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伊菲表面看起來一副城市女孩兒的時髦靚麗形象,實際上她家卻是住在蒙山縣境內一個小村子裡面。而且這個小村真的是名符其實的小——一共只有十幾戶人家幾十口人而已。
而洛城這邊原本就是多民族混居的一個地方,毛伊菲家所在的這個村莊是個苗人聚集村莊,整個莊子上百分之九十都是苗人,毛伊菲一家也不例外。不過她父親年輕時候讀書不錯,很早就離開了家鄉,到大城市唸書去了,也算是走出了大山,成了一個文化人。
毛伊菲小的時候一直在大城市生活,不過在她十歲那年,三十出頭的父親卻又不知道什麼原因,帶着她回到了家鄉,重新居住在這個小小的苗人村莊裡。
小孩子大都喜歡喧囂熱鬧,尤其是從一個繁華的大都市一下子回到窮鄉僻壤的山村裡面,一時間肯定接受不了,不過毛伊菲那時候到沒太過不適應,沒了芭比娃娃和公主洋裝,山間的蒲公英和喇叭花依舊能給她的童年生活帶來樂趣。
逐漸的,毛伊菲適應了村子裡面的生活,只是這個村莊位處太蒙山的深處,溼熱多雨,無論是山間小路甚至是民宅裡面經常會有蛇蟲出沒,而且大多還是有毒的蛇蟲,這讓一個從小生活在城市裡面的小姑娘驚恐不已。
第一次看見三角頭的毒蛇吐着信子冰冷注視自己的時候,毛伊菲真的是嚇怕了,第一次對這小村生活感到了不滿,不過在父親趕走了毒蛇,聞言安慰一番之後,毛伊菲也沒說什麼,只是童年記憶中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一個烙印。
十七歲那年,毛伊菲已經念高三了,小村裡面來了一個科考隊,說是在太蒙山深處探查一個古墓什麼的。科考隊中一羣帶着厚底眼睛的老頭帶着一羣青春洋溢的實習生,在村子裡面的農戶家裡住了下來。因爲山裡發現的是一個面積很大的古墓,所以從開春科考隊到來,一直到了深秋,他們還沒有離去。
那時候毛伊菲已經在縣城裡面唸書了,除了週末偶爾回家一趟之外,只有到暑假時候才能在家住上一個月。
那年暑假,毛伊菲回家的路上,行走在太蒙山道上時,忽然遇到了一隻盤踞在道路中間的毒蛇,看着毒蛇那冰冷的眼眸,毛伊菲差點嚇的昏過去,一時間什麼都不顧了,轉身就跑。
一隻跑到完全看不到毒蛇的地方,她才喘着氣停住腳步,心裡尋思着等一會兒看毒蛇走了之後自己再回去。
稍等了一會兒,她重新回去看的時候卻發現毒蛇依舊在道路中間,根本沒有離去的意思,這下子毛伊菲可苦了。本來這太蒙山上就人跡罕至,進山出山就這一條村民們踩出來的小路,別的地方都是懸崖峭壁,根本不可能走人。
一直等到了天色逐漸暗淡,那條大毒蛇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毛伊菲急的眼淚就出來了,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壓制着心裡的恐懼,走到距離毒蛇不遠的地方,撿起一塊石子向大毒蛇丟過去。
或許是因爲石子太小了,大毒蛇根本沒什麼反應,甚至連動都不動一下。毛伊菲無奈,只好找比較大的石頭繼續丟。但是一個小女生能有多大的氣力?稍微大一點的石頭她最多勉強舉起來,想丟過去砸那大毒蛇根本不可能,更何況她還不敢靠的太近,最後沒辦法,一下做到地上哭了起來。
山間的小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當時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哭了一番之後,毛伊菲還是得靠自己想辦法,否則的話自己晚上只能在這荒郊野地裡面住的,想想就覺得恐怖。
又試了其他諸如用樹枝捅,大聲呼喝等各種辦法還是無效之後,毛伊菲忽然想到這大毒蛇既然不怎麼動彈,那自己是不是可以直接從它頭上跨過去離開?
雖然心裡着實害怕近距離接觸大毒蛇,但是實在其他辦法都沒用之後,她也只好硬着頭皮,向着大毒蛇走了過去。
先是走進毒蛇,看到它沒什麼反應之後,毛伊菲深吸一口氣,顫顫巍巍的擡起腳從毒蛇頭上跨了過去,心裡緊張的要死,生怕自己一個不穩,直接踩到毒蛇身上那就真的完了。
實踐證明了,她的心裡素質還不錯,沒有踩到毒蛇,而是順利跨了過去。
拍拍胸口,剛長吐了一口氣之後,毛伊菲感覺腳踝部位被什麼刺了一下似的劇痛,然後全身就陷入了麻痹之中……眼前景象逐漸開始模糊,然後就陷入了昏迷,昏迷之前最後一個念頭是:終於還是被咬了……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過了多久,毛伊菲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一個溫暖的目光注視着自己,跟父親平時看自己的眼神一樣,讓她覺得暖暖的,很舒服。
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欣喜的看着她醒來,然後就跟她介紹自己怎麼從山上把她救下來的過程,還跟她講她是被一條正在蛻皮的劇毒蛇咬到了,幸好他們考古隊裡面有防止蛇毒的特效藥,而且那只是一條年幼的蛇,這才救下她一條命,還問她是不是這個村子裡面的人……
他的話毛伊菲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是那麼安靜的看着他。這時候毛伊菲已經是一個大姑娘了,無論面容還是身上的線條都是極好,安靜的目光看的小夥子面色也有些羞紅……一直到她父親尋來的時候,毛伊菲才似乎真正的清醒過來。父親對考古隊的成員千恩萬謝之後,抱着她回家了。
很快,她的傷就完好了。那個暑假,作爲乖乖女的她作業也不想做,每天都是一件事,跑到考古隊裡面找他。
聽他講述大學時候的事情,給他們隊伍做嚮導,帶着他們在深山裡面尋路,看他神采飛揚的跟自己講述從古墓裡面挖出來的東西,聽他講那些光怪陸離的考古系傳聞,說到鬼怪時候滿臉驚慌的往他懷裡鑽……
沒過多久,父親就察覺出來她的不對頭,不過也沒說什麼。父親對她從來都是那樣,放養式的管理。
等到那個暑假快結束的時候,小夥子終於沉不住氣向毛伊菲表白了,毛伊菲也只是笑,淺淺的笑意掛在臉上,但就是不說話,也不說自己到底答應不答應。
最後他着急的不行的時候,毛伊菲問他:“你以後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我隨時一叫你,你就得到我身邊幫我趕走大毒蛇,好不好?”
小夥子的臉上終於露出笑容,然後使勁兒的點頭……
高考時候,毛伊菲報考了他念的那個大學,而且報的還是他所在的考古系。父親知道後也沒說什麼,只是重重的嘆了口氣。而他也繼續考了研究生。
大學校園裡面他們終於在一起了,每天都互相纏着對方,似乎一秒鐘都不想分離。毛伊菲最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晚上做噩夢夢到那條咬過自己的毒蛇的時候,給他打電話,每一次他都會快速出現自女生宿舍樓下面。
看到他身影的時候,毛伊菲便安靜下來,再也不怕夢裡的大毒蛇了。
毛伊菲時常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在生命最好的時候遇見了一個對自己最好的人。他從來就是那樣,沒有脾氣,沒有怨言,晚上兩三點鐘依舊樂此不疲的往女生宿舍跑,而且過去之後最多也就是看看三樓窗子後面那一張安靜的笑臉,他依然無怨無悔。
如果一切就這麼進行下去,毛伊菲甚至會幸福的惶恐起來,但未來永遠充滿變數,時間會改變一切。
大一的幸福甜蜜很快便過去,大二到來的時候,他到了考慮畢業的時候。很狗血的劇情,爲了得到一個留學出國讀博士的機會,他很快跟一個行政副院長的女兒走在了一起。
毛伊菲一點都不怨恨他,她覺得是自己經常半夜打電話讓他感到有些厭煩了吧……毛伊菲只想着,以後沒事能看見他就好。
但一個更殘酷的事實是,很快他就要出國了。毛伊菲甚至連以後看見他的機會都沒有了。
曾經那一對人人羨慕的鴛鴦就這麼散了,但是,但是……我以後夢見了大毒蛇該怎麼辦?誰來幫我驅走內心的恐懼?誰來幫我趕跑那醜陋可怕的大毒蛇?
毛伊菲覺得自己又一次被夢裡的大毒蛇咬到了,她全身麻痹,她涕淚雙流,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覺,凌晨兩三點的時候對着窗臺,看着空蕩蕩的宿舍樓下發呆……
從大二開始,到大三,到大四,然後到讀研究生,一直到畢業留校任教。
開始的時候她失眠、神經衰弱,甚至覺得他帶走了自己的生命。但眼淚逐漸流乾,後面慢慢的一切都隨着歲月安靜了下來。只有偶爾半夜驚夢之時,她纔會想起曾經生命了的那個愛恨交織的人。跟當初噩夢醒來就趴到窗臺上發呆不同,現在她已經逐漸學會了翻個身忘卻一切。
曾經以爲過不去的,終究會過去。痛苦有時候是一種提升,否則,我們流的眼淚也就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