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園區的出入向來嚴格,外入車輛需要業主擔保辦理出入許可,且要在業主在家的情況下,通知園區保安,保安才能放行。儘管徐天胤的車牌很牛氣,但夏芍還是在快到家的時候給父母打了電話,讓他們出來通知保安一聲,免得一回來就遇上麻煩事。
車子駛入東市,小半年沒回來,東市的發展可謂日新月異,到處是新的商業樓,發展得很快。看着車窗外熟悉的家鄉風景,夏芍歸心似箭。她指示着徐天胤把車子開入郊區,一路往桃園區駛去。
車子在乾淨的路面上行駛,遠遠地就看見園區門口立着一對中年夫婦,正是夏志元和李娟。
夫妻二人以爲夏芍會坐着華夏集團的商務車回來,對開過來的路虎車壓根就沒有在意。卻沒想到,這車在小區門口停下了。
從來沒在小區裡見過這輛車,夫妻二人這纔打量了這車一眼。李娟不懂車,只是覺得這車怪高大霸氣的,跟平時看見的高檔轎車不一樣。但夏志元卻是一眼落去了車牌上!
嘶!省軍區的車牌?這車牌看起來像是司令部的車啊!園區的住戶,還有這關係的?
這一眼的驚異,並沒有持續多久,夏志元還沒來得及多想,便看見車門打開了。他盯着車,想着:這裡面下來的不會是省軍區的高官吧?
但這想法剛在腦中閃過,便見到車裡飛奔出一道白色的人影。
“爸!媽!”夏芍從車上下來,眉眼含笑,先向母親撲去。
夏志元和李娟夫妻愣了!
原以爲,女兒還在後頭,沒想到怎麼就從這輛車裡下來了?
但突然見到朝思夜想的女兒,這對夫妻二人來講實在是驚喜!
李娟抱住笑着撲過來的女兒,眼圈立刻紅了。
夏志元看着緊接着從車上下來的男人,眼也立刻紅了。
這小子是誰?
這小子是誰!
而李娟卻還沒注意到徐天胤,她只管抱着女兒,母女二人抱了一會兒,李娟便把夏芍拉開,上上下下打量她。這一看,又是喜又是心酸。喜的是女兒出落了,才小半年沒見,越發漂亮了。瞧這身素色的旗袍,這身燈籠袖羊呢絨的大衣,頗有民國時期大家閨秀的感覺!但酸的是,女兒比上學那會兒瘦了些,瞧這下巴,都尖了。早些天在報紙電視上看見她,她就說女兒瘦了,丈夫還說是她太想念女兒,想多了。現在看看,哪裡是她看錯了?事實證明,還是當媽的心疼閨女!
李娟邊抹了抹眼角,邊去瞪丈夫。這一瞪,便發現丈夫不太對勁。
按理說,小半年沒見女兒,這剛一下車,他這當爸的怎麼也該激動一陣兒,過來看看女兒吧?怎麼就站在那兒不動?
李娟一愣,這才發現夏志元正看向面前的車子,氣勢從未見過的嚴陣以待,鬥牛似的。她驚訝之下這才順着丈夫的視線往前看了過去。
這一看,不由一驚!嘴都張了張。
喲!這年輕人,好貴氣!
這一身黑西裝看款式價錢可不菲!哪家的貴公子吧?而且這氣勢,瞧着又冷又凌厲的,可怪嚇人的。
最主要的是,這車是他的?女兒怎麼會從他車上下來的?
李娟這才注意到這個問題。自家閨女是坐着這男人的車回來的,她怎麼沒坐公司的車呢?自家閨女跟這年輕人……是什麼關係?
李娟倒抽一口氣,她突然間明白丈夫爲什麼這麼嚴陣以待了。她也趕緊把女兒拉着往身後護了護,警覺地看向徐天胤。不怪她多想,自家女兒太優秀了,有男人喜歡是常事。她跟夏志元兩個也不是那種家裡發達了,就眼往頭頂上長,誰也看不上的人。只是女兒如今的年紀太小了,過了年才十七,現在談對象這不胡鬧麼!萬一叫人欺負了去可怎麼辦?
夏芍自是發現了父母的反應,她臉上雖掛着笑,卻帶些苦笑。早就預料到會是這種情況了。
她回身,看向徐天胤。發現他正跟自己的父親夏志元對視着,彷彿男人之間的較量。但發現她看過來的目光,便擡眼望來,眸漆黑深邃,黑夜般的幽光,是平時那種呆萌呆萌的表情,瞧着可憐兮兮。
夏芍悶笑,卻不解救徐天胤,反而對他投去一記嚴肅的眼神,眸中意味小刀子似的,警告提醒的意味明顯——叫伯父伯母!敢叫錯,你就倒黴了!
接收到她的眼神,男人薄脣抿了抿,默默轉身,去開車子的後備箱,從裡面提出大包小包的補品禮品,看向夏志元和李娟,伸手遞出,“伯父好,伯母好。”
夏志元和李娟一愣,兩人吶吶盯着徐天胤遞過來的誇張的一堆東西,哪裡有心情伸手接?
而夏芍卻是不厚道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拜託!師兄你爲什麼現在遞禮物?現在還在園區門口呢!從這裡到家裡的宅院,開車還有段路呢,你難道打算讓他們提着一路走回去?
夏芍這聲不厚道的笑聲引得夏志元和李娟夫妻回頭望來,兩人雖說是對徐天胤的突然出現很是警戒,但都不是那種不問青紅皁白就給人臉子看的人,他們還是講理的。於是,夏志元便問道:“小芍,這位是?”
“爸,媽,他是我師兄,這次跟我一塊兒回來看望師父的。”夏芍笑道。
夏志元和李娟聽了這話卻是愣了,“師兄?你這孩子,什麼時候有個師兄?”
“我之前是沒跟你們說,他確實是我師兄。入門比我早許多年,跟着師父的時間也比我長。師兄在青市工作,我們遇上,他聽說師父在這裡,我們便約好一起回來看望師父的。”夏芍笑着解釋,眼神誠實。這話她可沒說謊,一字字都比真金還真。
夫妻二人一聽,見夏芍神態自然,話裡也聽不出什麼漏洞,夏志元這才問道:“那這麼說,這位是唐老先生的高徒了?”
夏芍一聽就笑眯眯地看向徐天胤,打趣道:“師兄,我爸說你是師父的高徒呢。”
徐天胤看她一眼,將手中的禮物都換去一隻手裡,對着夏志元微微點頭,伸手道:“伯父過獎了,徐天胤。”
夏志元一看,這才慢慢卸下防備,露出一副舒心了的笑容,立馬換了一張臉,呵呵笑着跟徐天胤握了手,嘴上更是說道:“哎呀,原來是唐老先生的高徒,怎麼不早說?我還以爲小芍子帶了男朋友回來呢!這孩子還太小了,嚇得我冷汗都出來了。剛纔誤會一場,小夥子,別怪伯父啊。”
“你亂猜什麼呢!”李娟瞪了夏志元一眼,也對徐天胤笑了笑,見他提着那麼多禮品,這才笑着說道,“來了就來了,拿這些禮品給我們做什麼?怪花錢的。快放去車上,瞧這大包小包的,也不嫌累。”
夫妻二人一人一句,這場面看得夏芍都愣了愣。離家小半年,父母的性子都比以前開朗些了,最起碼交際上比以前有進步。尤其是母親,徐天胤這樣的陌生人面前,她還能說出話來,已經是不錯了。
但更讓夏芍驚奇的是徐天胤!剛纔她沒聽錯吧?他在跟人寒暄?他還會跟人寒暄?
夏芍看向徐天胤,眼神驚奇,笑着走過去幫他的忙,把手裡提着的禮品又放回了車上,然後轉身對父母道:“先給師兄的車辦張通行證,以後他出入方便。”
夏志元轉身就去了保安室,做擔保辦理通行證去了。夏芍和母親上了徐天胤的車,母女二人坐在後頭,徐天胤過來給兩人繫上安全帶。他做這些事,夏芍已經習慣了,李娟卻是不習慣,見他親自給自己系安全帶,有點受寵若驚,趕緊擺手稱自己來。
她對這年輕人還是有些發憷的,瞧他氣勢冷淡貴氣的,親自給自己系安全帶?這不開玩笑麼!
徐天胤低着頭,不言不語,卻是堅持將安全帶爲李娟繫上。過程中他一直低着頭,目光認真,雖是一件小事,卻做得很用心,就像平時對待夏芍那般。系完他才擡眼衝李娟點點頭,默默關了車門,去了駕駛座上。
李娟吶吶回不過神來,轉頭去看女兒。夏芍卻是挽着母親的胳膊一笑。
這也是她不讓徐天胤現在就告訴父母兩人關係的原因。不僅僅因爲自己的年紀在父母眼裡還太小,更是因爲以徐天胤的性子,很難一面就獲得父母的認可。父母必定會覺得他太冷太悶了些,他這性子是需要時日久了,才能看出好來的。因此,她這也算是給父母接觸瞭解他的機會,不要帶着牴觸的情緒,以平常心對待他。久而久之,相信他們會喜歡上他的。等再過些年,她到了年紀了再跟父母公開兩人的事,二老就比較容易接受了。
夏志元很快就辦理了通行證回來,放去了徐天胤車上,他坐去副駕駛座,給徐天胤指着方向,車子在景緻悠然別緻的園區裡開着,由於徐天胤的氣場太冷太強大,害得李娟不敢大聲說話,但跟女兒坐在一起,又忍不住噓寒問暖,最後只得把聲音壓低,成了母女倆的悄悄話。
“中午沒吃飯吧?我跟你爸也沒吃。坐了些飯送給你師父,他掛念着你回來,也沒吃多少。我們商量着等你回來了,做上一桌子好吃的,把你師父也請過來,團聚一起吃頓飯。我菜都準備洗好切好了,就等着你進家門呢。”
李娟絮絮叨叨,夏芍跟母親挽着胳膊偎在一起,笑容恬靜。
車子沒一會兒就開到了宅子外頭,李娟先下了車,回家去炒菜做飯。夏芍先陪着徐天胤去看師父,夏志元也在車上沒下來,三人一起去了唐宗伯的宅子。
兩家的宅子步行也就十來分鐘路程,開車一會兒就到了,從車上下來,徐天胤先看了看宅子,夏芍笑問:“怎麼樣?這宅子還不錯吧?師父在這兒住着挺好,師兄放心就是了。”
“嗯。”徐天胤點點頭,脣邊勾起淺淡的笑來,習慣性地便想來牽夏芍的手。
夏芍警覺看他一眼,衝已經走進宅子的夏志元的背影看了一眼,目光殺伐地戳了徐天胤一眼。看得男人默默收回手,只拿眼神瞅她。
夏芍哭笑不得,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小聲道:“今天師兄要小心點,聽見沒?快進去看師父!”
夏芍怕兩人在後頭磨蹭,引起前頭夏志元的注意,說完話便趕緊去車上把給師父買的新年衣服和補品提了出來,徐天胤幫她一起拿了,兩人這才進了宅子。
夏志元已經把唐宗伯推來了屋門口,一見兩名弟子提着大包小包地進來,老人家笑得滿面紅光,鬍子都飛揚了起來,“瞧瞧你們兩個,拿什麼東西?回來看看我這老傢伙,我就知足了!”
“哪兒能啊,還給您買了過年的新衣裳呢!師父要不要這就去試試?”夏芍笑眯眯提着東西走過來,往老人身旁一蹲,仰頭看唐宗伯,“師父小半年沒見我,想不想?”
這話聽得後面的夏志元笑了,輕斥道:“你這孩子,沒大沒小!都小半年沒回來看你師父了,應該是你想不想長輩,怎麼倒問起長輩想不想你了?沒規矩!”
唐宗伯撫着白花花的鬍子擺手哈哈一笑,“志元啊,你就別說這丫頭了。我都習慣了,她從小就這樣。”
夏志元笑着瞪一眼女兒,這才發現徐天胤一直站着,沉默不語,只是臉上略微帶起淺淡的笑,看着這副溫馨的場面。
直到三人不說話了,他纔看向唐宗伯道:“師父。”
唐宗伯笑着點頭,看向徐天胤他就像是看兒子一般,沒有面對夏芍時那麼樂呵,但卻多了份慈父般的沉厚,點頭道:“來了就好,你也拿這麼些東西!快,快,外頭冷,都來屋裡坐吧。”
四人進了屋,徐天胤將補品放下,便去了唐宗伯的臥室,拿了件小毯子出來,往老人腿上一蓋,蹲下身子捏了捏老人的腿,似是在察看他雙腿的情況。
“別看了,跟你說過多少回了。陳年舊疾,好不了了。好在我這些年養氣沒荒廢,能維持着不讓這腿萎縮,已經是很好了。你這孩子就別總掛念着了。”唐宗伯嘆着氣。
徐天胤卻是低着頭,劍眉蹙着,眼看師徒三人剛見面,這喜氣洋洋的氣氛又要變得惆悵,夏芍便趕緊笑着把新年買的衣服拿了出來,塞進唐宗伯懷裡,“師父快看看我給您買的衣服,去試試合適不合適。”
她這一拿出來,那繡着福壽紋的大紅唐裝頓時叫人眼前一亮,夏志元連連說好,唐宗伯卻是連連推脫,“不成不成,這顏色,太紅了!你這丫頭給師父買這麼花哨的衣服幹什麼?”
“花哨?這是喜慶!虧師父還是風水大師,喜慶和花哨都分不清了?過年穿這樣的衣裳,來年紅紅火火。”夏芍笑道。
夏志元也趕緊說好,這便要推着唐宗伯進屋試試。徐天胤卻起身接替了他,“伯父,我來吧。”
他衝夏志元點點頭,這便退着唐宗伯進屋了。
這倒讓夏志元有些愣,進屋這一會兒他倒是看出來了,這小夥子挺孝順。看着冷淡寡言的,對老人卻是不錯。尤其是那細心的勁兒,一進屋來就給老人拿來毯子蓋着腿,剛纔更是叫人挺驚訝的。他竟然願意推老人進屋伺候老人換衣服,這在現在的年輕人裡可以不多見的。
唐老先生的徒弟應該也是風水師吧?可怎麼開着省軍區的車呢?這年輕人瞧着倒是挺貴氣,家庭條件不錯吧?
他看向女兒,最後又搖搖頭。覺得跟這年輕人也不熟,還是不打聽人家的事比較好。免得讓人以爲他想攀親。他可不是想攀親,自家女兒年紀還這麼小,肯定是不合適的。既然這樣,還是不打聽的好。
唐宗伯去屋裡換衣服的時候,夏芍去泡了茶來,這都是她從青市買的新茶帶回來的,一端上來就茶香沁人。等她把茶端來的時候,唐宗伯也被徐天胤推着走了出來。他一出來就看向夏芍,目光淺淺柔和,點頭道:“合適。”
夏芍卻早已是眼前一亮!
只見老人上身穿着大紅繡着福壽紋的唐裝,下身是藏青色的褲子,坐在輪椅上,面色紅潤,目光炯亮,和藹又不失威嚴。雖是嘴上說着顏色太豔了,手卻是不住地撫着鬍鬚,眉宇間神采飛揚。
夏芍看了直笑,但想起母親還在家裡做飯,她便想着回去幫忙,於是便叫父親和師兄先陪着師父說話,一會兒再推着師父到家裡去就行,反正這時間外頭還有太陽,全當推着老人出去散散步。
等回到家裡,見母親李娟正在廚房忙活,夏芍便趕緊回屋換了身衣服出來,到廚房洗手幫忙。李娟見了,趕忙攆她,“幫什麼忙?坐車累了一天了,快回屋休息會兒去!當做好了飯叫你。”
夏芍哪裡肯?她只管在母親旁邊打下手,李娟也知道她的性子,既然攆不走,就只好由着她了,大不了晚上攆她早點休息。
母女二人在廚房忙活,自是一番閒話家常,李娟看向一旁幫忙拿盤子的女兒,有點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小芍啊,媽有件事想問問你。”
夏芍一愣,心裡直打鼓,面兒卻是甜美地一笑,“媽,有話就問唄,怎麼還支支吾吾的。”
李娟當然是不好意思的,女兒從小到大,她從來沒跟她聊過這些事。總覺得她年紀還小,不到時候。但誰成想她不聲不響幹出一番大事來,她覺得女兒長大了,這才現在提起來的。但從來沒說過,突然之間開口,她當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再不好意思,這話也得說,免得女兒以後吃了虧!
“媽是想問你,你跟你那個師兄……沒什麼吧?”
夏芍早就料到母親必然會打聽打聽,所以聽見這話她一點也不意外,拿盤子的動作連頓都沒頓,表情更是自然,“能有什麼呀?媽,你別多想了。”
“沒什麼就好。媽可告訴你,你現在的年紀還不到談對象的時候,不管你是不是有那麼個公司,你都是個女孩子。社會上那些男人,花花腸子多着,你這沒什麼經驗的女孩子,一鬨一個準兒!你可小心着點,別吃了虧!”這事是李娟看見徐天胤的時候纔想起來的,雖說這孩子是女兒的師兄,沒什麼別的關係,可別的男人呢?她這麼一想,不由有點擔心後怕,暗怪自己這些事怎麼沒早囑咐女兒,萬一她出了事呢?
“要不,過了年,媽跟着你去學校,在外頭買間房子,專門照顧你的生活得了。”李娟邊往鍋裡放菜,便瞧着女兒說道。
夏芍一聽,哭笑不得,“媽,瞧把你擔心的。你去青市了,那我爸怎麼辦?師父怎麼辦?你就別擔心了,我平時又得忙公司的事,又得忙學業的,哪有那時間想別的事啊?”
李娟其實也知道她去青市很不現實,但就是放心不下。聽女兒這麼一說,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她一天到晚那麼忙,哪有別的精力?但這麼一想,她又不由去看女兒瘦了的小臉兒,頓時又心疼了,趕緊炒菜。做的都是糖醋魚、八寶鴨、紅燒肉這樣的葷菜,嘮叨着過年一定要把夏芍給養胖一點。
飯菜張羅了一個小時,總算是上桌了。
夏志元領路,徐天胤推着唐宗伯,三人來到家裡的時間剛剛好,飯菜正上桌。北方冬天的屋子有暖氣,家裡又有空調,把門一關,屋裡暖和着,滿滿一桌子的豐盛飯菜,五個人圍坐一桌,在古典雅緻的屋子裡,其樂融融。
夏志元和李娟夫妻跟唐宗伯這段日子早就熟了,加上今天夏芍回來,因此就算是有徐天胤這麼個冷淡寡言的人在,也沒怎麼影響席間的歡樂氣氛。徐天胤陪着唐宗伯和夏志元喝了點酒,連夏芍都開心地喝了一點。只是席間杯盞相碰的時候,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注意着徐天胤。發現他總是瞧着這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吃得很慢。
她是知道他吃飯的速度的,許是以前經歷的關係,他吃飯總是扒得很快,匆匆就吃完。她爲此每次吃飯都提醒他,他才學着放慢些速度,但從來也沒像今天這麼細嚼慢嚥,每一口都吃得用心。
這看得夏芍又有點心疼,但父母在,她不好做得太明顯,於是便給師父和父母夾菜的時候,順道給徐天胤夾一些,讓他吃好吃飽。
只是吃飯的時候,李娟不住地瞧徐天胤。這年輕人模樣氣質是真不錯,一看就是人中龍鳳,就是沉默寡言了點。從吃飯到現在,沒說過一句話,叫人覺得怪怪的。
但李娟發現,徐天胤在飯桌上的表情已經是比剛纔園區門口見到他時,好太多了。最起碼沒那麼冷了,他還會笑,雖然是笑容淺了點,但總歸比之前瞧着容易親近點了。
這一容易親近點了,李娟的膽子就大起來了,開始笑了笑,試探着喚徐天胤:“小徐呀。”
徐天胤一聽見李娟叫他,便擡起頭來,放下碗筷坐好,點頭,“伯母。”
李娟瞧着他放下了碗筷,便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招呼道:“你吃你的,不用停。我就是隨便問問。呵呵,那個……你多大了呀?”
“二十六。”
“喲,二十六了,可瞧不出來……這年紀可該成家了,結婚了麼?”
“沒有。”
“沒有呀?該成個家了。有對象了嗎?”
“有。”
“有了呀?也不知誰家的閨女這麼有福氣,找了個這麼俊俏的小夥子。什麼時候結婚呀?”
“過兩年。”
“過兩年?那不就快三十了?喲,那可挺晚了!有對象了就早點結,男孩子嘛,成家才能立業嘛。”
“唔。”
徐天胤話語一向簡潔,但他答得很順,李娟問,他就答,兩人一問一答十分流暢,導致李娟問了一句又一句,聽得席間其他人表情怪異。
夏志元咳了一聲,看向妻子。問這些幹什麼?這怎麼聽着跟要給人介紹對象似的!他瞪向妻子,示意她別問了。但心裡其實也有驚訝,這小夥子二十六?這年紀開着省軍區司令部的車,想必是司令部高官的下屬吧?以這年紀,能在軍區混,也不錯了。
夏芍也看向母親,以前怎麼沒覺得母親有這種愛好?瞧她打聽的,倒挺順溜。大概是這年紀的女人都有的愛好吧,不過這聽起來真的像要給師兄介紹對象似的。還好她就坐在徐天胤旁邊,聽見母親問那句“有對象了嗎”的話,她心裡實在是打了個突,偷偷掐了他一把,好在他回答的時候沒看向自己,不然父母必然要覺得奇怪了。
而這場面下,唐宗伯卻是喝着小酒,呵呵笑着,紅光滿面,一副高深莫測又看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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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娟看見丈夫女兒遞來的目光,也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多了,不好意思笑道:“都看我幹什麼?我就是隨便問問。”
這也不能怪她。她哪兒知道,這年輕人看着挺不好說話的,問他問題他答得那麼順溜?結果她就接着問了嘛……
李娟笑了笑,趕緊張羅徐天胤吃飯,別停下筷子,這飯才又繼續了。
只不過,徐天胤這人,不問他話他就一直沉默着,偶爾起身給唐宗伯和夏志元添點酒,夏志元瞧着他話太少,這才沉吟了一下,看向他問道:“小徐,我看你開着軍區的車,在省軍區工作?”
徐天胤擡頭,又放下筷子,“嗯。”
夏志元點點頭,夏芍還以爲父親要打聽徐天胤的任職情況,沒想到,他卻是說道:“那應該認識集團軍機步旅的連長張啓祥吧?”
夏芍一愣,姑父?
徐天胤一點頭,“知道,二連。”
“我想你也應該知道,他是老兵了,當兵好多年了。”夏志元語氣感慨,卻是沒趁機打聽徐天胤的職位,對他來說不太熟悉,把人家的事打聽得那麼清楚不太好,他問這話只是想起一件事來,看向夏芍說道,“你姑父,前段時間你小姑過來家裡坐的時候,曾經提起過。說是你姑父年齡也大了,軍銜也升不上了,部隊裡面正安排他轉業呢,估計也就是明年的事了。”
夏芍聽了這纔想起來,可不是到時候了麼?前世也就是在表妹張汝蔓上高中的時候,姑父張啓祥轉業回家的。按理說,以張啓祥的中尉軍銜,轉業回家後,當地政府應該負責給安排工作,按照政策應該是分配到國家機關、企業和事業單位,且級別上也不會太低。
但是這年頭,什麼都得靠關係打點,前世的時候自家想幫忙也沒那個關係,大姑夏志梅家裡倒是有些人脈,但是對這事有點愛答不理的。姑父張啓祥當軍人久了,身上有種軍人的鐵性,不愛受人施捨,硬是不肯低頭去大姑家裡說句好話,走走親戚方面的關係。於是他轉業後,就安排在了市裡一家特別閒散的單位,工資不高,沒兩年還倒閉了。那時候正逢表妹張汝蔓考大學,她又是個特別爭氣的,考上了京城大學法律系。這一下家裡的花銷大了,無奈之下,姑父張啓祥這才忙着找工作,但他年紀大了,工作哪兒那麼好找?最後爲了女兒,硬是折了那一身軍人的鐵性,去大姑夏志梅家裡走關係,乾的是給他家裡裝貨卸貨的體力活,累得一身是病。
現在想想,算算時間,可不到了轉業的時候了麼?
想起這些事,夏芍難免神色有些沉重,這時卻感覺到身旁一道目光定在自己身上,帶着默默的關切。
夏芍一擡眼,正對上徐天胤深邃的眸,見他眸底有詢問的意味,她這才笑了笑,“沒事。張啓祥是我姑父,不過這事兒師兄別管了,我來安排。”
夏志元一聽也愣了愣,趕緊對徐天胤擺手,“小徐啊,你別多想。我問你就是看見你開着軍區的車,一下子想起這事來了,沒別的意思。你千萬別摻和這事,軍區有軍區的制度,你年紀輕輕的,在司令部工作,那是前途無量的。沒爲了這事得罪你們領導,划不來!反正國家對轉業方面也有政策,大不了回來以後再走動走動關係,總能安排個好職位的。”
他邊說又邊對夏芍擺擺手,“這事你也別摻和,爸幫着你姑父看看就成了。而且你姑父的軍銜,他是轉業,跟復員還不太一樣,國家政策在那裡,總不會虧待他的。”
雖然才小半年,但是管理了基金會以後,夏志元跟東市上層圈子的人也時有接觸,他也算漸漸明白了這個圈子的相處法則。見面相互寒暄、搞好關係那是一回事,求人辦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有的人不愛明面兒上幫人辦事,怕落人口實。而且,求人幫忙就代表着要欠人人情,以後要還的。女兒辦個公司已經很不容易了,他不願意讓她沾上這些事,免得以後要還人情太麻煩。
夏芍自是看得出父親的體貼來,不由笑得溫暖。轉業跟復員是不太一樣,復員在部隊裡指的是義務兵,轉業是志願軍,二者還有軍銜上的高低差別,待遇自然也是不一樣的。但國家再有政策,架不住這到處都是人情的社會。
姑父的事,夏芍還是想幫一幫的。原本兩家關係就不錯,她跟汝蔓關係又好。
而且,看姑父張啓祥的面相,中年是要操勞些的,但他晚年還是有晚運的。所以夏芍打算過年的時候,實在不成就給他指條明路,讓他不必過得那麼辛苦。
這一頓飯,吃了老長時間,等散席了都傍晚了。但五人卻是都吃得挺滿足,尤其是夏芍,有段日子沒吃到母親做的菜,這一頓可吃得有點撐了。吃完飯夏芍幫着母親收拾碗碟,徐天胤也過來幫忙,但李娟哪裡好意思讓他幫忙?趕緊讓他去坐着,夏志元也把徐天胤喚過去,兩人陪着唐宗伯坐着聊天。
等收拾好了,夏芍出來,這才和徐天胤一起把師父唐宗伯送回了他的宅子。徐天胤幫夏芍把她給父母買的衣服補品都又送回來,這才告辭回那邊宅子裡陪師父去了。
家裡總算只剩下了一家三口,見女兒給買了過年的新衣,夏志元和李娟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兩人立刻回屋去試了試,穿出來的時候夏芍一笑,父母穿着這身衣服,還顯得挺精神。
“這大衣也太紅了,我這膚色,穿出去怕不得給人笑話?”李娟一邊穿着衣服左看右看,一邊擔憂地說道。
“笑話什麼!現在哪有人笑話你?都說你生了個好閨女。”夏志元先聽不下去了,但這句話可說到妻子心坎裡去了,她立刻就露出甜蜜的笑來。
李娟穿着女兒給買的新衣捨不得脫,卻是坐到夏芍身旁,心疼地說道:“話是這麼說,可我覺得現在日子雖然好了,可女兒倒是累了,還去那麼遠的地方讀書,好幾個月見不着。想想以前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的,最起碼一家人天天在一起,能看得着。瞧瞧這才離開家幾個月,這都瘦了……”
夏芍對於母親一下午提了好幾遍自己瘦了的事,表示很無奈。她只得苦笑,安慰母親。
夏志元也沒捨得換下衣服來,倒是也坐了過來,現在家裡只剩一家三口,有些話是該問問了。
他問的自然是華夏集團吞併盛興集團的事。這件事,早就隨着青市那邊的報道在東市傳開了,尤其是剛曝光那幾天,東市這邊的震動自不必說了,連他出門,都時常被人揪着問東問西,打聽是怎麼回事,又是恭維又是祝賀的。
夏志元對此自是驕傲的,但身爲父親,他難免擔憂,盛興那麼大的集團,怎麼就被吞了?這裡面有沒有什麼非法的事?他可得囑咐囑咐女兒,打拼家業是好,可不能幹的事,就是不能幹!
夏芍聽見父親問了,也便不隱瞞,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說了。當聽見華夏集團是這麼把盛興集團吞了的時候,夏志元和李娟震驚了。李娟吃驚地看着夏芍,這是自家女兒能做出的事業麼?她是怎麼想出這些彎彎繞繞的?而夏志元卻是激動了,驕傲地連連點頭,感慨萬分。
不愧是他的閨女,好手筆!
但當聽到夏芍提起王道林做的那些事來,夫妻兩人又不由對望一眼,都皺了眉頭。
“爲富不仁,這人也太陰損了!既然盛興集團被吞了,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在醫院躺着呢,雖說是吊着命,能不能過去這個年還難說。”夏芍垂眸道。
夏志元聽了不由感慨,這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啊!這麼大的家業,轉眼就沒了,這可不就是報應麼?但看着別人的資產這麼容易就沒了,夏志元還是忍不住想起自家的資產。這一想,不由覺得在商場混,真心不容易。而且這平時還是多與人爲善的好,自家建的慈善基金會真是建對了,平時幫幫那些孤寡老人和孩子,心理上也覺得人活着挺有意義,挺滿足。
“對了,慈善基金會的資金拿出去在市裡建了兩家養老院和一家兒童福利院,你反正是放假回來了,改天去看看吧。”夏志元想起這事來,便說道。
夏芍點頭應下,回東市來還有好多事呢,福瑞祥的事、上層圈子裡的應酬估計也不能少,再去看看基金會,還要準備過年,年前一週還得回趟青市出席公司的年終舞會。說是放寒假,她休息的時間也不多,忙着呢。
李娟一聽就更心疼了,怎麼有這麼多事要做?那還有時間休息麼?這麼忙,身體能吃得消?
她這麼一想,再想跟女兒多聊會兒,也不由起身推她去睡覺了。
天色剛黑,夏芍就被李娟推回了屋裡,要她休息。當然,睡前放水洗了個澡,等夏芍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聽李娟從廚房出來道:“媽給你熬了粥,晚上要是餓了,起來跟媽說一聲,給你熱熱吃。現在趕緊去睡吧。”
夏芍聽了苦笑,她哪兒還吃得下啊?母親就愛操心,這粥熬了怕也是成了明早的早餐了。
但她卻是沒多說什麼,也理解母親這麼做是心疼自己,她當即跟父母道了晚安,這便回屋休息了。
這段時間夏芍也確實是累了,但她剛吃完飯不久,時間又太早了,生物鐘上還覺得不到睡覺的時間,於是閉上眼也睡不着。這才又起了牀,尋了給徐天胤織圍巾的毛線團和毛衣針過來,給他打起了圍巾。
約莫打了半條,她才覺得有點困了,這才躺下睡了。
雖說是睡了,但夏芍晚上睡覺時還是比較警醒的,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便感覺到牀前有一道黑影。
“誰!”夏芍睜眼的一瞬間,便從牀上彈了起來。
房間裡卻傳來熟悉的聲音,“我。”
夏芍愣住,“師兄?”
她剛醒,還有點懵,左右看了看,發現屋裡還有微弱的燈光傳進來,父母還沒睡。但外頭應該已是深夜,漆黑一片,夜深人靜的。
而此刻,徐天胤立在牀頭,熟悉的氣息。
“師兄這麼晚了不睡覺,跑來做什麼?”他不是應該在師父宅子裡麼?
屋子裡光線微弱,但卻可以明顯地看到男人的輪廓。夏芍睜着眼,只見面前的男人開始默默解衣服,並且答得理所當然。
“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