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廳裡,溫良正耷拉着腦袋喝茶,如翠站在一旁默默地給他倒茶。
守門的丫環掀起簾子,楚霸寧和阿難走了進來,便見到神色萎靡不振的軍師。
阿難見到一段時日未見的軍師,不由大吃一驚。因爲此時的溫良的形像實在不咋好啊,這廝雖然品行不良,但他因生得好,氣質又出衆,舉手投足間的風彩教人讚賞不已,只看一眼便難以忘記。可現在,那張被喻爲京城第一美男子的臉蛋上佈滿了青紫的痕跡,新的舊的都有,一看就是被人胖揍了一頓。一雙眼睛上還有明顯的黑眼圈,也不知道是被人揍出的黑輪呢,還是睡眠不足所致。身上的衣服也是髒兮兮的,好像在泥巴堆裡滾了一輪過來似的,周身的氣息也不復以往的光鮮亮麗,顯得十分的低沉黯然。
阿難覺得,現在的溫良看起來就一副被慘遭蹂躪的模樣。
原本光鮮亮麗的美男變成這模樣,還真是教人有些難以接受的,很容易便生出一股暴殄天物的痛惜心情。
溫良看到他們進來,沒什麼精神地拱拱手,“王爺、王妃。”
楚霸寧卻彷彿沒看到般,徑自坐下,端起丫環奉上的茶慢慢喝着。
“溫大人,才一陣子未見,你怎麼變這模樣了?”阿難有些吃驚地問。
聞言,溫良一臉怨男狀地瞅着阿難,好像阿難明知故問似的。但阿難真的不知道啊,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暗忖難道這廝嘴巴不牢靠,又隨便亂說惹着了人,所以被人罩麻袋抽了一頓?而看樣子,好像是專門往臉上招呼的,那張俊臉此時雖然沒有達到鼻青臉腫的地步,但也可推測當初捱揍時一定被打得極慘。
溫良正欲微笑,不料扯到了嘴角的傷口,不由得齜了下牙,完全沒了形象,索性也不再理會了,而是一臉怨懟地對阿難說:“這是你家王爺的傑作哦……”
阿難瞥了楚霸寧一眼,見他面色嚴肅,沒有制止的跡象,不由得好奇地問:“溫大人,你是不是弄錯了,王爺可不會親自做出傷害同僚的事情來的。”阿難說到最後,一臉凜然的表情,其實心裡已經笑翻了。
不管是不是楚霸寧的傑作,阿難只要看到溫良這模樣,就忍不住想笑啊,心裡特別的解氣。讓他亂說話嚇唬她,現在倒黴了吧?不過阿難也有些奇怪,楚霸寧無緣無故的揍他做什麼?而且依楚霸寧那種潔癖性子,讓他親自去揍個人……可能麼?
“王妃,王爺是不會親自做的,但他可以讓人動手啊!”溫良揉揉臉,一臉悲憤地說:“王爺在軍營中下懸賞,說只要有興趣挑戰子修且打敗子修的,他大大有賞……那羣兔崽子精力充沛無處發泄,天天到我帳裡找我挑戰。我是軍師啊,專門動腦子的,又不是將軍,挑戰神馬啊……哎喲!”說得太激動了,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傷口,溫良捂着破了個口子的嘴角喊疼起來。
這嘴巴的傷口還是昨天的一個校尉挑戰時不小心打到的,害得他連說話都疼得緊。溫良覺得他再呆在營中遲早給那羣人玩死的,所以今兒一早使了個計將那羣魯漢子調開後,馬上跑了,直撲王府來避難。
雖然是楚霸寧將他害成這樣的,但溫軍師也悲哀的發現,也只有這裡是最安全的,不用再擔心那羣被楚霸寧的懸賞刺激得昏了頭的魯漢子動不動的就大叫着挑戰,然後往他臉上呼拳頭。
溫良覺得他們一定是嫉妒他長得英俊,所以纔會專門往他臉上招呼!!!一定是的!
阿難瞄了眼他的身板,此時因是在室內,又燒着地龍,倒也不冷,溫良早已將披風脫了放一旁,只穿着平常的棉衣長袍——那衣服雖然看着有些半新不舊,但也有些地方破了,想是被人挑戰多了弄破的吧——身形看來倒是精瘦,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打壞了。
阿難眼睛一轉,笑着說道:“呵呵,溫大人此言差誒,本宮倒覺得王爺如此是爲您好呢。”
“爲……爲我好?”溫良差點嗆個半死,覺得阿難這話說得太不要臉了,也不怕閃了舌頭。
阿難卻是一臉誠懇地說,“是啊是啊~溫大人,您雖然是個文人,但身處北地又在軍營中,也需要有利索的身手和強健的體魄!本宮其實挺擔心外頭的烈風太大,體重不夠的人被吹飛了怎麼辦呢?”
溫良:=__=!
溫良一口氣堵在胸坎透不過來,差點被阿難的話氣了個仰倒,這姑娘說話總是這麼讓人無語。等他發現楚霸寧脣角勾起露出抹淡淡的笑意,溫軍師心肝都疼了。
哎喲喂,他想做件好事咋就那麼難呢?還要被這夫妻倆聯手使勁兒地削!
溫良很想控訴阿難嘴巴太不牢靠了,一定是他那天同她說的話讓王爺知道了。其實他之所以告訴阿難那些*之事,雖然也有看好戲的成份,但也有爲他們好的意思。楚霸寧那比蚌殼還在嚴的嘴,絕對不可以主動和自己妻子說什麼私已話的,而肅王妃看起來也不是個多嘴的,絕對不會去主動問什麼。不過有些事情呢,總會知道的,與其以後由得別人說而胡思亂想,還不如由他來告知,也好有個心裡準備。這樣也能促進他們夫妻間的感情,這不是好事麼?不過此時楚霸寧在場,他又不好真這樣同阿難說,不然楚霸寧真的會直接將他丟出去。
“王爺,王妃,子修現在受傷頗重,估計也無法回京過年了,子修厚顏希望能與你們一起過個好年,望你們不嫌棄。”溫良說着,指着一旁桌子上的兩個一大一小的紅盒子說,“這是子修的一點心意,希望你們收下。”
聞言,楚霸寧方擡起眼看他。
阿難也是一臉驚訝的表情。
溫良卻是淡淡地笑了笑,繼續說:“王爺,如果你不收留子修,子修今年可能得一個人過年了,哎呀,人生真是太淒涼了,子修好太苦命啊!”溫良就差翹起蘭花指唱起來了。
“鎮國公希望你回京。”楚霸寧冷冷地說,打斷了他的話。
溫良卻是愣了愣,然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可能是牽扯到了傷口,一隻手不由得捂住了眼睛和半邊臉。而他如此放肆的模樣,楚霸寧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並沒有喝責。溫良笑了一陣方停歇,然後一雙愛笑的桃花眼直直地看向楚霸寧,眼眸裡閃過異樣的光華。
“王爺,別說笑了,老頭子見了我可是恨不得將我打殺出去,免得玷污了他的地兒,怎可能會希望我回京過年呢?王爺,你就別勉強自己說什麼了,你這般性子嚴肅過頭了,違背自己的心意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可是會讓子修心裡難過的。”溫良嗤笑着,眼裡的嘲諷連阿難這個有些白目的人都發現了。
楚霸寧神色不太好,將茶杯往桌上一放,斥道:“別胡說,老鎮國公自是希望你回京陪他過年的。你……他年歲已高,有些事情他也不好受。”
“王爺,自從三哥死了以後,老頭子已經變了——啊,錯了,應該說,老頭子一直是那樣子,只是我們對他抱的希望太大了,所以失望也大。”溫良嘲弄地說。
楚霸寧嘆了口氣,“子修,子靖的事情,是本王對不住你們……”
“王爺何錯之有?三哥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而他選擇犧牲自己救王爺,也是他自願的,這怨不得人。”溫良平靜地說,“王爺,子修從來不會因這事怨您。只是老頭子的做法太讓人心寒,你莫要勸了,子修此生的看法不會改的。”
楚霸寧神色冷然,默然不語。
氣氛有些沉默,阿難默默地爲兩人重新倒了熱茶。
半晌,溫良說道:“王爺,還是……你也一樣嫌棄子修了?”最後一句,說得幽怨黯然。
阿難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看到溫良黯然的模樣,連她都有種他已傷心欲絕的感覺,心裡生出了幾分不忍。
楚霸寧幽深的雙眸看着盡顯頹唐之氣的溫良,說了一句話:“真醜!”
溫良黯然的神情一收,換了個備受打擊的神情。
“王爺……若是你不收留子修,子修……子修就賴在這兒不走了!”溫良擺出一副無賴樣。
阿難看得目瞪口呆,覺得自己腦子越來越不夠用了,怎麼覺得他們是在打啞迷一般。
“你願意留便留,本王還不至於連賞你口飯吃也吝嗇的地步。”楚霸寧的話雖然很刻薄,但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
阿難一臉意外地看他,她還以爲楚霸寧那性子會直接命令溫良回京去過年的,卻未想到竟然將他留下來。阿難心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楚霸寧現在是不是太縱容溫良了?默默回想了一遍,阿難真的確定了楚霸寧待溫良是不一樣的。她嫁給楚霸寧不久,溫良來府的那次,那時溫良在王府裡喝醉了酒爬到屋頂胡鬧,可楚霸寧也沒生氣,只是讓人將他弄下來。並且肅王府裡,常年保持有溫良的住所……
阿難恍然大悟,怨不得京裡有肅王好龍陽的流言,單是他的這行爲,連她都要誤會了。
溫良鬱悶地說:“王爺,你就不能說得委婉一點麼?我吃得也不多,說不定都沒有你家那兩隻狐狸吃得精貴呢。”
“至少那兩隻狐狸只吃素,不像你還要大魚大肉美酒伺候。”楚霸寧一句話堵回去。
“……”
溫良捂着胸口,覺得心肝被戳得好疼啊好疼啊!
溫良很想說:除了你家王妃養的這兩隻狐狸,試問這世間有哪隻狐狸是隻吃素的啊?!
溫良一開始便打了主意要住過來了,連行李都帶來了,這軍營嘛,估計過完這個年之前,他都不會回去了。
阿難初看之下,還真是啼笑皆非,楚霸寧哼了一聲,便讓阿難去着人收拾一間乾淨的客房給他住。阿難對楚霸寧的決定並無異義,雖然心裡有些詫異溫良竟然也不想回京同家人一起過年,可在剛纔聽了他們那打啞迷一樣的對話,阿難便知道溫良和家人有嫌隙,是鐵了心不回去了。
多了個人一起過年,好像也沒什麼變化,阿難想了想也沒放在心裡,便去安排客房。
等客房收拾好,阿難讓如翠帶溫良去客房歇息——溫良那兩隻黑眼圈太惹眼了,阿難看了幾眼也看不下去了。
雖然冬雪時停時下,但院裡的梅花卻開得嬌豔,一陣風吹來,梅香撲鼻,正是應了那句詩——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這種苦寒之地,也只有這寒梅能在越來越寒冷的天氣中綻放它的風姿。
溫良施施然地走過迴廊,欣賞了會兒院裡的梅花,想起方纔在偏廳裡肅王妃那隱忍的笑,不由得摸摸臉,突然開口問道:“如翠丫頭,本大人這模樣,真的很醜麼?”
習慣了當京城第一美男子,突然被那些不懂藝術的魯漢子直接揍成了殘疾人,溫軍師心中各種無奈失落。而阿難的憋笑和楚霸寧的一句“真醜”,打擊到他了。
如翠正跟在後頭,見溫良停下腳步回頭問自己,如翠擡眸看了他一眼,不知該不該說實話。
“說吧,本大人不怪你。”
如翠抿脣一笑,脆聲道:“那奴婢直說了,確實很醜。”
“……”
真是太誠實了有木有!就不能委婉一點咩?這主僕倆都是一個德行!
溫良心裡鬱悶,他想看楚霸寧和阿難的笑話,不料肅王妃嘴巴太不牢靠,反而將自己搭了過去,真是太不值得了。溫良不再期待個二貨丫頭會說委婉話,跨步走向客房。
正房裡,阿難剛進來便見楚霸寧揹着手站在敞開的窗前,眼睛看着屋外院子裡的紅梅,面容肅穆,神色寡淡。
阿難走過去,站在他身後一步遠,正考慮着要不要說些什麼時,楚霸寧卻偏首看了她一眼,然後示意她上前。
阿難上前幾步與他所站位置齊平。
阿難往窗外瞅瞅,覺得一片光突突的,不知道有啥好看的。
站了一會兒,楚霸寧沒有說話。阿難發現楚霸寧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好呢,不知道這又是爲何。可是楚霸寧不說,她又不能冒冒然地去問,怕觸犯到他心中的那根不能碰觸的弦,只能乖乖地站在他身邊,陪他一起對着窗外光突突的院景發呆。
一陣冷風灌進來,阿難打了個寒顫。
阿難吸吸鼻子,正想着要不要不理會難得情緒不好的王爺自己先遁了時,一雙手臂伸過來,她的身體落在一個微涼的懷抱裡。
阿難被一股有些莽撞的力氣扯到男人的懷裡,感覺到他的臉直接埋在她肩窩裡,帶着一種沉重而難過的氣息。
阿難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與楚霸寧成親半年來,他給她的印象一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嚴肅認真,行事有度,彷彿沒有什麼事能讓他皺眉的。而他現在這模樣似乎有些消沉,讓阿難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半晌,阿難擡起手,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背。
似乎是感覺到她無言的安撫,攬着她的人不禁收緊臂力。
“阿難……”
嘆息一般的聲音在耳旁低低啞啞響起。
“王爺,我在呢。”阿難很溫柔地應着。
阿難很想問楚霸寧發生了什麼事情,或者是曾經發生了什麼憾事,才使得他如此消沉。看到他這副模樣,她心裡也不好受。可是,話到嘴邊,她突然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她嫁給楚霸寧起,便知道自己嫁的是一個很不一樣的王爺,便抱持着多看多聽少言的生活方式,楚霸寧不主動說的事情,她便不主動問。
不過,現在這種行事方式卻讓她不知該怎麼辦?還是去問問?阿難有種預感,溫良今日說的那些話中,必定有某些事情挑動了楚霸寧的神經,才讓他難得情緒失控。
楚霸寧將她摟緊,在她耳畔低語:“幸好,你一直在……”
阿難輕笑起來,這話說得很溫情,她喜歡。
過了會兒,楚霸寧終於恢復正常,阿難也急忙將窗給關上,溫情什麼的,也得關了窗後再說,不然再吹下去,她可又要生病了。
楚霸寧有些歉然,大抵是一時失緒沒有想那麼多,將阿難圈到懷裡直接將她抱到溫暖的炕上,用手給她搓揉着凍冷的雙手。
阿難眼眸帶笑地看着他,他雖然不愛同她說什麼溫情的話,但他一直以行動讓她明白他對自己的重視,這樣挺好的。
晚膳的時候,丫環布好了飯菜後,阿難正想一個人到偏廳吃飯,將空間留給男主人和客人,誰知楚霸寧卻制止了她的行動,竟然讓她直接上桌。
“這裡不是京城,那些虛禮便免了罷。”楚霸寧如此說。
阿難聞言雖然詫異,但也笑着點點頭,將男女不同席的規矩放一旁。不過,阿難有些糾結地發現,她怎麼覺得現在很有一家三口的感覺?她和王爺是爸爸媽媽,溫良就是個欠抽欠調-教的兒子似的……orz……
溫良坐在一旁看看他們兩人,然後用扇子掩着脣直笑。
阿難眨眨眼,也不知道這位軍師在笑什麼。
楚霸寧直接橫了他一眼,溫良趕緊做出一副正經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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