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空間內的半個月前。
“說起來，她人在哪兒呢？”沈青書推着車走向收銀臺，一邊環顧四周。
這處商場位於麓區中心地帶，新開的湘都麓區商場一共三層，佔地面積很廣，內部不止有商場，還有各種招租來的店面，包括服裝店、食品店、理髮店等等。
簡小曼說她現在正在一家餐館裡吃東西，但當沈青書的視線四處逡巡，想要尋找到目標的時候，卻只覺得到處都是閃耀着霓虹光芒、五顏六色的大小招牌，看得他眼花繚亂，實在搞不懂她會在哪裡。
“青書還真心急啊，看你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李茹靜忍不住笑了起來，調侃道。
“不過，我還是挺能理解的。因爲我才和小曼分開一會兒，就開始想念她了。”哼哼，說到這個，我可是每天都能在家裡看到她——沈青書心裡這般想着，心中突然間產生了一種優越感，但他的嘴巴卻閉得緊緊的，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今天早上，簡小曼比他更早出門，換好衣服、穿上鞋子後，就匆匆離開了。雖說沈青書很想和她一起走，但結果卻是被簡小曼阻止，又推回了家門，然後，事情就變成先由簡小曼和李茹靜見面，兩人找了個地方吃東西后，然後再讓李茹靜出來到約定地點見他，然後兩人一起去商場買需要的東西，最後再見面。
“真羨慕你們兩人是鄰居，天天能見面。”李茹靜嘆了口氣。
沈青書微微一驚。聽到她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他還以爲他和小曼兩人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情況曝光出去了……事實上，在三人聊天的時候，小曼有好幾次都差點說漏嘴。
沈青書也想過是不是要告訴李茹靜這個事實。畢竟他們都是朋友了，感覺在這方面有所隱瞞不是很好……但他並沒有下定決心。
一方面是沈青書還不知道簡小曼的想法，兩人還沒有商量過，他不好一個人擅作主張；另一方面，是他始終沒能找到好的機會開口。
更確切地說，是沈青書爲此感到擔憂。他實在不知道，李茹靜在得知真相後，到底會用什麼樣的眼光來看待他們兩人間的關係。
沈青書很清楚，“沒有血緣關係、僅僅只是同學和朋友的未成年男女”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這種事，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否則他們一直以來就不用瞞着其他人了。
而且，李茹靜和別人又有所不同。
正因爲他們是朋友，沈青書纔會擔心她的看法，假如說出此事之後，彼此的關係會不會發生變化——雖然李茹靜對他們來說是新認識的朋友，但是沈青書很清楚：這對簡小曼而言來說，是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可以和同齡的女孩子關係變得要好起來。
此外，李茹靜還盡心盡力幫他學習、提升成績。如果只有簡小曼一個人在幫忙，沈青書的成績絕不會取得如此突飛猛進的進步。
……還有。還有就是他自己，同樣覺得李茹靜是個可靠的、值得信賴的對象。他現在還無法準確形容他內心深處對李茹靜的觀感。
但是，沈青書稍微想象了一下——假如有一天，李茹靜對自己露出一副鄙夷冷淡的神色的話，他大概會很傷心吧。好在，李茹靜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度深入，“好啦，別看東看西了，我馬上就帶你過去。”
兩人各自提着大袋小袋，沈青書在女孩的帶領下朝着一樓走去。很快，他們便走到了目的地。玻璃推門上方懸掛着的招牌寫着開封菜三個大字，戴着高帽的白色老人很是惹眼。在一樓的餐館裡，這裡是生意最好的一家。
“原來你們去的地方就是開封菜啊。”
“對啊。”李茹靜點點頭，“我本來是想請小曼吃冰淇淋的，結果轉了一圈發現這裡纔有賣。”
當他推開門後，喧囂的聲音一下子涌了進來。遠處，一個黑長直髮姑娘正坐在距離門口最近的椅子上，靜靜注視着窗外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的景象。粉嫩的小舌頭從溼潤的嘴脣裡伸出，她正小口小口地舔着冰淇淋，嘴巴邊上還沾上了白色的奶油。和一身白裙像個公主的李茹靜相比，簡小曼的打扮更加休閒，還有點男孩子氣。她身上穿着偏緊身的黑色體恤與天藍色的牛仔外套，下半身則是白色的長筒褲，看上去有種颯爽的美感。
簡小曼還是一如既往的顯眼，在店內熱騰騰的氛圍中可謂鶴立雞羣，沈青書和李茹靜剛進店門，一眼就望見了她，兩人立刻走過去，而就在這時，意外陡生：一個流着鼻涕的小孩一邊大笑着，一邊從讓人意想不到的角落衝過來，直接撞到了簡小曼的手臂。女孩手中甜筒上的冰淇淋霎那間飛了出去，在玻璃櫥窗上濺開一朵花的形狀。
跟在小屁孩身後的媽媽連忙跑過來，忙不迭地和她道歉。簡小曼呆了一會兒，勉強地笑了笑，朝對方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在意。可是，當這對親子急匆匆地跑開，簡小曼一低頭，看到奶油冰淇淋球消失、只剩下一個空空如也的蛋筒卷後，頓時露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噗。”沈青書聽見了從耳畔傳來的李茹靜的笑聲，連他自己都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李茹靜走到簡小曼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茹靜，青書，你們倆來啦。”簡小曼扭過頭，臉上像變魔術似地露出笑容。
“好啦好啦，只是一個蛋筒而已，你別傷心，我幫你再買個就是了。”李茹靜笑眯眯地安穩道。
“我纔沒有傷心……”簡小曼蹙起眉，區區一個冰淇淋而已……..”
“行了，我去買吧。”沈青書在附近的座位上放下沉重的塑料袋，朝着收銀臺走去。
等他捧着三個蛋筒冰淇淋回來後，李茹靜和簡小曼兩位少女已經態度親熱地聊到一起了。遠遠的就能注意到她們兩人聊天時親切自然的氣氛，時不時還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愉快的笑聲。
……什麼嘛，沈青書心想，氛圍明明就很好。剛纔李茹靜嘴上說擔心“只有兩人在的時候放不開拘束，說不定只會大眼瞪小眼，氣氛很尷尬”，但實際上卻根本沒這麼回事。
“那，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沈青書將冰淇淋遞給兩人，在她們面前坐下來，有些高興地問道：“是不是吃完飯後，就可以回去了？”
——“不行啊。”
——“肯定不行。”
兩位姑娘幾乎是同時開口駁斥了他天真的想法。
“……唉。”沈青書捧着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
他當然早就猜到了她們的回答。李茹靜來到餐廳後不是直接把簡小曼叫走，而是坐下來一起聊天，這就足以說明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他只是抱有最後一絲幻想罷了。
“別那麼愁眉苦臉的嘛。”簡小曼似乎是害怕意外再度發生，所以拿到蛋筒後沒有像之前那樣一點點品嚐，而是大口大口把冰淇淋塞入嘴巴里，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道，你們倆聊過的話題，茹靜剛纔都和我說了。”
沈青書看着笑容滿面，舔冰淇淋舔到像只花臉貓似的簡小曼，不覺臉上也柔和起來。
“很好。”簡小曼似乎是覺得看到沈青書的笑容就足夠了，胡亂擦拭着自己臉頰上的冰淇淋痕跡，眉梢眼角都寫着“開心”兩字。
“那，現在就來補償你吧？學習歸學習，該學的時候你要努力的，但是在有空休息的時候，我希望你可以出去玩，不能老是把你關在家裡。”
“你是想和茹靜一起出來玩吧…….”沈青書拆穿了她的真實意圖，“你們倆的關係現在變好了，週末隨時都可以一起出來玩。又不是隻有這一回。”
“那不是當然的嘛。”簡小曼挑起眉頭，“而且，我們倆以後再出來逛街，青書你還是要負責替我們提包。”
一旁的李茹靜“嗯嗯”地點頭，表示贊同。不知不覺間又被強行添上一項任務的他，覺得自己的頭疼正在愈演愈烈。
“我的意思是，你現在有茹靜這個朋友了，女孩子和女孩子呆在一起的時候，有共同語言，玩起來更放鬆。我覺得沒我這個男生在，你們倆反而能——”
“那不行，你可別想逃。”簡小曼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沈青書的手腕，語氣裡透着愉快的笑意。
坐在旁邊李茹靜默默地聽着，瞥了一眼兩人放在餐桌上不知不覺間就緊緊握在一起的手，笑着提醒道：“青書有一件事還是沒講錯的。既然說好下午要好好放鬆一下，就得找個好地方玩。”
“行行行，我知道了……”沈青書小聲說了好幾句，並且向簡小曼保證自己將來一定會當好女孩子們跟班的職責，簡小曼這才滿意地將自己的手慢慢鬆開。
“所以呢？”無奈之下，只能接受了自己命運的沈青書鬆了鬆手腕，擡頭望向天花板。
“這個商場裡，到底有沒有哪兒好玩的地方？”
“不知道呢。”李茹靜搖搖頭，“我也是頭回來。”
“那就到處看看吧。”簡小曼倒始終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如果真的找不到，就逛街吧，我覺得單純逛街就很有意思啊，這個商場感覺很大，一路上我有見到過好多以前從來不認識的新奇玩意兒，走在裡面，就像是在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冒險一樣。”
……所以說，這種事情哪裡有意思了？沈青書瞥了一眼放在旁邊的大袋小袋，只想抱頭嘆氣。
“是啊，這是一種開拓眼界的過程，我們正在發現一個全新的世界。”李茹靜卻是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
於是他明白過來，這又是自己無法理解的，屬於女生們的世界了。
兩位女孩就此決定，讓沈青書以後擔任提袋子的跟班……話是這樣說，她們並沒有真的讓他一個人提所有物品，而是各自分擔了些重量。
三人從一樓慢慢悠悠逛到二樓，再從二樓逛到三樓。開在這兒的店鋪數目比一樓還要誇張，陳列在櫥窗內琳琅滿目的商品，豐富程度完全不亞於二層的大超市。他們三人離開電動扶梯，匯入擁擠的人潮之中。沈青書一邊關注着兩位女孩的動向，生怕她們走丟，一邊環顧四周，觀察情況。他很快就注意到，在這層樓的盡頭，有一張巨大的鐵絲網，上面還用藍色的塑料布擋住了。
“那裡是什麼地方？”沈青書疑惑道。
“是還沒有修建好的地方吧？”李茹靜猜測道。
“……是嗎。”沈青書點點頭。
“去看看就知道了吧？”簡小曼提議道。
“好啊。”李茹靜道。時間還很寬裕，他們並不着急。
扶梯距離鐵絲網並不遙遠，他很快走到了那裡，小心翼翼地繞過擺放在地上的油漆桶，掀開塑料布的一角，往裡看去。鐵絲網內的空間好像位於另一個世界似的，堆疊着大量雜物，桌椅，扶梯，大小不一的木板……氛圍安靜、幽暗，有無數看不清的灰塵像黑暗宇宙中的星球般沉沉浮浮。
沈青書瞪大眼睛，就在數米遠外的地方，一張支離破碎的人臉從黑暗中浮現，正死死地瞪着他。
隔着鐵絲網，幽深寂靜的那一頭和喧囂熱鬧的這一頭，分割開兩個世界。沈青書被嚇了一跳，倒退了兩步，腳邊的油漆桶被踢翻，在地上“骨碌碌”轉了兩圈。但他仔細一瞧，才發現那張人臉一動不動。原來那是具人體模型，半個腦袋都沒了，只剩下破敗的塑料頭顱，粗糙的眼珠子正瞪着自己。唯一完好的只有兩根手臂，一根指着前方，一根捧着腹部，姿勢頗爲古怪。
他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才瞥了一眼，便聽見後面傳來一聲叫喊。
“你沒事吧？”不遠處的簡小曼一臉緊張地跑過來，伸手抓住了沈青書的肩膀。
“……啊？”沈青書回過神來，連忙回答道。“嗯，我沒事。”
“我看你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還以爲發生什麼了呢。”簡小曼踮起腳尖，抓着他的肩膀探頭探腦，很快同樣看見了那具破破爛爛的人體模型，忍不住笑出聲來。
“就這個？一具假人就把你嚇到了？青書哥哥，我以前沒也覺得你膽子有那麼小啊？”簡小曼捉狹道。
“……我只是在看見它的時候正好臉對臉，有點驚到而已，纔不是害怕。”沈青書不服氣地反駁道。
李茹靜跟着走到鐵絲網旁邊，努力將藍色的塑料布拉得更開一點。不過，現在這種程度幾乎就已經是極限了，因爲雖然站在底下看不見，但塑料布的上方應該是被重物壓着。
“看來我想得沒錯，這裡確實是還沒建造好的部分，或者是招租的門面數量不足。老闆估計是等不及了，所以早早開門營業了吧。”李茹靜用手比劃了一下，說道“從外觀看，這棟樓房的三層樓佔地面積應該是相差無幾的，但到了第三層，相比起樓下，這裡店鋪所佔用的面積還不到三分之二。”
“哎，你居然還關注到這種事了啊……”少年少女們的腦袋努力挨在一塊兒，勉強才能看清楚裡面的狀況。
隔着鐵絲網，望着宛如異世界般的空間裡，能看見層層疊疊地堆壘上去的桌椅櫥櫃等雜物，當然還有不止一具被拋棄的人體模型，全都七歪八扭地陳列在那兒。
“好像進不去的樣子。”沈青書拍了拍鐵絲網道。
“進去幹嘛？吃灰嗎？”簡小曼蹙起眉頭，瞪了他一眼，顯然是很不感興趣，轉身離開。
“走吧走吧，沒什麼好看的。”李茹靜也催促道。
在放下藍色塑料布前，沈青書最後望了一眼鐵絲網背後的世界。那具失去大半個頭顱的人偶，它的一根手臂指向前方，一根手臂指向下側，依舊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那兒。隨後，他就被簡小曼態度強硬地拽走了。
他們重新回到熙攘的人羣裡。寬敞明亮的落地窗依次鋪展開來，頭上懸掛着巨大的水晶吊燈，位於兩側店鋪中央的廳堂寬闊而有氣勢，相當於一個小型廣場，到處都是人來人往的喧囂景象。這種情景，光是看着都讓人覺得心情舒暢，和那處陰暗的未開發地帶完全是兩個世界，沈青書很快便將剛纔的所見所聞拋諸腦後。
“這地方造得還真……”簡小曼像是絞盡腦汁考慮着形容詞，結果最後還是隻能憋出一句乾巴巴的話，“還真漂亮呢。”
這也難怪。其實沈青書一樣是頭回在現實生活中見到如此氣派的商場，心中有所感慨。
畢竟他還是個學生，絕大部分時間都在過着“家—學校”兩點一線的生活。
“是啊。”李茹靜微微頷首，表示贊同，“看來是專門請了設計師來的，說不定還是國際上知名的事務所出身的呢。”
她是李巨人的女兒，在這方面的見識是三人中最高的。
在這個年代，洋房和西式庭院的建築風格還沒有在大江南北氾濫，只要建築物稍微造得洋氣點，就會讓人覺得有種不明覺厲的藝術氛圍。而像這棟新開業的百貨商場這般有現代主義風格的建築，就更罕見了。如果站在走道的不鏽鋼扶手旁邊往下俯瞰，能看到樓梯一圈圈地往下盤旋環繞，宛如一條咬着自己尾巴的蛇；而在這條蛇的軀幹上，有像螞蟻般黑壓壓的人羣正在向上或向下爬行。
簡小曼和李茹靜兩人走在前面，笑容滿面地對着櫥窗裡陳列出來的衣裳或是其它商品評頭論足，偶爾看到感興趣的店面，就會並肩一同邁步踏入。而沈青書則是默默地跟在後面，有時候站在店門口等候，有時候則是要被強行拉進店裡面。
一路上，他不止一次見過看到小姐妹們手拉手一起逛街的景象；雖然簡小曼和李茹靜兩人只是交談、並沒有那樣做，但光是看着兩人身上那股開心的氛圍，就覺得發展到那個程度這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沈青書作爲三人組裡的男人，本來是該在這種情況下感到格格不入的……但是，無論是簡小曼還是李茹靜，總是會在交談的途中強行把他拉過來，告訴他自己的想法，並希望聽到他的評價和判斷。就算他表示拒絕，或是露出一副並不感興趣的樣子，兩位少女對此還是樂此不疲。
認真來說，沈青書心中還是有一點小小的欣慰的，因爲在這種氛圍下，她們就算不帶上他都很正常。只是，簡小曼和李茹靜卻總是拋過來一些讓人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難題。次數頻繁起來後，沈青書倒是寧願自己的耳朵能清淨點。
這會兒，李茹靜去上衛生間了，青書和簡小曼兩人並肩坐在長椅上。
他將袋子放在腳邊，活動了一下僵硬發麻的手指，望着前方來來往往的人羣，似流動的海潮般起伏。
簡小曼正拿着一根棉花糖慢慢地品嚐着，就像將臉蛋埋入了柔軟甜蜜的雲團裡。女孩的脣角微微上揚，臉上漸漸醞釀起了幸福的氛圍。沈青書發覺，今天自從見到她開始，簡小曼的嘴巴好像就沒停過。
這又是李茹靜買給她的。簡小曼走過那家賣棉花糖的店鋪的時候，視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走了一會兒；沈青書完全沒注意到這一點，而李茹靜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並且很利落地掏錢替她買了一根。現在想想，在這方面的觀察能力，沈青書確實是自愧不如。
“今天出來玩，還開心嗎？”沈青書整理了一下言辭，主動開口問道。
“嗯。”簡小曼吃得不亦樂乎，同時用力點頭。
“……那現在看來，確實是我的錯。”沈青書嘆了口氣，是我一直都沒能注意到你的心情。”
“這不是你的問題。”簡小曼搖頭，“有朋友陪着，當然會很開心。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在家裡不是一樣有你陪我嗎？我覺得都一樣。”
“所以，我實際上根本用不着帶你出去玩，和以前那樣天天悶在家裡一起補課就好了？”沈青書覺得有點好笑。
“這倒是不錯，可惜得讓李茹靜孤零零一個人啦。不過爲了提升我的成績，就讓她小小犧牲一下好了。”
“別曲解人家的意思！”簡小曼很不滿地鼓起臉，“我想說的是，只有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在家裡學習和在外面玩纔會產生高低之分——總之，大家都已經約好了，以後休息日都要空出來，你可不能反悔啊？”
“好好好，我知道了。”沈青書笑着舉起手，表示投降。
簡小曼回過頭去，又沉默不語地埋頭啃了一會兒後，將棉花糖吃得一乾二淨，只剩下一點木棒上沾着的柔軟糖絲。她可沒有浪費糧食的習慣，於是伸出舌頭，順着木棍舔了下來。
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漂亮的女孩子吃東西的畫面當然是賞心悅目的，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個動作又確實有點太不雅觀了……
坐在她旁邊的沈青書只是轉過頭去瞥了一眼，心臟不知爲何便怦怦直跳，不敢再看了。
“不過，我有一點比較擔心。”簡小曼將木棒隨手拋入不遠處的垃圾桶，輕聲開口。
“嗯？”沈青書露出疑惑。
“我們休息日的時候出去玩，會不會耽誤你學習呢？”簡小曼斟酌着說道。
沈青書愣了一下，笑着搖搖頭，“不會。”
“真的？”簡小曼睜大眼睛看着他。
“那當然。”既然說到了自己的本職工作，沈青書立刻精神抖擻。
他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態，開始爲簡小曼講解起來，“現在在你和茹靜的幫助下，已經基本上掌握高中授課的絕大部分知識點了。有相當一部分學生因爲上課或是課後作業不認真的緣故，連這種最基礎的工作都沒有好好完成；所以，只要肯在這方面下功夫，提升起來同樣會很快，這就是我爲何能在短時間內大幅度提升年紀內名次的緣故。只不過因爲是趕時間速成的，基礎還不是很牢靠，需要以後再——”
“這個……”簡小曼忍不住捧住自己的額頭，好像是想要遮擋住自己的眼睛，“能不能說重點呢？”
“重點就在於，”沈青書一臉嚴肅地說道，“一旦到達我這個成績排位之後，其實接下來的大家都在同一條水平線上了。而且按照老師們的教學計劃，到這個時間點，課本上的新知識基本也都教授完了，接下來就是反覆鞏固的過程，而這將會是一場漫長的水磨工夫，不是幾天不學就會落下、卻也不是拼命努力幾天就能提升的，需要注重的是學習的效率、以及考試時的心態……”
“等、等一下，我不是想說這種事——”女孩很快就開始後悔了，自己爲何要提起這個話題呢？
“我是說茹靜……”簡小曼只好趕緊將自己剛剛最想說的話題拋出來。再不說的話，恐怕就要來不及了，“——這次我們三人一起出來玩，更讓我確認了一件事。茹靜她……是不是還有事情瞞着我們？”
而在聽到這話後，沈青書果然安靜了下來。“你是怎麼知道的？”沉默片刻後，他才小聲問道。
“只是直覺而已。”簡小曼回答得很坦然。
“我以前就說過，”沈青書說，“就算成了朋友，也不意味着要將所有秘密都要坦誠公開，不是嗎？”
“如果只是小事的話我就不會提起了…….”簡小曼的表情變得稍微嚴肅了些，她低下腦袋，思考了好一會兒，纔像是模模糊糊抓住了某種感覺，謹慎地形容道：“……我們之間一種隱約的隔閡感。”
“明明她都給你買了一堆好吃的？”沈青書指了指簡小曼嘴角的糖漬，調侃道。
看來小曼是那種吃別人不會嘴軟的類型，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就是因爲她對我很好，所以纔會更加感到在意啊。”簡小曼伸出舌頭舔了舔脣角，隨口回答道。
“那你是說，她其實沒有把我們倆當朋友？”沈青書問道。
“那還不至於……”她想了想，“如果她真的沒有這種願望，沒理由主動提出來吧。她要只是想靠近我們，又沒必要非得成爲朋友才行。”
聽到這裡，沈青書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有些事情，小曼她向來看得比自己更清楚。幾句話的功夫，就將他這幾天裡內心盤桓不去的困惑總結出來了。
“……你說得沒錯。其實，我有和你相似的感覺。”沈青書說道。
“是吧？”簡小曼還打算繼續說些什麼的時候，沈青書卻伸出手，示意她暫停。
“咦，你們倆可真奇怪。遠遠看着聊得挺熱烈，我一回來就都不說話了，難道是不好讓我聽見的話題嗎？”李茹靜踱着步，慢悠悠出現在簡小曼身後，半開玩笑似地問道。
不知爲何，看着像幽靈般出現在簡小曼背後的李茹靜，他甚至覺得有點害怕……雖然她還是一副文文氣氣、大家閨秀的模樣，從少女的臉上根本看不出此刻內心的情緒。
“青書哥哥是害怕在你面前出醜啦。”沈青書還在感到慌張的時候，簡小曼連頭都沒轉過來，卻一本正經地做出了回答，“他剛纔正在對我大言不慚，說了一堆學習上的竅門秘訣，可是一看到你靠過來就不敢說話了。”
“是這樣嗎？”李茹靜的瞳孔裡盛滿盈盈的笑意，朝他看過來，沈青書連忙點頭。
十幾分鍾後，他們來到了一處被網格和繩索圍起來的地方。四四方方、像是泳池般寬敞的地方，裡面填滿的不是水，而是粉紅色的小氣球。“泳池”中央的平臺上，是由滑梯、有大小不一的規整洞穴的塑料板、類似於攀巖闖關的繩索道路和扶手梯等等組成，宛如一座小小城堡的娛樂設施。可以預料的是，一羣小孩子們正在上面嬉笑玩鬧。
如果是放在別的地方可能會顯得很吵吧，特別是在別的公共場所，大家都會忍不住皺眉，天天吵得腦仁疼。但在新開業的商場這種地方，一羣孩子們的存在只是爲本就喧鬧的地方再增添幾分熱鬧而已，沒有人會真的在意，可以說是再合適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