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辦完這些事後,元衛風又暗中下了一道旨意。
宣旨的公公帶着聖旨以八百里加急之速趕到淮安城。
妙手堂內,公公將聖旨遞給跪地磕頭的妙音:“您自己看吧,咱家也不知內容呢,這是密旨。”
妙音展開聖旨,只見明黃的緞面上寫着工整飄逸的字跡,一行行一目目,看得妙音直皺眉。
見妙音看完聖旨皺眉不語,那公公便又道:“皇上說了,讓咱家與莫大夫一併回京,即刻便起程。”
手中握着聖旨,眼前傳着聖喻,她能說不嗎?
幸虧行李是早已打點好的,反而空出了與家人道別的時間。
莫老爺子夫婦老淚縱橫,幾經生死離別,如今好不容易過上安定平和的生活,卻又要再度分離,甚至前途渺茫。
“外公,記住妙音的話,無論聽到京都傳來什麼風聲,都不要去,不要管我,你們只管過好你們的日子,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自己看着辦,切記。”妙音臉色鄭重,在得到外公和舅舅們的首肯後,這才放心離開。
妙音剛走,莫白澤便將妙音接旨入京的消息傳往京都白府。
半月後,妙音乘坐的馬車駛入宮門。
“小姐,王爺他——皇上他召你入宮是好事還是壞事?”小桃一臉擔憂,跟在妙音身邊這些年,她漸漸明白,小姐的性子並不適合與皇權貴胄打交道,小姐喜歡自由散漫的生活,極討論動不動的行禮下跪的生活,所以,皇宮一點也不適合她。
妙音輕嘆,看着車簾外那些熟悉的景物,輕聲道:“在旁人看來自然是好事,可你知道,我並不喜歡。”
並不喜歡,又無法拒絕,這就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悲哀,皇權代表了一切,她只是一個平頭百姓,於皇權眼中,如螻蟻般低賤可欺。
和上次入宮時一樣,自馬車上下來,便有小轎來接,她坐上小轎,小桃跟在轎邊,一路擡至太和宮。
太和宮外,早有太監和宮女等候多時,小桃扶着妙音落轎,看着滿着的大氣恢弘,久久說不出話來。
所有的宮女和太監都不再是從前那一撥,個個年輕面生,這時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監由內而出,一眼瞧見妙音,便上前行了一禮,笑道:“莫大夫您可來了,皇上等您半晌呢。”
此人正是太上皇身邊的崔公公,沒想到如今竟跟了元衛風。
妙音輕輕點頭,與小桃一併隨着崔公公步入太和宮,太和宮內的擺設裝飾依然如從前一般無二。
穿過一重又一重厚重的帷幕,盡頭處,那寬大的檀木書桌後,高大的身影正專注的看着奏摺,時而提筆批示,時而皺眉不語。
崔公公將她帶至內殿,便拉着小桃退下,小桃萬般不願,卻又掙脫不開崔公公的鉗制。
厚重的雕花木門關上,他緩緩擡頭,望進那雙深如幽潭的美眸之中,她依然蒙着面紗,看不清表情,他卻能猜到她臉上定有許多的不忿。
他揚眉淺笑,眸間光華萬丈:“妙音,好久不見。”
妙音看了他半晌,突然跪伏於地,高呼吾皇萬歲。
他皺眉,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她之間的距離,似乎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
“平身。”他聲音淡淡,掩下心間那不斷翻涌的萬丈波濤。
她起身,低首垂眸,言語間十分的恭敬與疏離:“敢問陛下千里迢迢宣妙音入宮所爲何事?”
“一定要有事才能宣你入宮?”他俊眸微眯,想起他病重的那些日子,她衣不解帶的照顧他,難道只是當他是尋常的病人?再沒有其它?
妙音未語,氣氛頓時冷凝沉重。
“朕近日常感胸悶,太醫們查不出原因,故而宣你入宮診治。”他面色淡淡,看似平靜無波的眼底,正泛着驚濤駭浪。
妙音鬆了一口氣,幸好只是讓她治病,而非其他。
她恭敬的行禮:“民女遵旨。”
她緩步行至他身側,伸手扣住他已經擺好的手腕,細細診脈。
元衛風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的手背,那原本因當白嫩細滑的手背,竟然出現一道粉紅的疤痕。
吳江曾將妙音爲了制配解藥而不顧生死衝入大火之事轉述給他,並說她當時手背受了傷,但見妙音渾不在意,便猜想應當無礙。
可今日看來,這傷疤竟然如此橫長,幾乎貫徹她整個手背,可以想象當時的她究竟有多痛,可她竟連吭都沒吭一聲。
“你手背的疤,治不好了嗎?”不可否認,他很心疼,爲了當時受傷的她,也爲現在的她。
她縮回手,將手攏於袖中,退身遠離元衛風:“不礙事。”她擡眸,看着元衛風那張霸氣外露的俊臉,道:“皇上,您身體並無礙,許是因爲連日的勞累所致,好好休息便可。”
元衛風點頭:“原來如此,怪道太醫們都診不出病因,還開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藥,幸好朕想着等你來確診後再喝藥,如今看來是不必喝了。”
妙音垂眸不語,心道你丫分明就是裝病,人家太醫當然瞧不出毛病來,可又不能說破你在裝病,只能開些無關緊要的湯水,好顯示自己盡職盡責,太醫不易做啊!
見她不接話,元衛風有些尷尬,乾笑了兩聲後又道:“妙音,朕希望你能留下,太醫院的那些庸醫朕信不過。”
妙音眉頭一跳,暗道不妙,立時便跪下:“還請陛下三思,民女向來散漫慣了,皇宮真的不適合民女。”常言一入宮門深似海,又說伴君如伴虎,她可不想一頭扎入這深海中上不了岸,等着某日老虎或別的母老虎將自己咬死。
他猜到她會拒絕,卻沒想到她會拒絕的如此乾脆直接,連片刻的思考都不曾有。
元衛風眸光微冷:“只要你留下,朕封你爲正一品太醫,無需從五品御醫做起,如何?”
妙音堅定的搖頭,莫說是正一品太醫,便是御品御太醫,她也不屑一顧:“陛下,妙音生性粗鄙,實在無法勝任此等重任,還請陛下萬萬收回成命。”
元衛風心中怒氣漸升,他以爲,就算她原本不想進宮,可因這皇宮裡有他,她應當會考慮一二的,可沒想到——
難道,那數日夜衣不解帶的悉心照顧,那爲了他能活下來而不顧生死的時候,她只是當他當成尋常的病人?
“朕意已決,你明日便到太醫院報道,你當初置在京都的宅子朕已經着人爲你修葺收拾妥當,立時便可入住。”元衛風心知勸說無果,不如冷硬一點,先將她留下再說。
他可不想重蹈八弟的覆轍,讓她在他眼前溜走,消跡全無。
“陛下,民女——”她還想再做抗爭,卻聽元衛風冷聲道:“你可知,當初莫家捲入的假藥一案,其實只是被純貴妃,不,純太妃暫時壓下,並未結案。”
妙音眼現驚色,元衛風這是在威脅她?用莫家的案子,用整個莫家來威脅她?
她幾乎不認識眼前這冷冽的男人,他還是從前在淮安城中那溫潤淺笑的王爺嗎?
果然權力是可愛的,也是可怕的,它能讓人瘋,讓人狂,讓人變得不像人。
“陛下,強扭的瓜,不甜。”她擡頭,眸間冷漠疏離,甚至有一絲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