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威脅我?
——你這是在威脅我?
——你這是在威脅我?
顧流光機械一樣的重複播放着錄音筆裡的內容。
真的,是晏東霆做的嗎?
“你沒事吧。”古德看他一副快要崩潰的樣子,小心翼翼的出聲問道。
顧流光停止了播放,把目光移向放在桌上的那個U盤,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隨後便將它拿了起來。
古德一驚,道:“你,你真的想要照那個女人說的去做?”
顧流光看着靜靜躺在手心裡的東西,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這是真的,我爲什麼不能這麼做?”
“可我不信那個女人會這麼好心來找你合作,她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嗎?”古德想起顧婕臉上的笑容,只覺得心裡直發毛,他直覺的覺得錄音筆是個圈套,U盤也是個圈套。“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就是這段錄音是假的?”
顧流光看向他,眼裡滿是壓抑:“假的?可這的確是他的聲音,沒有錯。”
“可是對於那個問題,晏東霆他並沒有做出回答不是麼?而且,這段錄音那麼短,很明顯的就是被人剪輯過了!只要有軟件,這樣的剪輯很容易就能做到!我覺得晏東霆後面一定還說了什麼,否則顧婕不可能會把它剪掉。如果這真的是一段語言陷阱,你不要因爲對晏東霆有恨而中了她的圈套!”
是嗎?是這樣嗎?古德的話可以相信嗎?
顧流光緊緊的看着古德的雙眼。打從認識古德開始,他就一直在盡力的幫助他,鼓勵他,處處爲他着想,不間斷的給他送來無限的安慰和歡笑。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是他無條件信任的,那麼這個人只會是古德。
可是,古德爲什麼會幫晏東霆說話呢?
似是知道顧流光在想什麼,古德忙道:“我只是覺得這裡面有太多疑點了!你想一想,以他們兩人的關係,如果照片真的是他讓人拍的,那個女人又怎麼可能會拿得到照片呢?她拿着照片去找你,難道就不怕被晏東霆發現嗎?如果照片真的是他拍的,他哪裡還需要做其他事,直接拿來威脅你讓你跟他在一起不是更一勞永逸嗎?”
顧流光回想起當年顧婕拿照片威脅他時說的話,臉色變了又變。
他當然也曾懷疑過照片是否是晏東霆找人拍的,但晏東霆不可能會和顧婕合作,他卻也是知道的。晏東霆跟他一樣也痛恨着那個女人,否則當年也不會幫他把她弄進監獄裡。
“你仔細的想一想,當年的那些人裡,有沒有誰是知道你和晏東霆的關係,並且跟你們其中一個人有什麼過節的?”
順着古德的話,顧流光皺起眉,仔細回想起來。
《那年夏天》劇組的人當年應該都是知道他和晏東霆的關係的,因爲,當年他就是被晏東霆從殺青宴上帶走的,不過當時他醉得一塌糊塗,什麼事都記不清了,只知道等他清醒過來以後,就發現自己赤身躶體的被晏東霆抱在懷裡,身上滿是狼狽不堪的印記,體內還有殘留的某種藥勁……
事後,他找到刻意躲着他的曾愷憤怒的詢問他殺青宴上到底是怎麼回事,曾愷說——
【晏總來了以後,見你有些醉了,就又灌了你幾杯,然後就把你帶走了。他威脅我們不許告訴你這件事,否則就要報復我們。小顧,我看你是個好孩子,能離他多遠就多遠吧,他是個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你跟他耗不起。】
因爲這番話,他和晏東霆徹底反目。晏東霆知道後,便放棄了對曾愷新電影的投資,並開始對曾愷實行打壓。
要說過節,那麼曾愷和晏東霆一定有過節。
顧流光一怔,又驟然想起,當年顧婕入獄後,緊接着沒多久,曾愷也因爲涉嫌走私販.毒等罪名進去了。這件事在當時還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颳起了一陣演藝人員禁毒風波。
當年,他以爲這是晏東霆因爲他向曾愷下跪求助的事而對曾愷實行的報復,還因此諷刺晏東霆心狠手辣冷血無情,毀了別人的一生。
難道,這其中還有其他的曲折麼?
顧流光倏地用力抓住古德,急切地道:“我想查一查當年的事!我要知道照片到底是誰拍的!”
他的力氣很大,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絕望中又透出一點點生的希望。
“好,你別急,我們去找唐謙,他人脈廣,一定會有辦法!”古德安撫的說道,幫着顧流光收拾好桌上的東西,便拉着他急匆匆的起身走了出去。
唐謙今日正好休息,古德和顧流光找到他時,他正在自己家的健身房裡做運動。
擦掉身上的汗,換上乾淨的衣服,唐謙給他們兩人倒上兩杯熱茶,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問道:“怎麼了,你們倆臉色怎麼都那麼的不好看?”
古德羨慕的瞟了他的肌肉兩眼,道:“你還記得我的手機前段時間丟了的事麼?”
“當然記得,我當時說了讓你小心的。”唐謙靠着椅背,環抱着雙臂說道。
古德尷尬的咳了兩聲:“意外嘛,我也不想的。”隨後臉色凝重起來,“那個手機是被流光的母親顧婕拿去了。”
唐謙震驚的道:“是她?”想到當時在醫院外看到的那個背影,他道:“所以——她知道了?”
古德點點頭:“她知道了我不是流光,還用這個秘密威脅我們,跟她合作。”
“她想做什麼?”唐謙臉色也凝重起來。
顧流光默然地將U盤和錄音筆拿出來,放到了桌上。
“這是她帶來的。”顧流光說道。
唐謙拿起錄音筆,按下了播放鍵,那段對話再次在屋內響起。
聽完那段錄音,唐謙眯起眼看着顧流光,意味深長的問道:“你怎麼看?”
“我想查清楚照片到底是誰拍的。”顧流光面無表情的說道。
唐謙不由鬆了一口氣,柔聲道:“好,這個我幫你查,不過因爲是七年前的事,估計查清要花費一些時間。”顧流光總算沒有立即就相信了這段錄音,這算是一種進步嗎?
“……不要驚動他。”顧流光遲疑了一下,說道。
唐謙道:“我知道,我會避開他。”說完指着U盤道:“這又是什麼?”
顧流光沉默了一會兒,纔將顧婕的那番話複述了出來。
一時間,偌大的屋子裡寂靜得有些可怕。
許久後,唐謙低聲道:“如果我查出照片是他拍的,那麼你真的要照你母親說的,讓他變得一無所有嗎?”
顧流光閉上眼,壓抑着聲音道:“就算他真的一無所有,那也是他的報應。”
“那如果不是他拍的呢?”唐謙嘆道,“你也要這麼做嗎?”
顧流光沒有說話。
似是猜到了他的答案,唐謙又是嘆息一聲:“如果你真的要做,到時候倒下的可不只是他,東田上下全都會受到影響的,到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此而丟掉工作。”
身體不由僵了一僵,顧流光道:“我恨的是他,跟其他人無關。”
“那麼,如果給你一個不會殃及他人的機會去狠狠報復他呢?你會不會做?”唐謙再次問道。“如果此刻他就站在你面前,讓你拿着刀子捅進他的心窩裡,你又會不會做?”
一個又一個假設着的問題,將顧流光逼到了絕路,讓他不得不去面對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是恨晏東霆恨到了極點,是想看他得到應有的報應,但是讓他用那樣極端的方式去報復,他根本就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他當年爲了給顧寧治病,找了不知道多少個有影響力的藝人共同捐助了救治風溼性心臟病患兒的慈善項目,又託了多少關係找到國內最好的心外科手術醫生?如果他真的只是爲了利用顧寧來讓你順從他,他又何必做這麼多呢?”唐謙低聲道。
“你看他如今面不改色的行走在醫院裡,能想象他曾經是個一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就吐,就算是死也不願意踏進醫院裡一步的人麼?若不是真的在乎,又怎麼能下這麼狠的決心去克服內心深處的恐懼呢?”
顧流光心頭一震,睜開了眼,眼中有什麼東西搖搖欲墜,顫聲問道:“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
看着顧流光那樣的眼神,唐謙咬咬牙,繼續說道:“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去評論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我只是覺得,既然你不喜歡他,也不在乎他,那就沒有必要再讓自己活在仇恨裡了。讓他一無所有,你又能得到什麼呢?”
唐謙說完,不再去看顧流光臉上那令人心酸的表情,起身朝外走去,揮揮手說道:“你們今天也累了,在我這好好的休息吧,我現在就出門去找人幫你查一查七年前的事。”
走出門外,唐謙沉沉的嘆息一聲。
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無緣無故的恨呢?讓自己每天每天都活在仇恨裡,無非是有一些東西,你拿不起,也放不下罷了。
唐謙離開後,屋子裡陷入了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顧流光失魂落魄的愣在那裡,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看到他這幅樣子,古德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
是啊,既然不喜歡,也不在乎,爲什麼要讓自己那樣日復一日的恨着一個人呢?起初在聽小喬和顧流光相繼說起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時,他也是恨的,可在他成爲“顧流光”的這些日子裡,他並未看到晏東霆對他做過任何稱得上“傷害”舉動,反而事事盡心,處處關照。
每每想起那天將護身符扔在地上時,那個人臉上露出的神情,古德都會覺得難過。
如果換做是他,看到自己在佛前苦苦求的東西被人無情的扔在地上,一定會忍不住發怒的吧?但是那個時候,那個人並沒有怪罪他,而是選擇默默的承受這一切,好像他早已習慣了似的……
倏地,古德又想起了那些被鎖在紙箱裡的紀念品。那些分明就是晏東霆短信裡曾經發過的圖片,只是從未被人開封過罷了。
將手輕輕覆蓋在顧流光緊握的拳頭上,古德輕聲道:
“不論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我都會支持你。”
傍晚,林燕公墓被暮色沉沉籠罩着。
守墓人在顧寧的墓碑前發現了晏東霆,不顧他的請求,無情的把他趕出了公墓大門。
看着鐵製的大門在眼前緩緩合上,晏東霆提着裝着顧寧畫冊的揹包,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擡頭看了看腳下這條路的盡頭,他吐出一口白霧,在大門旁坐了下來。
顧寧的東西還在,流光不可能不回來,他就算把所有的東西都丟了,也不會丟掉與顧寧有關的任何物品。他若回來,一定會經過大門,自己就在這等着吧,總會見到的。
太陽西沉,本就寒冷的氣溫此刻又降了幾分,但那個坐在石階上等待的人彷彿察覺不到一般,臉上只有滿滿的孤寂。
倏然,有一粒水珠落在了他灰敗而頹廢的臉龐上。
他擡起頭來看了看,潔白的雪花紛紛從空中紛紛揚揚灑下,落在他發上,臉上,眼眸中,化開成冰冷的液體,沁入他心底。
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