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秦玉暖便將這四分之一的地圖歸位,完顏肅欲阻:"你如何能肯定?萬一錯了呢?"
“那四皇子你是否還有更好的辦法呢?”秦玉暖用手摩挲着剩下三幅地圖,她努力回想着在孫誠真的屋子裡看到的一切線索,可惜,孫誠真爲人精明,留下的信息少之又少,這雀舌茶,也只是因爲秦玉暖在和沈尋做生意的時候接觸過幾回江南大茶商,略有耳聞罷了。
完顏肅很是擔憂:“冷夫人,你可知道,你將這地圖一擺,握着的,就是一百七十條人命。”
“那又如何?”秦玉暖偏頭,透過那白紗,都似乎可以看到她幽深的瞳仁,這個女人的眼睛明明已經不好使了,可卻總能將人看得透徹無比。“若是我們徒徒留在這裡,或者貿然行動,必定是死路一條,殿下,您應該弄清楚狀況,此時此刻,你若是不信我,就沒有人可以信了。”
完顏肅攥緊了拳頭,看着秦玉暖找出的這幅四分之一的地圖,摩挲在手中,許久才指着地圖道:“這上頭標有一座鷹嘴一樣的巨石,明日,我便派人去找。”
只有找到正確的路線,才能安然無恙的前進,這是完顏肅如今唯一所想的。
從完顏肅的營帳裡出來,太陽已經落山了,秦玉暖一出來就恰好看到守在帳子前的雅琪。
“你怎麼在這?大晚上的,不冷嗎?”
“奴婢是怕夫人冷了。”雅琪乖巧地遞過手中一直捧着的披風,替秦玉暖披上,暖和的雙層披風帶着雅琪胸口和手腕的溫度。
“難爲你了,特地想着給我送披風,還替我捂熱乎了。”秦玉暖笑着看着雅琪,十分的讚許。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雅琪低下頭,看似不好意思,回了秦玉暖和冷長熙獨居的小帳子,外頭偶然有士兵在巡邏經過,山谷裡的夜靜悄悄的,比之那村子裡頭更加詭異幾分。
冷長熙輕柔地替秦玉暖解開縛眼睛的白紗,替她小心地換上新研磨的草藥,看着秦玉暖清澈得像剛洗滌過的寶石般的眸子,不由得嘆了口氣:“怎麼總不見好?”
“我用了陸無衣開的新方子,應該也快好了。”秦玉暖伸出纖纖玉手,摸上冷長熙略帶鬍渣的下巴,陸無衣這次是作爲隨行軍醫而來,在之前的毒蛇谷,多虧了有陸無衣在,挽救了不少被毒蛇咬傷的士兵的性命。
這次入谷,除開冷長熙、秦玉暖、陸無衣、完顏肅和毛姆五個人之外,全都以爲是在找尋古契丹的寶藏的,只有他們五個人知道,這野人谷裡頭隱藏着比金銀財寶還要珍貴無數倍的東西,那無比稀罕的武器和最先進的技術一旦被發現,將會改變整個世界的格局。
正是對這樣龐大的實力的渴望,將處在兩個王朝政治權力中心的兩個人奇妙地綁在了一起,完顏肅和冷長熙,如今他們是合作,可是一旦找到那隱藏在山野之中的兵器廠,一番爭奪勢必難免,冷長熙這一方看似寡弱,可實際上……
“誰又能保證完顏肅的一百多號人都能活着到藏寶之地呢?”冷長熙悠悠然地嘆了一口氣,立刻就聽到外頭士兵開始騷亂起來。
“有水鬼!有水鬼啊!水鬼殺人了!”
原來這小山坡後面原本有一處積水的小池塘,雨季的降水和山間的溪流都彙集於此,這也是完顏肅選擇在這裡安營紮寨的原因之一,可卻沒想到,依舊是狀況百出。
秦玉暖和冷長熙立刻撩開簾子出了營帳,只看到水塘邊聚集了黑壓壓的一圈人,他們都是完顏肅手底下的親兵,可這些經歷過無數征戰的沙場老手卻一個個驚恐地看着水池表面,似乎水面上每泛起一圈的漣漪都能讓他們渾身寒戰。秦玉暖和冷長熙隔得遠遠地站着,處在高地上的他們可以清晰地觀察到水面的動靜,冷長熙側身護着秦玉暖,一邊給她仔細描繪水中的動靜。
突然人羣中傳來一聲驚呼,巨大的水花一下迷了在場人所有人的眼睛,冷長熙緊盯着水面,對秦玉暖耳語道:“水中有一個人形的東西躍起來了,不,是人身魚尾,她的尾巴上,還掛着一個人,或者,確切的說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又是一聲水花,這人身魚尾的怪物已經卷着那成年男子的屍體重新潛入了池水中,岸上立刻有人耐不住了,嘴裡惡狠狠地放着狠話:“奶奶的腿的,這丫的不就是一條大魚罷了,看我下去把她給捉出來。”
“不可輕舉妄動。”完顏肅出現在隊伍的最後,厲色道,“我們北狄勇士大多擅於騎馬而不會鳧水之術,你貿然下去,只是中了這怪物的計謀。”
“殿下,那可是與我們同生死共患難的副將啊。”有人憤憤地道。
提起副將,完顏肅的神情也微微一動,他這位副將的汗馬功勞他早已銘記於心,更是有人喊道:“副將可是爲了殿下您明早能喝到最鮮美的魚湯才下池塘撈魚的,殿下,求殿下答應讓我們下去救副將上來,縱然不能挽救一條生命,能得到副將全屍好好安葬也願意啊。”
冷長熙看着羣情激動的士兵們,隔得老遠,只用自己和秦玉暖可以聽到的音量道:“看到沒有,這就是孫誠真佈局設計的精妙之處,他不用一羣一羣地費力地解決,只要一個個地殺,先是瓦解軍心,然後便是造成領頭者和屬下的矛盾,屬下必定要去救同伴,領頭者爲了大局已定不會答應,然後,便是打擊士氣,越是這樣,以後的路便越是難走。”
“攻人心?這招甚高明。”秦玉暖斂眉,透過白紗,她約莫還是可以看清那波光粼粼的湖水上泛起的浪花,今日的月光特別皎潔,像是替這晚上一場奪命之戰埋下伏筆。
已經有兩三個士兵不聽完顏肅的指使跳進了湖水中,他們拼命用手中的刀刃敲打水面,或者用木棍在水中攪動,想要引起那水中怪物的注意力,可是湖面卻突然寧靜下來,波瀾不興。
不一會兒,一具屍體自湖水中浮了上來,那正是他們的副將。
秦玉暖聽着冷長熙細緻的描述,心裡已經有了譜:“那人,定是先被殺了,再投入湖中的,不然,若是溺死,人死之前會拼命地掙扎,肺和口腔中都會灌入大量的湖水,一時半會是浮不起來的,一般先是沉在湖底,等屍體的四肢都被泡大了之後纔會浮起來。”
冷長熙點點頭,表示讚許。
就在士兵們七手八腳地將副將的屍體擡上岸來,突然有人指着湖面喊道:“你看,那怪物又來了。”
大家回望水面上,果然看到那鯉魚似的大尾巴橫掃過水麪,於這浩蕩的湖面上躍然而起,那銀光閃閃的鱗片像是銀子做成的,帶着晶瑩的水花,這樣一番出場之後,怪物重新遁入水中,以飛快的速度朝着岸邊這羣士兵游過來。縱然心中對着怪物有着無比的怨恨,可看着這怪物的架勢,離岸邊最近的那夥士兵依舊是打了個冷戰,就連握着彎刀的手指尖都開始發起抖來。
冷長熙站在高地上,突然發話道:“所有人,在營地集合,點查人數!”
幾乎就是在同一時間,湖面上的漣漪突然消失了,那怪物立刻沉進了湖底,在場的士兵們都議論紛紛,難道當真是這位被四皇子尊爲貴客的拓跋公子有什麼神力,連怪物都怕他?
不出半柱香的時間,大家已經在營地集合待命,那位副將的屍體已經就地掩埋了,據搬運屍體的人說,那副將全身冰涼得可怕,像是剛從冰窖裡出來似的,縱然這夜裡再寒冷,這湖水浸泡得人再透徹,也不可能涼成這樣。
完顏肅的貼身侍衛點查完人數向完顏肅如實稟報,秦玉暖和冷長熙就站在旁邊,清晰地聽到侍衛的話:“總共一百六十八個人,都到齊了。”
完顏肅點頭,他不知道冷長熙突然說要點察人數是什麼意思,可如今他還要仰仗冷長熙手中的地圖,憑藉冷長熙的本事,他又不可能強奪,只能暫時聽從冷長熙。
“你確定都到齊了?”秦玉暖突然一笑,她牽住冷長熙的手,讓冷長熙帶着她環繞了這一百八十個士兵一圈,繼而笑道,“你們到的,都是男子,你可是忘了,除開我之外,我們當中還有一個女子呢,爲何沒到?”
這侍衛略微僵硬了一下,秦玉暖眉頭一皺,忽而揚聲道:“帶我去營帳。”
完顏肅詫異地跟在後頭,只得帶着一隊親兵緊緊跟上,秦玉暖沒有回自己的營帳,而是去了帳子旁邊的一頂三角小帳子,拳頭粗的木棍簡單地搭起,只披着一張土色氈布做屋頂,人若是藏在裡頭,定時無處可逃。
這是雅琪的帳子。
“進入,把裡面的人給我帶出來。”秦玉暖對着陸無衣吩咐道,裡頭立刻傳來女子嬌俏的聲音:“誰啊,我在換衣裳,千萬別進來。”
冷長熙嘴角揚起一絲邪魅的笑意:“換衣裳?哼。”說完,便是將手中的長矛高高地拋起,直接挑斷了綁縛帳子的木棍,帳子頃刻朝後傾斜,裡頭的人毫無保留地暴露在衆人的視野中,那是雅琪,可是她並沒有像她說的那樣正在換衣服,她的衣衫完好着,頭髮緊緊貼着臉頰,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雅琪,你的頭髮,爲什麼是溼的?”秦玉暖看着雅琪笑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