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自從進入到臘月,已經開始下雪了。
重華宮裡,太后繃着臉坐在坑上。
太后對面的是崇德皇帝和皇后,而這對大楚皇朝中最尊貴的夫妻此時的表情有些無奈。
重華宮裡很靜,宮女悄然無聲地上了茶後,恭敬地退至一旁,使得氣氛顯得更凝滯。
半晌,太后陰着臉,怒聲問道:“皇上,爲何肅王會受傷?肅王不是皇家派去安撫民心的代表麼?爲何會在戰場上受傷?哀家可憐的肅王,那等蠻荒之地,又無太醫隨行,要受多大的苦楚啊……”太后說着,用帕子壓壓眼睛。
崇德皇帝一見,趕緊安撫道:“母后請寬心,馮侍衛不是說了麼,皇弟雖然受傷,但已無大礙,休養些時日便好。”
“休養什麼?桐城是什麼地方你又不知道,肅王呆在那裡能安心休養麼?”太后氣道。
“母后……”崇德皇帝雖然覺得太后在無理取鬧,但大楚皇朝重孝道,他也不能甩袖不管,只能給一旁的皇后使眼色。搞不定老孃的話,還是老婆出場吧。
皇后原本是事不關已,看他們母子倆糾纏就好了。可誰知皇帝竟然想讓她去做炮灰,心裡不由得有些生氣,大家都知道太后是什麼德行,這十年來的養尊處優,讓她的脾氣越來越蠻橫,她這個皇后的面子可不大,太后也不會賣她面子的。而且,說到肅王的事情,她還生氣呢,她就只有一個嫡親的哥哥和一個嫡親的侄女,可唯一的侄女竟然讓肅王直接送回了老家嫁人,這如何讓她不氣?
皇后在接到哥哥趙耿的信,知道侄女趙琦華竟然被肅王直接命令回老家嫁人時,真真是氣了個仰倒。而後知道了侄女所做的糊塗事情後,她雖然心有不甘,可是還是覺得肅王太不留情面了。爲此,皇后只能忍住氣,暗中安排親信回老家去幫忙打點,免得那說話不經大腦的侄女被老家那一羣八杆兒打不着的親戚給欺負了。
可是這一系列事情後,皇后還是惱上了肅王,連同無辜的肅王妃也一起惱上了——誰叫他們是夫妻呢。
皇后不能無視皇帝的眼色,只能整整思路,然後笑道:“母后,您這麼說話就不對了。邊城雖無太醫,但軍營裡的大夫的醫術還是好的。而且您忘記啦,肅王身邊還有肅王妃呢……”
誰知皇后不提肅王妃還好,一提太后又暴躁了:“哼,你別跟哀家提肅王妃,一提起她哀家就氣!哀家讓她過去是伺候好肅王的,可瞧瞧,她幹了些什麼?人都給她伺候成什麼樣了……哀家當初應該另送幾個會體貼人的女人去的,而不是看着就讓人氣的肅王妃……”
看着陷入暴躁中的太后,崇德皇帝不由看了眼皇后,卻見她有些無奈地笑着,彷彿對自己無意中引暴太后的情緒挺無奈似的。
崇德皇帝知她因爲趙將軍的事情心中有怨氣,不過皇后這種行爲仍是讓他眸色微冷,轉過頭抿着脣看着太后徑自說着。等太后終於將心中的怒氣發泄出來後,崇德皇帝趕緊說道:“母后消消氣,朕相信皇弟吉人自有天相。且此時大雪封路,車輛難行,皇弟也回不來,何不等春天天氣轉暖時,朕再派人去接他回來便是。”
太后沉着臉點頭,恨恨地說:“皇上,等霸寧回來,哀家一定要再挑一個賢良淑德的姑娘給他作側妃,這事情你也不必勸了,屆時哀家看好人選後,您就下個旨吧。”
“母后,這……”
太后瞥了他一眼,說:“聽馮侍衛說,肅王妃可是健健康康的,顯然是桐城那等蠻荒地方都能適應良好,還有什麼能打倒她的?”太后說了個冷段子,不過此時沒有人笑,“所以,那些流言什麼的就不必理會了吧。哀家相信,肅王的命格已經改變了,可以給他納側妃了。”
——可若是指了女人過去再出了事呢?不是生生給人看咱們皇室的笑話嘛!
崇德皇帝心中可沒太后那麼樂觀,先不說肅王的命格是否真的改了,送人過去會不會真的像肅王妃一樣平平安安的。但你也要看他那怪癖肯不肯接受你塞去的女人啊?若是塞了個女人過去,他心裡不喜歡不碰人家,不就是白害了個無辜的女子麼?
崇德皇帝沒有明確給太后個答覆,只能先用拖字決。
最後,太后對崇德皇帝說:“皇上,哀家不管肅王什麼時候回來,可是他的傷拖不得,你還是派兩個太醫過去吧。”
太后這要求不過份,崇德皇帝點頭應了。
又安撫了會兒太后,崇德皇帝方纔和皇后一起離開了重華宮。
阿難自然不知道京城裡太后的暴躁,隨着時間接近年底,她爲了過年的事情忙得團團轉。
雖然沒有回京過年,但這個年阿難依舊過得不輕鬆。
而溫良自賴在肅王府裡,將楚霸寧白天的時間都佔據去了,兩人經常窩在書房裡討論兵法或下棋看書,或直接進練武場比劃幾下。
相對於他們兩個爺們的悠閒,阿難就像個糟糠之妻一樣爲過年的事情累死累活。
阿難日日見着溫良光明正大地霸佔着她家王爺,真想一口鹽氣水噴死他。
看着兩人白天時間都膩在一起,莫說別人誤會,連她都要懷疑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得不說的故事了,而她這個王妃絕對是BL文裡的炮灰女配角,是專門促進攻和受感情的催化劑,等攻和受的感情水到渠成便功成身退……
口胡!她纔沒這麼偉大呢。
所以,看到貌似受的溫軍師,阿難只想咬他幾口泄恨。
不過,阿難想起那天楚霸寧的一時情緒失控,心裡隱約有點明白什麼,看着溫良將楚霸寧拽走,心裡雖然有氣,卻也沒有多大生氣。只因爲,這些日子以來,阿難再次發現,楚霸寧對溫良的縱容已經超越任何人了,相信連太后都沒得過他這般縱容。
所以,其中一定有什麼難以啓齒的貓膩!
終於到了年三十這天,吃了團圓飯後,阿難給府裡的下人們發了紅包順便放他們一個晚上的假,晚上就不用他們伺候了,讓他們自個去組隊過個好年。
沒了下人在,一切都要自己動手。
溫良穿着一件肅王府的繡娘做的棉襖窩坐在靠窗的坑上,邊上的小爐子里正在溫着一壺酒,而他手裡還拎着一壺酒,正不緊不慢地喝着,偶爾會轉過頭與另一邊坑上正在下棋的楚霸寧說說話,怡然自得。
外頭的風雪已歇,但還是天寒地凍,沒事絕對沒有人會犯傻地跪出去吹冷風找樂子。而古代不同於現代,年三十可沒有春晚可看,而又要守歲,這樣的話,晚上只能自己找樂子了。於是,溫良的樂子是煮酒喝酒賞雪,阿難和楚霸寧兩人下棋消磨時間。
阿難正認真地和楚霸寧下棋,眉頭攢着努力地想着下一步路。楚霸寧支着頰看她,修長的指中把玩着兩顆棋子。
楚霸寧現在已經習慣了阿難這個臭棋蔞子,很快便調整出策略,現在與阿難對奕,楚霸寧完全將之當成了智力的考驗,要扭轉一個臭棋蔞子下的臭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阿難正思索着下一步棋怎麼走時,突然啊了一聲,似是想起了什麼,在楚霸寧擡眼詢問時,笑着說道:“王爺,這一步容我再考慮一下,現在有別的事情要做,你等一下啊。”說着,便下坑穿上鞋跑了出去。
兩個男人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興沖沖地跑了出去,然後面面相覷,不知道她這當口出去要做什麼。
溫良笑了笑,喝了口酒,對楚霸寧說道:“王爺,王妃很有活力呢!嗯,也很有趣。子修現在有些明白你爲何願意……”未完已抿脣笑起來,雖然未明說,但彼此皆心知肚明。
楚霸寧眸中滑過什麼,端起旁邊還溫着的茶喝了一口。
“呵呵,世人皆喜歡人云亦云,不好的事情傳得沸反盈天,假的也能說成了真的。可我卻不這麼看。王爺,我相信姻緣天註定,您以前的緣份未到之故,是以上天不願你娶個自己不樂意的女子,纔會生出如此多的波折……”
溫良邊喝酒邊說,楚霸寧慢慢地品着茶,未看他,也未插話,等嘮嘮叨叨了一通後,溫良方扯到了正題:“王爺同王妃生個小世子吧,屆時子修希望能成爲小世子的義父,不知王爺可會嫌棄子修?”
溫良有些喝醉了,臉上一片酡紅,雙眼卻亮如天邊的星辰。
溫良等了幾秒鐘,才見楚霸寧淡淡地點了下頭,不由得抱着酒壺發出呵呵的笑聲。
這時,阿難進來了,手裡拿了個荷包,將它遞給溫良,笑道:“溫大人,新年快樂,恭敬發財,給你紅包。”
“……”
溫良一臉驚訝的表情,完全忘記了動作。
這荷包是王府裡的繡娘做的,款式極普通,裡面裝有幾片金葉子,是阿難給溫良準備的紅包。阿難自是不會將自己做的荷包裝壓歲錢送出去,溫良以後娶了妻子會給他做荷包,是以她拿了府裡繡娘做的裝錢子送出去。
阿難見他酡紅着一張俊臉,以爲他喝醉了不懂她的動作,正想說些什麼時,楚霸寧冷靜的聲音傳來。
“王妃賞你的,就收下吧。”
溫良一聽,咧嘴笑了起來,一張俊臉彷彿發光似的,顏色鮮活奪目,十分的惹人眼睛。溫良喜滋滋地接過阿難遞過來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阿難看得出他心裡的高興,對他珍視的樣子有些不解,不過見他收了,心裡也輕了一口氣。
先前給下人們提前發紅包時,阿難想起客居在王府的溫良,一時也不知道要不要也給溫良準備個紅包。雖然溫良年紀比她大,但楚霸寧現在是他的上司,上司給下屬發紅包好像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吧?所以,阿難還是準備了。
給了紅包以後,阿難坐回坑上繼續剛纔未完的棋。不過其間阿難瞄到溫良雖然邊賞雪邊喝酒,但總是時不時地將那荷包拎出來賞玩一下,好像對待一個無比喜歡的玩具似的,那愛不釋手的模樣,阿難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異樣情結了。
楚霸寧發現阿難的視線後,手撐着桌沿,湊近阿難輕聲說:“這應該是他離家十年來收到的第一個來自長輩的新年紅包吧。”
阿難擡眸看他,楚霸寧的臉湊得很近,燈光下,他的肌膚看起來很細膩,竟然沒有被桐城惡劣的天氣弄得粗糙——阿難想起梳妝檯上的各種皇宮出品的護膚品,便釋然了——他的眼睛又黑又亮,近距離的凝視下,讓她有種臉紅心跳的感覺。
阿難的臉慢慢紅了。
楚霸寧的眼裡滑過幾許笑意,覺得眼前的少女非常可愛。
不過,等明白楚霸寧話裡的意思後,阿難瞪圓了眼睛,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難道這京城第一美男其實是個可憐沒人愛的?怨不得不想回家過年呢……
溫良許是喝高了,一會兒後,不知他打哪裡摸出一支青綠色的長笛開始吹起來。笛聲清杳,悠揚繚繞,帶着一絲絲幽遠,一絲絲曠然,有一點點的愁,一點點的寂寞,一點點思鄉的情緒。本應該是喜慶的新年,如此清麗悠揚的笛聲卻給人一種哀思的感覺。
橘黃的燈火中,那執笛的男子,清遠而悠逸,遙遠而優雅。
阿難和楚霸寧停止了對奕,靜靜地傾聽着那笛聲。
半晌,溫良放下那支長笛,輕輕地撫摸着笛身,嘆了口氣,說道:“曾言京城鎮國公府一雙幼子,簫笛合鳴妙絕天下。如今笛聲依舊,清蕭已難尋……”
阿難直覺不喜歡這般,可她又不知道說什麼,直到楚霸寧說了聲:“醉了便去歇息,守歲由本王和王妃足矣。”
溫良抱着長笛,轉頭對他們一笑,說道:“哪能啊,守歲是傳統,子修再不着調也要親自守歲,才能保一年平安。”
楚霸寧便不再言語。
夜漸漸深了,外邊響起了鞭炮聲,噼哩叭啦的,打破了寒夜的清冷,整個世界都熱鬧起來。
“王爺,咱們也去放鞭炮吧。”阿難說。
楚霸寧看了眼窩在坑上喝得醉醺醺的某位京城第一美男子,點點頭。因是新年,楚霸寧便允了他喝酒喝到醉死的願望。
楚霸寧讓木圓兒進來將醉鬼送回他的臥房,攜着阿難出去,到院子裡看下人放鞭炮。
庭院裡,噼哩叭啦的鞭炮聲刺入耳膜,阿難捂着耳朵想躲,又貪看這代表新一年的鞭炮煙火,有種活受罪的感覺,卻在這新年的氣息中,笑意不絕。楚霸寧用披風圈着她,兩人站在迴廊邊,仰望着夜空中的煙火,彼此的體溫透過來,親密如斯。
直到兩刻鐘後,鞭炮聲漸漸熄了,阿難才和楚霸寧一起回到了寢室。
回到室內,阿難才發現身上凍得僵了,忙洗漱一翻後就爬上了牀,蓋着暖融融的被子,只覺得無比的幸福。
不過,很快的,她卻不覺得幸福了。
因爲,她家王爺上了牀後,直接將她的衣服扒了。
“王爺……”
楚霸寧壓在她身上,薄脣密密地親吻她的臉,透着情-欲的沙啞的聲音說:“阿難,咱們生個孩子吧……”
阿難不知道他突然發什麼神經,有些詫異的表情。然後用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嗔道:“王爺怎麼突然說這個了?”
楚霸寧的雙手在她身上點火,脣一寸寸下移,慵慵懶懶的蠱惑聲音說道:“剛纔子修說,讓咱們生個小世子,然後讓他當義父……”
阿難皺眉,好像溫良以後不承襲鎮國公的爵位,按理他的身份以後做不成世子的義父吧?難道是兩人私下的決定?阿難也不是小氣之人,溫良雖然狡猾得像狐狸,卻無惡意的,做自己孩子的義父什麼的也沒關係,反正楚霸寧也同意了,她纔不會拿這種丈夫已經決定了的事情同他倔呢。不過呢,要做義父什麼的,也得等她有娃了再說吧。可是阿難比較好奇的是,楚霸寧這潔癖的性子,會允許自己的孩子多個義父麼?
對阿難的疑問,楚霸寧沉默了會兒,在阿難以爲他不會說時,他輕聲道:“因爲,本王曾經欠子修一條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S君扔的地雷~~謝謝,麼一個~~
S君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2-12-28?06:56:17
——————————————————
有點卡文了,腫麼辦。__
你們吱兩聲,鼓勵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