇心漓纔不管文帝失望不失望呢,聽了這話,心頭狂喜,忙叩頭謝恩,其實,並非蘇心漓小題大做,上輩子,因爲蘇志明立了功,文帝直接將他封了大理侍卿,是從三品的大官,而且還是在大理寺任職,屬於實權實位,可見皇上對他的重視,當然,這其中肯定有皇上關於利益的衡量,因爲蘇妙雪和蘇志明兩人長臉,母親忌日過後,方姨娘理所當然的成了相府夫人,可見,皇上是有意擡高方家的地位的,正因爲如此,蘇心漓才覺得自己應該進宮一趟,若是皇上出爾反爾,必定會對她有所虧欠,而他若是應允了,那她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對方姨娘和蘇妙雪兩人下手了。
“微臣進宮,其實是有別的事情奏請聖上。”
蘇心漓依舊跪在地上,卻挺直了身子,她進宮,自然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她此次進宮最主要的目的,是爲了方姨娘的事情不假,但這是私事,她身爲皇上欽封的第一個女御史,進宮面聖的第一件事全部是爲了自己的私心,這要傳出去,豈不是打皇上的臉,那聖上還能重用她嗎?這種賠本的買賣,蘇心漓是不會幹的。
“微臣前幾日去定國公府,聽我三哥提起,皇上似有意在北區建立私塾和作坊,以便那裡的小孩上學識字,同時讓那血窮苦的百姓有一技之長,這是利國利民的善舉,微臣承蒙皇上厚愛,有幸成爲朝堂的一員,但至今未有任何的貢獻,微臣實在是愧對皇上的錯愛,所以,這次的事情,微臣也想略盡綿薄之力。”
蘇心漓說的是振振有詞,慷慨激昂,一點也不比那些爲官數十載的人遜色分毫,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是蘇心漓陪在顏司明身邊那麼久,大小場面不知見了多少,他們說話的口氣和方式,蘇心漓早就瞭然於心。
“哦?”
文帝靠在龍椅上,居高臨下,睥睨着蘇心漓。
“煩請李公公到我的丫鬟那兒取一樣東西來。”
皇上身爲九五至尊,自然不是誰想見就見的,所以蘇心漓才讓流雲在隔壁的偏殿候着。
“傳她進來。”
蘇心漓這樣識時務,文帝自然也給她面子,流雲就在隔壁,文帝下了命令後,沒一會,她就跟着一宮女進了大殿,走到文帝跟前,落落大方的行了禮,文帝看着蘇心漓,開懷大笑,“有其主必有其僕,你這丫鬟,倒有幾分你的風範。”
“謝皇上誇讚,小姐聰慧能幹,知書達理,溫柔嫺熟,豈是賤婢能比的?”
文帝聞言,對蘇心漓又是一陣誇讚,說她教人有方之類的云云,蘇心漓只是笑笑,她若真教人有方,身邊怎麼會出秋禾秋水秋葉這樣的敗類,還有現在的秋波,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們跟在她身邊那麼久,一個個居心叵測,而這次的幾個丫鬟,跟在她身邊沒幾天,倒是進退有禮,落落大方,這其中,她自然有功,但運氣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
“流雲,將東西呈給皇上。”
流雲將一個木匣子雙手捧在頭頂,李海福上前接過,打開,遞到文帝跟前,文帝看着裡面一摞的銀票,垂着的眼眸閃過驚歎,許是因爲意外,李海福拿着匣子的手都有些顫抖,目測差不多有十幾萬兩,總共是十五萬兩,還有五千兩的黃金,再加上之前給程子軒的十萬兩,蘇心漓手頭上的現銀已經用的差不多了,手頭就只剩下兩三萬兩,不過還有一萬多的黃金,所以蘇心漓的手頭還算是挺寬裕的,但是這筆銀子,現在卻是不能動的,是要留到幾個月後,有大用的。
“能爲皇上分憂,微臣甚感榮幸,還望皇上給微臣機會,微臣感激涕零。”
蘇心漓向着文帝的方向走了兩步,跪在地上,三十萬兩銀子,一萬兩黃金,這麼大的財富掌握在她手上,難保不會有人覬覦,皇上未必會例外,這些年,琉璃雖然太平,但這僅限於沒有大的戰爭,但是小的天災不斷,而且很多地方風雨不順,皇上體恤百姓,三年內減免賦稅,國庫並不豐盈,雖然文帝是篡位才坐上這個位置的,而且還重新方有懷那樣的佞臣,但是誰也不能否認,他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是明君。
蘇心漓想的很明白,與其等別人來搶,她不得不交出來,被人認爲不識時務,還不如主動上繳,爲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都說拿人手短,這個道理,不論是在平民百姓還是天子皇家的身上應該都是一樣的,她一下給文帝這麼大筆的銀子,文帝他好意思做對不起她的事情嘛,就不擔心良心不安夜不能寐?而且,若是北區的百姓知道他們定國公府不但出了主意,還出了力氣和銀子,他們心裡必定會感激,最重要的還是,這十五萬兩銀子和五千兩黃金,可以買斷方姨娘的未來,徹底毀了她的丞相夫人夢,她要是做不了丞相夫人,那蘇妙雪一輩子就只能是相府的養女,而蘇志明蘇志安就只能是庶子,永遠都太不了頭,單衝着這一點,蘇心漓就覺得這銀子,花了一點也不虧。
文帝點了點頭,李海福會意,將東西蓋上,然後收下。
“你對方姨娘那一房很不滿?”
文帝難得關心起了臣子的家事。
“任何人對一心想害自己的人,應該都不會有好感!”
蘇心漓迎着文帝的視線,目光澄澈,坦率的叫人意外,明人面前,何必說暗話,就算文帝之前不知道方姨娘的所作所爲,她就不相信,百花宴上,蘇妙雪害她的事情,他不知情,還有這次花朝節,誰都能看的出來,她和蘇博然還有方姨娘蘇妙雪他們,關係很不好。
“微臣在相府,勢單力薄,只想自保。”
她想讓方姨娘蘇妙雪她們活着的時候生不如死,就算是死,也是死不瞑目,蘇心漓坦率,但還不至於傻到將這些都說與文帝知道。
“還想,守護好母親與哥哥的東西,報答他們之前對我的厚愛。”
蘇心漓盯着文帝,目光堅定,既然他問,她就答,蘇心漓有一種預感,文帝對她似乎還挺包容的,只要她說的做的不是太過分的話,應該不至於會有什麼事情。
“就只是這樣?”
文帝似笑非笑,一副不相信的樣子,蘇心漓也只是微笑,“微臣想的只是這樣,只是他們若是不依不饒,微臣總不能坐以待斃。”
她太瞭解方姨娘蘇妙雪那些人了,典型的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她們怎麼可能會善罷甘休?而她要的就是她們的不依不饒。
文帝笑了,一副看穿了蘇心漓心思的樣子,“你今年十三了,可有意中人,你覺得朕的皇兒們如何?”
蘇心漓一驚,擡頭有些詫異的看向文帝,他的臉上卻沒了笑意,一本正經的樣子,讓蘇心漓不由頭疼,她今年才十三而已,她的外祖父外祖母都沒着急,皇帝急個什麼勁?她今年才十三,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皇子們個個英俊帥氣,她是不是應該擺出一副少女羞澀的樣子,羞答答的低着頭不回答,不過那樣子,蘇心漓心裡實在厭棄的緊,裝不出來,只有面不改色道,“皇子們身份尊貴,能力卓絕,英偉俊逸,豈是微臣這樣的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
縱觀琉璃,她若是配不上,還有誰有那個資格?說到底,蘇心漓心裡頭就是不樂意,而且她覺得,皇帝問她這個問題,是不是太奇怪了一點,如果問的人是太后,她還覺得正常一些。
“那蘭翊舒呢?”
蘇心漓的眼睛,幾乎在瞬間,完全不受控制的驟然張縮,不過她有的,也只是這樣幾不可察的反應,蘇心漓覺得腦袋裡面的弦緊繃着,有些疼,她想否認,但是那些話到了嘴邊不知怎的竟說不出口了,果然,她不是個擅長撒謊的人,睜眼說瞎話,但是難如登天,蘇心漓唯有福了福身,恭敬的說道,“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做不得主。”
至於蘇博然,就算他是她的父親,她的婚姻大事,也未必是她能做主的,蘇心漓真想哪一天,皇上或者是太后‘慈愛’的對自己說,你可以替自己的婚姻做主,誰也不得勉強。
蘇心漓心情有那麼幾分鬱悶,文帝對她這回答卻似乎很滿意,臉上有了笑意,只是蘇心漓此刻是半低着身子的,並未察覺。
“前幾日長公主又進了宮,與皇貴妃見了一面,你可知是所爲何事?”
“微臣不知,還請皇上明示。”
長公主近來身體抱恙,駙馬遲遲未回,她派了大波的人去尋至今仍沒有任何音訊,駙馬並非愚鈍之人,他若是想躲,又豈會讓公主的人找到?
如果長公主是爲了駙馬的事情找皇上幫忙,直接找皇上便可,她去找皇貴妃,十有*是爲了謝雨薇的事情,事情都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謝雨薇有太醫精心照料,想必額上的傷口已經癒合,但是肯定留疤了,思及此,蘇心漓心裡就只有兩個字,活該!
“長公主找皇貴妃幫忙,讓她到朕跟前說項,與懷安郡主賜婚。”
蘇心漓垂着腦袋,眉頭不由擰起,謝雨薇這人還真是不要臉了,長公主爲了自己的女兒也真是夠可以的,蘭翊舒都那樣表明態度了,兩母女還是不肯罷休,蘇心漓心頭雖然不悅,不過並不擔心,皇上若真有心成全謝雨薇,不會等到現在,蘭翊舒他不願意做的事情,就算是皇上親下的聖旨,也未必能勉強的了他。
“你猜他這次看中的人是誰?”
蘇心漓一愣,聽皇上這口氣,難道不是蘭翊舒嗎?謝雨薇要死要活哭鬧着不就是要嫁給蘭翊舒嗎?改變主意了嗎?是誰那麼倒黴?這樣的問題冒出之後,蘇心漓的心思有了一種並不是很好的預感,她垂着眼瞼,慢慢的做着吸氣吐氣的動作,努力剋制住自己狂亂跳動着的心。
“忠勇侯府的嫡長子,忠勇侯先夫人的兒子——顧南衣。”
蘇心漓聞言,只覺得自己心中緊繃着的那根弦被人重重一拽,只聽到撕拉一聲,那弦從中間徹底的崩裂開來,居然是顧大哥,怎麼可能是顧大哥呢?長公主找的是皇貴妃做說客,皇上現在知道了這件事情,那就說明,皇貴妃答應了,該死的皇貴妃,難道她不知道謝雨薇是什麼德行的人嗎?要纔沒才,至於容貌,她原本長的就不好看,現在就是個醜八怪,這樣一無是處的人如何能配得上顧大哥!果然是皇貴妃啊,爲了權力和地位,半點親情都不顧,蘇心漓心中恨的很,當初,她怎麼沒讓水兒將謝雨薇弄死,就應該弄死纔對。
顧大哥呢?顧大哥他知道嗎?還有忠勇侯,他是什麼想法?其實,顧大哥他不該回來的,就算是他的血肉至親,一個個也不念絲毫舊情,全都是一羣自私自利的傢伙,他這樣的赤城之人,如何能夠適應?
長公主,謝雨薇,癩蛤蟆想吃天鵝頭是吧,她會叫她們付出代價的,既然那些人是不死不休,那她就想法子將她們都弄死了,不過在此之前,必須先將顧大哥解救出來。
“你覺得如何?”
蘇心漓心裡亂的很,可在文帝跟前,卻不敢表露出來,文帝心裡是如何想的,他爲什麼要將這件事情告訴她?他到底想試探什麼?蘇心漓的腦子快速的轉動着,思考着,她覺得如何,她當然覺得不好了,非常不好,相當不好,就謝雨薇那種人,如何能配得上顧大哥?但她肯定不能這樣回答的,文帝一開始問她諸位皇子如何如何,她說高攀不上,其實彼此心裡都清楚,那不過是推諉之詞,至於蘭翊舒,好吧,她是變相承認了,但是她要直接說不好,長公主和謝雨薇都是皇室的人,皇上會如何想?
“單論德行的話,郡主自然是配不上忠勇侯府的嫡子的,不過懷安郡主是公主唯一的女兒,身份尊貴,如此也算是門當戶對,而且懷安郡主的性子之所以這樣驕縱,只是因爲公主過分寵愛,本性並不壞,若有人從旁指點,相信郡主一定會有所收斂改變。”
蘇心漓言不由衷的說着。
暫且不說謝雨薇會不會收斂改變,就算是會又如何?在蘇心漓看來,她還是配不上她的顧大哥,這門親事,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同意了,就算是皇上賜的婚,她也定要將她攪黃了。
“微臣只是外人,沒有資格評判,最重要的是忠勇侯的意見——”
雖然蘇心漓心裡亂的很,急着想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在沒摸清對方的目的之前,她如何敢暴露了自己真實的想法和心思?蘇心漓越想越覺得生氣,恨不得拿鞭子抽死謝雨薇算了,她還想連長公主一起抽,原先,駙馬離開她的時候,她還有些同情,她將她身邊唯一真心對她好的人趕走了,現在想想,還真是應驗了那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長公主,還真是該!
“他同意了,不日,朕就會下旨爲他們二人賜婚。”
蘇心漓聞言,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不停的下墜下墜,墜落到了深不見底的黑淵,可她卻還是強忍着,用最後的一絲理智維持着平靜,並且她看到自己跪在地上,然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奉承的說着皇上聖明的話,明明心裡將他視爲昏聵之君。
蘇心漓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御書房的,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在御書房門外的,她拜謝了李海福,由另外一個公公領着出宮,走到一半的時候,有一前一後兩個姑姑來找,分別是皇后和皇貴妃的人,蘇心漓心裡是偏向於去見皇貴妃的,很想狠狠的罵她一頓,不過她很清楚的知道,這實在是不現實,皇后和皇貴妃,不論哪一個都是她得罪不起的,她不論和誰走,都要得罪一個人,所以她一個都不選,事實上,她心裡,也一個都不準備選,斥責皇貴妃,就她這一個五品小官,這樣的事情,她最多也只能在心裡想想而已,既然這樣,她還見皇貴妃幹嘛,給自己添堵嗎?
蘇心漓拜別了兩位姑姑,沒走多久,就碰上了迎面而來的三皇子顏玉勳,他一身玄青色的華服,臉上帶着難有溫度的笑意,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走近,因爲顧南衣的事情,蘇心漓現在對他的印象差了很多,扯了扯嘴角,才勉強有了一個僵硬的笑容。
顧大哥自幼喪母,皇貴妃憐憫其可憐,經常將他帶在身邊,蘇心漓現在不由的懷疑,她這樣的好,有幾分是真心,還是從一開始就未雨綢繆,爲了今日的利用?謝雨薇,她除了有一個做公主的母親還有郡主的頭銜,還有什麼?偌大的京陵城,便是隨便在大街上找一個女子,也比她好上千萬分,換貴妃看中的是什麼,不言而喻,爲了拉攏可以助她兒子登上皇位的力量,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微臣給三皇子請安。”
顏玉勳還沒走到蘇心漓身邊,蘇心漓就見了禮,流雲跟着,她能感覺到,自家的小姐心情不好,只是一直在壓抑着。
朝廷的文武百官,誰不知道,皇上寵愛三皇子,按照祖制,一般的皇子,凡過了十五歲者,都是要出宮生活的,但是顏玉勳卻不同,他過了十七了,還是在皇宮生活,享受的是和太子一樣的待遇,正因爲如此,朝堂之上,三皇子纔會有那麼大的派系支持,與太子成分庭抗禮之勢,但是蘇心漓卻不得不懷疑文帝的用心,他要真寵愛三皇子,大可以將太子廢了,畢竟就太子的身體,他繼承大統才讓天下臣民擔心,外敵虎視眈眈吧,遲遲沒有這樣做,倒有些將他當做箭靶的意思。
“蘇大人的氣色似乎不好,怎麼,受氣了?”
蘇心漓自稱微臣,顏玉勳也配合着。
“三皇子多慮了。”
蘇心漓的態度恭敬又疏遠,讓人瞧不出一絲的毛病來,顏玉勳揮了揮手,所有的太監宮女還有侍從紛紛退到了幾丈遠。
“我很好奇,是何事讓蘇大人如此不悅?”
蘇心漓譏諷一笑,在皇上跟前,她努力做的滴水不漏,但是在顏玉勳跟前,她卻不願意那樣做,他不是和顧大哥關係挺好的嘛,居然眼睜睜看着他娶謝雨薇那種女人,想到百花宴上,一貫高高在上與人保持距離的他對着顧南衣一口一個表格,叫的好不親近,蘇心漓就覺得諷刺不已。
蘇心漓直言不諱,“顧大哥的事情。”
顏玉勳卻是一副不知蘇心漓所云的樣子,那樣子,無辜的讓蘇心漓更加生氣。
“三皇子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皇上要爲顧大哥和謝雨薇賜婚。”
顏玉勳聞言,面色也是一變,“怎麼可能?”
蘇心漓盯着顏玉勳,他的錯愕意外,並不似假裝,似乎是真的不知情,蘇心漓一愣,口氣不自覺的軟了下來,她看了四周一眼,確定周圍都是顏玉勳的人,並沒有外人,放低着聲音對顏玉勳說道,“皇上說了,這件事情,是長公主找貴妃娘娘說項的,貴妃娘娘去皇上那裡求的情,皇上才答應賜婚的。”
顏玉勳清俊的面容,眉頭擰起,“這件事情我確實不知情。”
他的面色並不是很好,除了詫異驚愕,還有不滿。
“回去後,我找我母后問清楚,若這是真的,我定向父皇求情,讓他收回成命。”
謝雨薇現在就是個燙手的山芋,人人避之不及,誰接手誰被人瞧不起。
蘇心漓聽他這樣說,眉宇舒展了不少,幸好,顧大哥的親人,還有一個人會站在他的角度考慮。
“你該不會認爲這件事情我也有份吧?”
顏玉勳看向蘇心漓,嗤笑出聲,蘇心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確實就是這樣想的,皇室,有多少人,爲了那個位置,爭的頭破血流,他們連父親親兄弟都殘害,表兄弟,又算得了什麼?
“我對那個位置確實有想法,但我還不至於爲了他,不擇手段,讓自己的表哥娶那樣的一個女人。”
顏玉勳坦然的很,眉宇清亮,給人一種光明磊落之感。
如果對方是知書識禮文雅賢惠的女子,顏玉勳或許不會反對,畢竟顧南衣總要娶妻的,反正都是要娶的,既如此,爲何不娶一個對他的皇位有幫助的呢?但要是謝雨薇,他敬謝不敏。
“我相信三皇子,我曾聽說過一句話,覺得很有道理,煩請三皇子帶給貴妃娘娘,不怕神一樣強大的對手,就怕有豬一樣只會拖後腿的盟友,誰要是沾上謝雨薇誰倒黴,因爲我討厭她。”
她和謝雨薇之間,兩相權衡,如果只能擇其一,相信誰都知道該怎麼選,她討厭謝雨薇,她是絕對不會允許這個和蟑螂一樣的女子繼續在她的眼前晃來晃去。
“還有,若是皇上問起是誰告知你此事,還請三皇子不要將我招供出來。”
蘇心漓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言罷,轉身離開,蘇心漓有一種直覺,很強烈的直覺,她總覺的,皇上這樣急着給顧南衣安排婚事似乎與她有關。
蘇心漓告別了顏玉勳之後,快速離開了皇宮,坐上馬車的那一刻,蘇心漓長長的透了口氣,有一種疲倦至極的感覺,她靠在馬車上淡淡的吩咐道,“去忠勇侯府。”
蘇心漓心急如焚,想要快點見到顧南衣,她並沒有把握,如果三皇子去勸的話,皇上他會鬆口嗎?該死的謝雨薇,她不是對蘭翊舒死心塌地非他不嫁的嗎?怎麼這麼快就改變對象了,蘇心漓心裡知道,這十有*又是因爲自己的緣故,謝雨薇變成這樣子,必定想要報復,她現在正得寵風光,她不敢光明正大的與自己挑釁,她與顧大哥一貫走的近,關係也好,她以爲自己喜歡顧大哥,所以想搶走。
“小姐。”
流雲輕輕的叫了聲,跪在蘇心漓的身邊,替她揉按兩邊的太陽穴。
“剛纔我在御書房,可有異樣?”
蘇心漓當時的心情亂遭遭的,現在想來,總擔心自己表現的有異,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沒有,小姐進退有禮,皇上讚不絕口呢,小姐的心情不好,可是爲了顧公子?”
蘇心漓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奴婢覺得,皇上似乎也有意將郡主賜給顧公子。”
蘇心漓聞言,睜開了眼睛,看向流雲。
“小姐在皇上跟前隱藏的那麼好,若是現在自亂陣腳,之前的努力豈非白費了?”
蘇心漓坐直了身子,盯着流雲,忽而,露出了笑容,關心則亂,是她太過急切了。
“直接回相府。”
忠勇侯是不是同意?顧大哥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是怎麼想的,還有皇上是不是會親下聖旨賜婚,這些,重要嗎?不,一點也不重要,因爲不管這些人是怎麼想怎麼做的,她都不會同意!
她會千方百計不擇手段的去阻攔,這門親事,謝雨薇和長公主休想如願!她既手下留情,他們不知道珍惜,那就休怪她不客氣了,還有忠勇侯的劉夫人,這次的事情能成,必定少不得她的功勞,她一定會代替顧大哥,好好報答她的。
蘇心漓剛回到相府,就看到蘇博然和三姨娘兩人無比恩愛的挽着手,似乎正準備出門,蘇心漓看着這賞心悅目的一幕,甚是滿意,走上前去,蘇博然原是笑容滿面無比溫柔的和懷中的三姨娘說話的,看到蘇心漓,頓時將臉拉了下來,然後別開視線,彷彿多看蘇心漓一眼,眼睛就會疼似的,事實上,對蘇博然而言,每看蘇心漓一眼,他就會想到自己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和金子,不但眼睛疼,心更疼的厲害。
“妾身給小姐請安。”
三姨娘漫不經心,行的禮更隨意,傲慢的彷彿不將蘇心漓放在心上,起身用手整着自己的髮髻,不過就算只是這樣輕微的動作,蘇心漓就聞到了她身上獨有的香氣,蘇博然自然也聞到了,一副陶醉的樣子,三姨娘對蘇心漓的這種輕視,蘇博然看在眼裡,心中自然是開心的。
“父親!”
三姨娘不將她放在眼裡,蘇心漓卻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向蘇博然見禮,半點不懈怠,讓蘇博然根本就挑不出毛病來。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父親嗎?你又去哪裡了?一個女孩子,整日拋頭露面不着家,成何體統,我的老臉都被你丟盡了!”
蘇心漓勾着脣,笑的諷刺,蘇博然他有臉可言嗎?一個沒臉的人老是將顏面掛在嘴邊,真是可笑,就算他的老臉丟盡了,那也絕對不是因爲她蘇心漓。
“進宮面聖了。”
蘇心漓面色平靜,口氣更是平淡,蘇博然心裡是又嫉又恨,他身爲丞相,都不能時時進宮,而蘇心漓卻可以隨時進宮,想想就覺得生氣。
“進宮做什麼?”蘇博然的口氣和緩了不少,他擔心蘇心漓這孽女收了他的銀子還在皇上跟前說他的壞話。
“進宮告訴皇上,方姨娘已經將母親的嫁妝還給我了,還有剩下不見的東西,你和方大人將銀子都補齊了。”
蘇心漓才說完,三姨娘就鬧着說要出門,那聲音,再配上那肌膚和香氣,就連蘇心漓都覺得盪漾,更不要說蘇博然了,蘇博然本來還想再問幾句的,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和三姨娘兩人恩恩愛愛的出了門。
蘇心漓還沒回到院子,就看到蘇妙雪迎面走來,身上穿了見淡粉色的新裝,頭上擦着兩根金簪,手上戴着玉鐲,腰上佩戴着瓔珞,這些東西,都是新的,她臉上的傷已經好了差不多了,重新變成了一清新的小美人,她看到蘇心漓,高傲的挑起了下巴,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睥睨着蘇心漓,可那雙眼睛,卻迸射出惡毒的寒光,蘇心漓在心中罵了聲有病,轉身朝着漓心院的方向走去。
她實在不知道,現在的蘇妙雪,有什麼可炫耀的,用這些東西彰顯她重新獲得了父親的寵愛嗎?抱歉,她一丁點也不會嫉妒,因爲現在的她徹底沒有巴結蘇博然的想法,有時間在她跟前搔首弄死,耀武揚威,還不如多花些心思,想想如何勾引顏司明,那樣的話,她也可以少費些心思撮合他們。
蘇妙雪見蘇心漓不搭理她,甚至不將她當一回事,心中氣惱,追了上去,生氣的尖叫了一聲,“蘇心漓!”
蘇心漓頭也不回,繼續走自己的路,讓蘇妙雪發狂發瘋去吧,蘇妙雪罵了幾句,許是氣難平,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蘇心漓轉身,就看到幾個丫鬟跑到坐在地上的蘇妙雪跟前,噓寒問暖的,經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倒下的可不止方姨娘一個,蘇妙雪也病了。
“蘇心漓,你少得意,志明就要回來了,你害了我們的,我們一定會要回來的!”
蘇妙雪氣急敗壞的,蘇心漓咧嘴,微微一笑,“那我就拭目以待嘍。”
蘇心漓面露出誇張的得意之色,又成功將蘇妙雪氣了一把,這纔回到漓心院。
“蘇志明什麼時候回來?”
蘇心漓回到漓心院,喝了口茶看向水兒問道。
“據說是三天後。”
蘇心漓緊握住茶杯,脣邊的笑容如罌粟一般,妖嬈而又詭異,她輕笑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輕輕的敲擊着桌面,“三日後,是個遊街的好日子!”
想利用蘇志明扳本,她同意了嗎?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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