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經理姓於,名叫於豐。打理着這家在青市小有名氣的酒店,由於酒店的菜餚很有特色,裝修也雅緻,生意還是不錯的。
這家酒店經營了有七八年,從來沒發生過惡性事件。昨晚嚴龍淵打來電話,於豐一開始很是懵了一陣兒。怎麼也沒想到,這位在省內黑白兩道赫赫有名的戰將,居然會給自己打電話!但當他得知酒店裡死了人的時候,嚇得心臟病都快犯了!
那間廳裡可是華夏集團的董事長和安親會當家人在用餐,怎麼會死人了?他、他會不會得罪這兩尊大神了?而且,別說做生意的忌諱死人,就是尋常人家裡死了外人,也也是很晦氣的。
雖然嚴龍淵吩咐,這件事情安親會會負責處理,不必他過問,但他還是趕緊來到了酒店。
只是安親會的人把守着房間,誰也不讓進。直到凌晨,酒店歇業,他們纔將裡面的屍體一具具擡了出來,從安全通道去了後門,擡去了車上。那些屍體是裝在袋子裡的,於豐沒看見什麼樣子,但是卻知道擡出了五六具去。他特意數了數,嚇得渾身冷汗,等人走了,他進去一看,地上到處是血,場景嚇人。
大半夜的,他也不敢收拾,只得以下令整改爲由,打算今天中午自己親自過來,悄悄把那些血擦了,屋子重新粉刷過再開業。
沒想到,這才一大早,夏芍便來了酒店,提出要去那房間看看。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她還敢來?這絕非尋常女孩子的膽量,而且,她竟說她是風水師?
於豐怔愣着,看夏芍的目光有些驚異。這位年紀輕輕的華夏集團董事長,在圈子裡還有個獨具一格的身份——風水大師。這件事,他曾聽朋友提起過。當時不過是一笑了之,覺得這麼輕的年紀,實在是有點扯。
但難不成,這事是真的?
“於總,你放心,今天我做的事不收你一分勞資,你只需允許我去看看。”夏芍見這於豐心思轉去了別處,便開口提醒他,“老實跟你說,昨夜我走的時候,房間裡氣場還沒這麼亂。今天我一來你這酒店,那屋子裡窗關着,都能感覺到陰陽氣場混亂。屋子裡情況很嚴重,我必須去看看。否則,你這酒店日後開業,也必定麻煩不斷。”
“什麼?麻煩?”於豐一聽就驚愣了,吶吶看着夏芍。坐了一會兒,便慌忙起身,也不管信不信夏芍的本事了。反正不要錢,幹嘛不試試?
“那可就麻煩夏總了,您請!”於豐親自帶着夏芍和徐天胤上了樓,進了昨晚那一層樓。因爲今天停業,酒店裡沒有客人,此刻走廊上寂靜如死。夏芍和徐天胤走路都輕,唯有於豐落地有聲地踩着地毯,三人的腳步聲形成一種奇特的對比和韻律,在寂靜的走廊上竟是聽得人背後有點發冷。
昨晚用餐的那間房間門是鎖着的,夏芍還沒走到門口,就蹙了眉頭。
一股子佛香的味道隱約飄了出來。
“你做什麼了?”夏芍轉頭問道,神色嚴肅。
於豐一愣,“沒什麼啊,就是昨晚那事太瘮人了。我不安心,聽說燒點香管用,就點了點佛香。呵呵,夏總,做生意的人都忌諱這個,死了人不太吉利……”
話沒說完,就看夏芍臉色有些不太對,於豐趕忙問:“夏總,這……有什麼問題?”
“你把佛香點在什麼位置?供佛像了麼?”夏芍雖這麼問,但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答案。
於豐一愣,“我這餐廳是吃飯的地方,就點這麼一晚上,我供什麼佛像啊。我打算點一晚上,驅驅邪氣,今天中午就把這廳清洗了,重新粉刷的。怎麼,這有問題?”
“不供佛像,你請的是哪門子的神?只怕神沒請來,倒是請了些好朋友來。怪不得這屋子氣場這麼亂!快把房間打開我看看。”
“好朋友?”於豐瞪大眼,聽着夏芍的吩咐,趕忙應了。但心裡卻是有些打鼓,這話裡的意思不就是說屋裡不乾淨?
說實話,自己酒店裡死了人,他自然是心理上不太舒服。但覺得晦氣是一回事,說這屋裡有不乾淨的東西就是另一回事了。這說的也太邪乎了,世上有沒有這些東西還都難說呢!他點香只是爲了讓自己心裡頭好受點而已,而且這佛香的味道也能蓋住屋裡的血腥氣。說他點的佛香招惹是非?有沒有這些邪?
於豐在心裡撇了撇嘴,但手上動作卻是沒怠慢。不就是到這廳裡看看麼?只要把這位夏總哄樂意了,以後還是個大客戶不是?
這麼想着,廳房的門便打開了。
門朝裡面打開,無聲無息,剛開了一條縫,夏芍就皺了眉頭。
裡面濃郁的佛香氣便撲面而來,嗆得人難受。地上更有斑斑血跡刺入眼簾,這腥紅的血跡伴着嫋嫋佛香,竟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喀!”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細微的聲響,在死寂的走廊裡十分突兀,嚇得於豐差點跳起來,驚慌四看。
“喀啦!”
就在這時,這聲音又傳來。卻是一種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爪子撓牆一般,聽得人頭皮發麻!
“什、什麼聲音!”於豐驚慌問道。
夏芍的目光卻投來他身上,問:“你身上戴着什麼?”
這話無疑是在說,聲音的來源在於豐身上,嚇得他三魂沒了倆,臉色煞白地在身上一通翻找。他認爲自己是不太信這些邪乎的事的,但是這氣氛太嚇人了,四十多歲的男人竟然都嚇得臉色發白,抖着手胡亂在身上亂找,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夏芍看向於豐,他穿着青藍色的唐裝,手指上戴着只貔貅的翡翠戒指,手腕上還戴着串佛珠,在他驚慌翻找的時候,一低頭間,她便看到他脖子上有串紅繩一樣的東西,穿着玉珠,明顯是個掛件。
“你脖子上戴着什麼?”
這麼一問,於豐便是一愣,下意識地便摸向衣領裡,把脖子上戴着的東西給提了出來。
東西一提出來,於豐便更是震驚了!
他脖子上戴着的是一條紅繩加玉珠子穿起來的掛件,末端綴着只玉葫蘆。那玉葫蘆水潤清亮,十分討喜,而現如今卻是從葫嘴開始斜着向下,出現了一道明顯的裂痕!
“這、這怎麼回事?!”就在於豐震驚的時候,這葫蘆又傳來一聲裂響,這一回,直接裂做了兩半,一半掉落下來,落在了於豐掌心裡。
夏芍一垂眸,嘆息,“於總這玉件養了好些年了吧?感謝它吧,幫你擋了一劫。”
於豐傻愣愣擡頭,有點懵,還沒反應過來。
夏芍說道:“燒香不請神位,哪位靈性都可以來接收的。這就像你在大街上拿着錢叫人來領,不說給誰的話,誰都會來搶是一個道理。”
而且,即便是請神位,也得看方位,算時辰,請了之後虔誠供奉,每日焚香禱告,不需要了也得有儀式送走,馬虎不得。民間有說法:“請神容易送神難”,是很有道理的。
怪不得她會覺得這廳裡氣場極亂,原來是來了不少靈體。這些靈體各有各的氣場,聚集在屋子裡,陰陽氣場不亂纔怪!
“於經理門口等着吧,我進去看看。”夏芍和徐天胤一起進了屋,接着便把門關上了。
門口的於豐還沒反應過來,懵了很久,才驚疑不定地去看自己掌心裡斷掉的玉葫蘆,“這、這些事是真的?!”
他在門口脊背發涼地站着,廳裡,夏芍一進來便掃視了眼屋子。一看之下便皺了眉,屋裡被引來的靈體還不少,竟有七八人。其中便有昨夜被夏芍所殺的那麼殺手!
那殺手被龍鱗的煞氣所傷,龍鱗本就是千年前凌遲兇刀,沾染了太多怨念聚集而成的凶煞,那殺手被龍鱗殺死,死前不知什麼感受,死後便有意念留在世間,不僅成了如今的靈體,還被煞氣所染,整個屋子裡,其他的靈體只是讓氣場亂了些,他卻是整個陰煞的來源。黑森森的,幸虧今天夏芍想來酒店看看,不然再過些日子,整個酒店被煞氣所擾,定是要出事的。
徐天胤一進屋便將夏芍護在身後,掐了個指訣幫她加持元氣,目光一掃地上的血跡。以他久歷這些事的經驗,昨夜又聽她把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今天到了現場,怎能看不出昨晚的戰況?
他指節捏得發白,骨骼響聲發沉,氣息更是駭人。夏芍一見便趕緊安撫他,“沒事,我這不好好的麼?把這件事做了,我便安心了。趕緊吧,今天還要準備回家的東西呢。”
她這麼一說,徐天胤果然默默幫她把東西拿出來。
超度之法,佛家和道家各有說法。佛家認爲無論在世或者過世的人,都可以超度。超度不僅能清淨無始以來之業障,去病魔增福廷壽,還能使衆生在他們所在的各道中得到福報,減少痛苦,接觸到佛法因緣。而道家則沒什麼超度的說法,道家講究道法自然,人法地地法天地法道道法自然,一切皆有定數。
但道家雖沒有超度之說,卻有度化之法。佛道兩家在度化方法上自然是不同的,夏芍爲了節省時間,今天用的便是道家之法。
道家度化靈體主要是開壇、祀拜、請神,然後用疏文焚燒即可。形式簡單,效果又快。只是疏文的格式、印章很有要求,這些東西夏芍一早就準備好了。
設壇的物件比較多,壇桌、壇布、三清神像、開光表文、燭臺、供盤,鎮神八寶等等。桌子尋了酒店了合適的尺寸的,讓於豐幫忙送來,但夏芍卻沒讓他進。這裡面氣場太亂,她跟師兄有元氣護體,自是沒事,尋常人在這裡面對身體不好。
於豐親眼看見自己的玉葫蘆是怎麼斷掉的,心神未定,對這廳有些恐懼,夏芍不讓他進,他哪裡敢進?在門口探頭探腦了一陣,便趕忙把門關上了。儘管好奇夏芍在裡面做什麼,但這時候好奇還是比不上性命重要。
夏芍在屋裡的時間並不長,也沒有那些道士作法時的吵鬧,屋子裡大部分時間很安靜,於豐把耳朵壓在門邊,也沒聽清她在念什麼,最後只是隱約聽見夏芍唸唸有詞道:“……殺你非我身本願待,你來世間積累福分換自在,來生善果終得報,投的好胎終安泰……”
後面的話於豐也沒聽清,只是聽見那句“殺你非我本願”的話,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話什麼意思?昨晚酒店裡這些人……是、是夏總殺的?
這不太可能吧?
於豐耳朵貼在門上,驚駭不已,夏芍一開門出來,把他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上,看夏芍的眼神更是驚恐。
夏芍有點莫名其妙,也沒多想,只道:“好了,沒事了。屋裡的香既然是於總燒的,你便把香灰收集起來,儘早送去附近廟裡就成。切記不能亂丟,日後更是不能亂焚香。若是要請神位,還請找風水師來看方位和日子,自己不可胡亂擺設。”
於豐聽着夏芍的話,只管吶吶點頭,眼神閃爍,甚至不太敢直視她。
“把香灰送走後就沒什麼事了,這廳收拾好了,就可以放心開業了。”夏芍不是沒發現於豐對她似乎有點懼怕,但她卻懶得管。反正今天她來這裡,只是爲求自己心安,至於燒香誤惹靈性的事,只不過是順道送走,舉手之勞。事情做完了,該吩咐的也吩咐了,剩下的就不歸她管了。
聽說夏芍要走,於豐趕緊相送,心情卻是有點糾結。他哪裡會想到,自己燒點香也能招惹這麼多麻煩?自己戴了多年的玉件就在眼前斷掉,他不信也得信了。夏總看起來真有些本事,本來這樣的風水大師,他是該好好謝謝她、好好供着的。但、但……
那些人要真是她殺的,這煞星可不敢惹!他親眼看見擡出去五六具屍體啊!
於豐糾結着,夏芍卻哪裡管他糾結什麼。她事情做完了,出了酒店便跟徐天胤一起去了商場。
臨近年關,夏芍要回家,自然是打算給師父、奶奶和父母買些東西帶回去。
她拉着徐天胤去了商場,給師父唐宗伯挑了件顏色喜慶的唐裝,過年的時候穿。爺爺奶奶也同樣挑了身唐裝,對於爺爺夏國喜,夏芍雖然是從小就不受他的重視,與他也不親近,加上之前分家的事,跟老人關係不太好。但她可以不理姑姑叔叔那些人,對老人總是有份孝道在。總之,該盡的孝道她一分都不少,至於有沒有親情,那就另說了。
給奶奶挑過年衣服的時候,夏芍不免有些感慨。前世的時候,她工作之後,跟的第一個工程拿到的獎金,便拿來給奶奶買了過年的新衣,卻沒想到打電話回家時才得知,老人已經去世一個多月了。家人怕她得知噩耗不顧工作地趕回來,便對她隱瞞了這消息。結果這件事成爲了她最大的遺憾。
而現如今,奶奶的身體健康着,只要一想到總是笑容和藹慈祥的老人能現在就穿上自己給買的衣服,夏芍便笑着拿着衣服比量過來,比量過去,認真確定了尺寸,才讓服務員包好。
徐天胤跟在她身後當苦力,在人來人往的商場裡,只管跟在她身後提東西。他不像大部分男人那般,跟着女人逛商場會嫌麻煩,也不像有些男人那般表現紳士。他面無表情地跟着夏芍身後,像在做一件尋常的事。她問他,他就應一聲,不問,他就默默跟着。
他孤冷的氣場回頭率頗高,在商場裡幾乎走過的人少有不回頭看的,尤其是年輕的女孩子,常扎堆躲在一旁,低低尖叫。有狂熱些的,不管夏芍在前頭走着,便想衝過來搭訕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被徐天胤一眼看去老遠。除了這些女生,有被夏芍寧靜的氣質吸引的男人,但凡是看過來一眼,就會被徐天胤瞪去更遠。
夏芍纔不管他在後頭做什麼,她只管挑衣服。儘管知道徐天胤不擅長着裝這些事,但她還是會忍不住回頭問,倒不是想讓他拿主意,只是趁機逗逗她的呆萌師兄,娛樂一下自己。
於是,兩人在逛商場的過程中,時常會聽見這樣的對話。
“師兄,這件衣服好看嗎?”
“嗯。”
“那這件好看嗎?”
“嗯。”
“這兩件挑一件,要哪件?”
“唔。”男人深邃漆黑的眸盯着少女手上的兩件衣服,眉宇間露出一點迷茫。
但他還是會認真地看,只是越認真,面前的少女笑容越明豔,眼眸越彎,直到欣賞夠了男人這副呆萌的樣子,她纔會把早已看好那套衣服遞給服務員。
三番兩次下來,是個人就能看出少女根本就是故意的。她其實很有主意,只不過對逗男人的事樂此不疲。但男人卻是沒發現她意圖似的,只要她問,他便答。問幾次,他都同樣認真,只不過從來沒挑出來一件過。
兩人上午給師父唐宗伯和夏芍的爺爺奶奶買了過年的新衣,中午回去酒店用餐。夏芍心疼徐天胤昨夜沒睡,中午便讓他午睡了一段時間,醒來之後,兩人才又出發再去商場。這回是要給夏芍的父母挑衣服。
夏芍給母親李娟買了件大紅的風衣,顏色很正的紅,款式簡潔大方。她知道母親的喜好,從小就喜歡紅衣服,但因爲那年頭日子太苦,她穿衣都是姐姐穿小了改過的,很少有機會買件新衣服。後來工作結了婚,過年穿件紅衣,還被大姑子和妯娌笑話,說是她膚色不適合穿紅,太土氣。
夏芍心裡對此一直是有口氣在,只要母親喜歡,什麼顏色不能穿?膚色也不是改變不了的,化妝、美容、多鍛鍊身體,都有效果。即便是沒有,人這一輩子,何必那麼在乎別人的眼光?不管美與醜,終究都有人去說,何不隨心隨性,按着自己心意來?
給母親挑好了衣服,夏芍便打算給父親買套西裝。兩人在逛商場的時候,還順道買了補品一類的東西,徐天胤提着大包小包,夏芍便讓他把東西先放去車上,然後便自己先進了一家男裝店。
店裡的人不多,店員對夏芍卻有些愛答不理。原因是夏芍的年紀看起來太年輕,而且她今天穿着件白色的小棉外套,毛衣、圍巾、休閒褲,怎麼看都是學生的打扮。雖說她相貌好氣質佳,衣服的款式也不錯,但怎麼看都不像是名貴品牌。
這家店是品牌男裝,衣服款式很時尚,價錢也很好看。一般進來的人,店員打眼一看,便知道是不是消費人羣。因此看夏芍的打扮,店員只是不冷不熱地跟在後頭,也不推薦。
夏芍正好也用不着人推薦,她對自己想買什麼款式的衣服向來心中有數,因此沒人來打擾她也自得其樂。但看過一圈之後,夏芍發現這家店裡的男裝適合的人羣是二三十歲的成功男人,款式都比較時尚,不太適合父親那個年紀的。
雖說不是要找的款式風格,但夏芍卻是比櫥窗裡模特穿在身上的一套西裝吸引了注意力。這套西裝黑色的底子,隱暗的條紋,風格內斂,款式略帶休閒,沉穩又不失時尚。
夏芍一看見便眼前一亮,覺得這款式很適合徐天胤。他今年過年要回京城,雖說衣服家中肯定會給他準備,但徐天胤的性子,必然是不會現場試,給他什麼他就穿什麼。今天既然看見了合適的,倒不如讓他試試,合適就一起買了。
“請把這套西裝拿給我看看。”夏芍這才轉身說道。
而她一轉身,才發現店員早就站去了門邊,連跟着她都懶得跟了。
夏芍只得又重複了一遍,“能把這套西裝拿給我看看嗎?”
她都問了兩遍了,那店員再想裝聽不見也不好,但她卻沒走過去,只是傾身抻頭看了一眼夏芍站的位置,便撇嘴笑了笑,“那套西裝是今年新設計的時尚經典款,三萬二。”
那店員邊說邊拿眼瞥夏芍,笑容裡意味明顯。
夏芍卻淡淡看她一眼,目光從她身上轉開,在店裡尋找其他的店員,“還有別的服務人員麼?我需要有人幫我拿這套西裝看看。”
店裡的人不多,店員也不忙,不遠處一名跟着一對夫妻的女店員往這邊看了一眼,抽空過來笑着問道:“是這套麼?請問小姐,您要的尺碼是?或者,您告訴我對方的身高體重,我幫您看看尺碼。”
這店員笑容甜美,略帶青澀,年紀也就二十出頭,一看就剛工作不久。
夏芍對她和善地笑了笑,報了尺碼,店員便點頭去拿。
站在門口那女店員撇了撇嘴,剜了同事一眼。但瞥到被同事暫時撂下的那對夫婦,目光一閃,笑着走了過去。
愣頭青!有好顧客不知道把握,去管那學生打扮的女孩子幹嘛?新手就是新手,連顧客有沒有能力消費都看不出來,活該浪費了這麼好的顧客!
那女店員笑着,這就想去接替同事之前跟着的那對夫妻,這麼貴的衣服,賣出一套去,光提成就能拿不少。自己沒把握好,就別怪她了!
然而,她剛走上前兩步,就聽見店門打開的聲音,身後又有人走了進來。那女店員只是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接着便愣住了。
走進來的是個男人,二十五六歲。面容冷漠,身材修長,這麼冷的天兒,他竟穿着件V領的毛衣,在店裡微冷的櫥窗燈光下,那微微顯露一線的胸膛十分勾人。最要緊的是,男人氣質太冷,冷得像鋒利的刀,孤寂冷漠的氣場看得人心肝兒一顫!
他一進來,店裡的顧客都齊齊擡頭,反應都差不許多。
那女店員立刻收回腳步,不管那對夫妻了,她轉身就換上甜美的笑容,打招呼道:“歡迎光臨!這位先生,請問您有什麼衣服需要挑選?我可以爲您服務。”
她邊說邊笑着朝男人走過去,但剛走了兩步,在離男人還有三步遠的時候,步子便突然一頓,臉色一白!
男人的目光深邃如淵,沉得冷寂,只是一眼,卻帶着危險的氣息,讓女子一瞬間似被野獸盯上,心跳都停了一拍!
只是一眼,女店員就怔愣在了原地,不敢再靠近。
男子的目光卻從她身上收回來,獨自走進了店裡。
夏芍一擡眼,見徐天胤來了,正好身旁的服務員已經幫她拿出了衣服,她便笑着衝他招手,“師兄快來!”
徐天胤走過來,看着夏芍把一套西裝往他懷裡塞,上面還放着件銀黑的襯衣和一條黑色領帶。
她推推他,一指試衣間,“去,去試試!”
男人的目光在手上一堆衣物上看了一眼,見她笑容帶些期盼,便一點頭,很乖地去試了。
直到徐天胤進了試衣間,那門口的女店員纔回過神來。
這女孩子和剛纔那帥得要命的男人,竟然是一起的?可、可看這女孩子穿得很普通啊……
女店員在門口怔愣了半晌,徐天胤換衣服速度出奇得迅速,一會兒就出來了。
他一從更衣室裡出來,店裡從店員到顧客便齊齊倒抽一口氣。
只見男人一身黑色西裝,銀黑的襯衣,黑色領帶,襯得鋒銳的眉宇更似利刃。那一身孤冷的氣質被這流線般量身設計的西裝襯得更加吸引人,步伐邁動之時,衣服上暗斂的條紋顯現,低調內斂的尊貴,而又氣勢逼人。
帥!
太帥了!
連夏芍都有些失神,眼神一亮,笑道:“就這套了!”
她說完便讓徐天胤進去把衣服再換下來,一會兒讓店員幫着打包。直到徐天胤又走進更衣室,那名門口站着的女店員才反應過來!
她心思直轉,目光一閃,趕緊上前,態度已不是之前的愛答不理,十分熱情地說道:“這位小姐,你眼光真好!這款西裝是我們店裡的經典款,今年剛出的新款式。你男朋友穿着真帥氣!你看,這邊還有幾套尊貴版的款式,要不要也讓你男朋友試試?”她邊熱情地介紹邊去瞪夏芍身後站着的那名新來的店員,眉毛一豎,喝斥道,“你自己還跟着那邊的顧客呢,快去看看!店裡的規矩是能讓你一次跟兩名顧客的嗎?那服務怎麼能跟得上?不懂規矩!”
後頭那年輕的女店員被她說得一愣,表情委屈。夏芍見了一笑,擡眼看向對面女子,笑道:“抱歉,我對她的服務很滿意。而且,我已經挑好了,不再需要其他服務,你還是去忙別的吧。”
說完便又轉身對身後的女孩子道:“麻煩你待會兒把衣服幫我包整齊,今天謝謝你。”
那女孩子一聽咬咬脣,臉上又露出略帶青澀的笑容,搖搖頭,表示夏芍不必跟她道謝,接着便轉身將徐天胤拿出來的西裝接過來打包去了。
那被晾在一旁的女店員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好不精彩。夏芍付款的時候,她更是震驚了一把!
只見付款的竟然不是少女身旁的男人,而是這少女自己從錢包裡拿出一張銀行卡來,直接刷卡付的賬。那卡是銀行的鑽石會員卡,不是一般的客戶能有的。
女店員眼神驚駭,看見刷卡後少女在單子上籤下的名字,更是一愣。
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女店員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只能看着夏芍挽着徐天胤的胳膊出了店,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不見,女店員才“啊”地一聲瞪大了眼,她捂着嘴,看向夏芍離開的方向,臉色發懵,怎麼也想不通,自己今天怎麼就錯過了一個大客戶!
而今天買衣服的這段小插曲夏芍卻是並未放在心上,她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就影響了自己和師兄購物的心情,用她的話來說:爲了這點小事置氣,太毀她修爲!
兩人接着便又去給夏芍的父親夏志元買了套款式合適的西裝,只是臨上車時,夏芍又走不動了。她立在車門外頭,盯着徐天胤瞧了瞧,便拉着他去了一家賣冬天的帽子圍巾的小店。
但夏芍卻沒選現成的圍巾,她挑了店裡的毛線團和毛衣針,打算給徐天胤親手織一條圍巾。圍巾的織法很簡單,她前世就會,直到現在也沒忘。
只是挑毛線團的時候夏芍搞怪,特意把一團一團的毛線放在徐天胤臉旁比較,總覺得男人凌厲的線條跟手中軟綿綿可愛的毛線放在一起,莫名有趣。
最終夏芍挑了團米灰色跟黑色的毛線,要了粗細兩種毛衣針,打算給徐天胤織兩條圍巾,換着戴。
在店裡的時候,徐天胤一直沉默着,直到兩人去了車上,他纔將目光投向夏芍手中抱着不放的手提袋,黑漆漆的眸盯着袋子裡的毛線和毛衣針,目光靜凝。
“給師兄織條圍巾,省得你大冬天的穿領子這麼敞的毛衣,看得我都覺得冷。”夏芍笑道。其實她有這想法也不光是因爲這些理由,兩人相識以來,一直都是他送她東西,髮簪、鐲子、龍鱗的刀鞘,哪樣都是他親手做的,她卻從未送過他什麼。那些雕刻玉石刀鞘的本事她可沒有,只剩圍巾的織法還記得,只當是心意送給他也好。
哪知徐天胤聽了這話,氣息明顯一窒,緩慢地擡眼。深邃漆黑的眸底似漸漸涌起莫名的意味,在安靜的車子裡,男人的定凝讓人有些莫名心跳加速。
夏芍愣了愣,“師兄不喜歡圍巾?”
回答她的是男人溫度燙人的懷抱,他抱着她,將臉埋去她頸項,氣息燙着她,聲音悶得令人心疼,“謝謝。”
徐天胤從不說這種話,夏芍聽得有些不習慣,但卻能感覺出,這話並非客氣,而是聽了讓人覺得心裡發疼,鼻頭有點發酸。夏芍笑了笑,靜靜由他抱着,兩人相擁許久,纔開車回了酒店。
這晚夏芍和徐天胤都睡得很早,兩人一大早就起來收拾了東西,開車回東市。
只是早晨一起來,徐天胤竟然換上了夏芍昨天給他買的西裝,穿着正式隆重。夏芍一看便愣了,“那是給師兄過年穿的,怎麼今兒就穿上了。”
徐天胤望着她,答案很理所當然,“見爸媽。”
“噗!”夏芍正喝水,差點一口噴出來,“什麼?”
“唔,岳父岳母。”大概知道她爲什麼反應這麼大,徐天胤便換了個稱呼。
那有什麼區別!
夏芍無語,這才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之前她都沒去想。現在師父跟父母都是住在桃園區裡,兩座宅子離得近,師兄雖說是回去看望師父,但自己父母也常去師父那裡,說到底,雙方還是會見到的。
要是別人她就不擔心了,但是徐天胤就不同了。他想法跟很多人都不一樣,她還真怕他一見她爸媽,便來一句“讓你女兒做我的女人”這種直接又脫線的話,那會令人抓狂的!那不得讓夏志元把他打出去?自己如今的年紀,如果交男朋友的話,父母絕對不會同意的!
於是,夏芍立刻對徐天胤展開教育,一定讓他認識到這件事的嚴重後果,直到他答應見了父母以後要叫“伯父伯母”,暫時對二老隱瞞兩人之間的關係,夏芍這才放過他。
兩人用過早餐,帶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坐着徐天胤的車,一路開回了東市。
東市距離青市約莫六個小時車程,下午兩三點鐘纔會到。夏志元和李娟夫妻早就知道女兒今天回來,夫妻兩人高興得幾天前就開始準備了。
夏芍喜歡吃的菜,喜歡喝的茶,李娟提前兩三天就買好了放在家裡,昨晚更是沒能睡得找,一夜去了好幾回客廳,拿出女兒的照片看,摸過來摸過去,巴不得天馬上就亮,女兒馬上就回來。她這麼來回從臥房到客廳地折騰,把夏志元也折騰得沒怎麼睡着,哭笑不得地說道:“明天就回來了,還拿着照片看什麼!”
李娟瞪他一眼,眼圈發紅,“敢情你不想閨女!她長這麼大,從來沒離開過咱們身邊。這次出去外頭上學,小半年沒回來,你不想,我這當媽的可想得慌!”
“行行行,你想,你想。”夏志元看着妻子,笑着搖頭,披着衣服走去門口,望着宅子裡景緻雅緻的院子,語氣感慨,“你也別太掛念了,總該想想,女兒現在已經長大了,她都能打理好那麼大的公司,還能照顧不好自己?”
這話李娟不愛聽了,“她再能幹,她不還是咱們女兒?她纔多大?又要打理公司,又要顧着功課,還得照顧自己,你以爲她那麼能幹?三頭六臂?你這會兒倒是放得下心了!看來,女兒還得當媽的疼。”
夏志元哭笑不得,決定這時候還是不跟妻子較勁了,免得再說下去,他就要被扣上一頂不關心女兒的罪大惡極的帽子了。
但其實,他哪裡是不關心?他只是放得下心,在自己這幾個月打理基金會之後,他才深切地體會到管理者有多不容易,所以對女兒創立華夏集團,又在青市傳來捷報的作爲,他深深感慨,身爲父親,卻很驕傲和佩服。女兒當真是長大了,這點他必須信任她。
比起妻子的日夜思念和殷殷呵護,他只是想承擔起父親的那部分責任,信任她,支持她。
父愛,應當是沉穩的,如山般厚重。哪能像女人家那樣,動不動就紅了眼圈,成天抱着女兒的照片過日子?
但,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自己打自己。
夏志元這座沉穩的大山被李娟吵得一夜沒睡,夫妻兩人乾脆一早就去夏芍的師父唐宗伯那裡,跟老人商量着,中午在家裡做頓豐盛的家常菜,然後把老人接來這邊宅子一起聚一聚。
下午兩點不到,夫妻兩人就迫不及待地到了桃園區的門口去迎女兒。
本以爲來的會是華夏集團的商務車子,沒想到卻開來一輛掛着軍用車牌的路虎車。
車裡,跟夏芍一起下來的人,讓夏志元這座厚重的大山,一見下來的男人就像是要山崩了一樣!
這、這……
女兒身後!
那小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