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冷長熙聽聞微微蹙眉,這說明有人比他們早出發了至少一個時辰,到底是誰會如此步步緊逼,不,這不是步步緊逼,這人,甚至是走到了他們的前面。
蛇洞前,一堆還未燃燒殆盡的柴火尚有餘溫,旁邊的草木被清理乾淨,明顯是這人在歇息時整理的,蛇洞裡黑黢黢的,也不見士兵們口中的阿察,而那個被巨蟒拐走的士兵大抵也是九死一生。
完顏肅組織着士兵們綁好火把,在山野之地,火和水源都極爲重要,完顏肅這次一下就命人拿出了十幾只火把,可見他也對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在野人谷裡的人表示極大的擔憂。
火把一一點燃,煙火寥寥而起,完顏肅選了十二個最爲強壯靈敏的親兵進入山洞,十二支火把一下就將洞口照耀得亮堂堂的,看着士兵們一一進入,大家的心又不禁被提到了嗓子眼裡,不一會兒,裡頭傳來回音:“殿下,阿察和巨蟒功歸於盡了,巨蟒的肚子也被剖開了。可是裡頭的人已經沒氣了。”
很明顯,這個勇猛的弟弟是想拼了命救出自己的哥哥,最終還是抱憾而亡,不一會兒,裡頭又傳來了士兵們的回話:“這洞穴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屍體。”
“把他拖出來。”
不一會兒,裡頭的十二個士兵每三人擡着一具屍體從洞口裡出來,阿察身上多處藥傷和淤青,而那個蛇腹中的人則是渾身的黏液,最後被擡出來的一具屍體,準確的來說,其實只剩下了一半,他的下半身已經被巨蟒吞食掉了,唯獨上半身還模糊可以辨認。
士兵將他的頭髮撩開,露出他慘白的面容,這人,正是塔姆爾村的那位年輕人。
士兵中立刻有人叫囂起來:“老子早就知道那村子有鬼,弟兄們,待我們殺回去,剷平那村子,殺他個片甲不留。”
“都給我住口!”完顏肅第一次在衆人面前發這麼大的脾氣,冷長熙曾經說過,因爲他一直以來的端和儒雅的好脾氣,很有可能會導致手下的人不服他,縱然要和大皇子的暴戾紈絝形成對比,也要有的放矢,該維護自己權威的時候,一點都不能手軟,此刻,完顏肅是當真體會到了。
“我們既然入谷了,就不可能再回去了。”是啊,雖然完顏肅暗中已經派人將孫誠真的屍體掩埋好,可若是村莊的人發現孫誠真突然不見了,縱然孫誠真本身手頭上就有不少人命,可是對於那個村莊的人來說,他始終都是善良只是有點瘋癲的塔姆家阿公,對於他的失蹤或者死亡,村子裡的人自然會怪罪到完顏肅這一行人的頭上,他們是唯一的嫌疑人。
許是完顏肅第一次這樣發怒,將在場的一百多號人都鎮住了,冷長熙蹲下身來檢查這年輕人的傷勢,不可否認的是,這年輕人的確是被蟒蛇活活咬死的,現場也只有他一個出現的痕跡,孤身潛入谷內,若是說他的目的和冷長熙這一夥人一樣,是爲了找尋失落的寶藏或者兵器廠,不應該帶多點人嗎?
冷長熙繼續向下,卻看到這年輕人的右手攥得緊緊的,似握着什麼東西,臨死前還要緊緊守護的東西,定然是比生命還要很重要的東西,冷長熙費了很大的勁纔將這年輕人冰冷僵硬的右手攤開,裡頭,不過是一張巴掌大的地圖,上頭還有幹掉的血跡和巨蟒腹腔裡黏黏的黏液。
這地圖,越看越是熟悉。
冷長熙看了完顏肅一眼,眼神已經告訴了完顏肅他此時的想法,完顏肅環顧四周,飛快地清點了一下人數,除開巨蟒吞食和與巨蟒同歸於盡的兩人,一百七十人中還有不少被蛇咬死或者咬傷,尤其是跟隨隊伍出發的幾個宮婢,無一倖免,關鍵時候,這些士兵哪裡還顧得上保護這些弱女子。
草草組織了隊伍,匆匆行走這毒蛇最爲密集的峽谷,微涼的風從一個山坡上吹來,這是士兵們走過這麼多密林樹叢後第一次見到的開闊地。
完顏肅下令讓士兵安營紮寨,雖然天色尚早,可大家都被蛇谷那驚魂的經歷給嚇走了半條命,營帳搭起來,篝火升起來的時候,太陽也開始落山了,完顏肅的營帳是最中間也是最大的一頂白色的帳子,雅琪端了剛煮好的湯水進來,裡頭完顏肅、秦玉暖和冷長熙正在商議着什麼大事。
案几上,擺着的就是從那年輕人手中取出來的地圖。
雅琪隔着間隔用的簾子將湯水放下,食材是士兵們臨時從林子裡找的一些菌類,芬芳四溢。
案几旁,冷長熙靜靜地將收集而來的四大家族的地圖一一擺完顏肅面前,解釋道:“這一幅,是大齊四大家族分別保管的四幅地圖,而這一幅,是從那個塔姆爾村人身上找來的,殿下,你可看出什麼端倪?”
完顏肅斂眉,仔細看了許久才道:“這兩幅地圖,實際上,是一樣的,沒錯,是一樣的,只是拼的方式不一樣。”完顏肅一邊說一邊擺弄着那四幅分開的地圖,不僅感嘆道:“天吶,這太不可思議了,或者四幅地圖無論怎麼拼都可以拼出一條完整的路線,可是,我們如何知道這哪一條纔是正確的?”
冷長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指磕着這四幅地圖:“這就是大齊先皇的高明之處,太后發明了這四幅地圖,想讓四大家族內鬥,而先皇更勝一籌,縱然四大家族可以合作,湊齊了這四幅地圖,也沒辦法到達寶藏深處,而付出的,只是越來越多的人流血和流淚。”
“那這幅地圖呢?”完顏肅指着那副小一點的道,那是從年輕人手中取來的,“這一幅是完整的,也許這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年輕人何至於喪命蛇口呢?”秦玉暖緩緩地道,“我檢查過那山洞周圍的泥土,發現其表層的泥土和其本身的泥土大不相同,裡頭參雜了蛇很喜歡的味道,下山的時候我注意了一下,整座山的表層泥土都被處理過,可以說,那其實是一座人工造的蛇山,若是我沒猜錯,應該是有一個精通機關風水的人對野人谷進行過精密的佈置和格局的調整,使得整個野人谷就像一個極大的陣法,若是不懂這陣法的奧妙或者沒有正確的地圖,只會一步步走入他設置的陷阱中去。”
“那到底是誰設計了這個陣法?”完顏肅蹙眉,看來事情比他想象得要嚴重得多,更可怕的是,他已經一步步走進了這陣法的中心,想要出去,只怕是難上加難。
冷長熙和秦玉暖相視一眼。
“我猜,是孫誠真。”冷長熙靜靜地道。
“怎麼會是他?”完顏肅表示不敢相信,“你說過,他一直呆在塔姆爾村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兵器廠,如果是他自己設計的,他早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進來了。”
“我看,回到兵器廠未必是他真正的目的,”秦玉暖慢慢分析道,“天才都是孤獨的,既然他可以在天子的眼皮子地下在野人谷設置如此龐大的佈局,他一定也在等着一個可以將他的佈局解開的人,包括他後來逃出來,都是在挑戰自己的佈局,看自己能否逃脫他精心佈置的陣法,最後他成功了,這讓他內心更加孤獨了,他覺得沒人能勝過他,所以他一邊給入谷的人制造着障礙和那些可怕的傳說,一邊等着一個真正強大的人可以破他的陣法,我猜,那年輕人手中的假地圖也是孫誠真給他的,他就是想要看看,這年輕人夠不夠聰明,能不能看出破綻來,可惜,在如此誘惑的條件下,誰還能保持着那樣清晰謹慎的辨察力呢?”
“如果真的是他……。”完顏肅拖長了聲音,“那他屋子裡已經有關於這些陣法的破解方法,我立刻派人去搜他的屋子。”
“不必了,”秦玉暖阻止道,“我已經將他的屋子都看遍了,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看來,他早就任何線索給毀掉了。”
完顏肅嘆了口氣,他是在爲這一百七十人的命運擔憂,一開始,當他得知冷長熙有把握能弄到整幅地圖,出於對冷長熙的信任他纔敢貿然前行,可如今卻得知連地圖都不靠譜。
“不過,他毀掉了線索卻毀不掉習慣。”秦玉暖嘴角忽而一揚,露出的是十二分的自信,這個世上,從來不怕沒線索,只怕無心發現。
“我和相公檢查過,孫誠真的茶壺裡是雀舌茶,就連茶杯上都浸出了雀舌茶的茶香,這說明他常年飲用這種茶,他屋外的竹簍裡也有這種茶香,說明這雀舌茶都是他親自採摘而來的,雀舌茶對生長環境極爲苛刻,要有紅土背風的溼潤土層深厚的地方纔可以,而這種土層又適宜生長毛竹,孫誠真年紀大了,不可能走得太遠去摘茶,所以這幅帶有毛竹竹林標誌的地圖,是最下面的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