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瑟緩緩支起身,望着來到身前的玉忘言。
郭佳怡還留在房外,綠意也退出去了,房裡的氣氛因此而顯得壓抑粘稠。
“王爺。”蕭瑟瑟淺笑。
“你靠着吧。”玉忘言依舊是那輕描淡寫的姿態。
“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本王與你回門。”
回門?
玉忘言承諾過,會抽出時間,帶蕭瑟瑟回門。但安排在這個時候,對蕭瑟瑟來說,太突然了。
“王爺帶我去蕭家,是不是要做什麼事?”蕭瑟瑟低低喃喃。
玉忘言不語。
蕭瑟瑟說:“我能猜到,王爺是去辦事的,回門蕭府,正是爲辦事提供藉由。”
望着她眸底的細碎痛楚,玉忘言面露愧疚。
“瑟瑟,本王對不起你。”
“王爺……”
“是本王食言。”
“王爺不要自責。”蕭瑟瑟笑了,“我還記得王爺說過,我爲王爺擋酒,有朝一日,王爺會爲我擋劍。就衝着這句話,明天的回門只要是我能幫上忙的,就請王爺都告訴我,需要我做什麼。”
“瑟瑟……”玉忘言喉頭髮酸,說道:“常孝有一親妹,叫常幻兒,被囚禁在蕭府。”
蕭瑟瑟詫異,“囚禁?我不曾聽過這樣的事,王爺,她是被誰囚禁的?又是什麼原因?”
玉忘言道:“她被蕭府大少爺秘密囚禁在後院,本王所知的是,他貪圖常幻兒美色,想要納她爲妾。常幻兒不從,便被他抓進了蕭府關押。”
蕭瑟瑟說:“原來是他……薛姨娘和我說過,大哥不學無術,在外面的行爲很不檢點。”
玉忘言點頭,“本王欲讓常孝兄妹團聚,所以,打算把常幻兒的事情解決。”
“我明白的。”蕭瑟瑟喃喃:“王爺說說你有什麼計劃,辦法我們可以一起想,這樣想得更全面一些。”
“……好。”玉忘言坐在了軟榻上,與蕭瑟瑟低聲商量起來。
三月初一,滿城桃花灼灼其華,如團團茜霞。
紛飛的花瓣中,馬車一路跑過,停在了蕭府門前。
爲了這日的回門,蕭瑟瑟從晨起後就精心打扮過,眉毛用螺子黛描畫,胭脂染了雙頰,脣用櫻色輕點,髮飾和首飾選得考究。衣着是郭佳怡幫着挑選的,白色蔓花枝半身斗篷覆蓋着天青色齊胸裙,配色瞧來素淨,暗紋又高貴奢華。
扶着玉忘言的手,下了馬車,擡眼就看見蕭恪和老太君迎了出來。
“瑾王,這麼早就來了。”蕭恪忙施大禮。
老太君也施禮問安。
“岳丈,老太君。”玉忘言拱手,示意隨行的僕從將禮物扛去蕭府。
“爹,奶奶。”蕭瑟瑟儀態賢淑,欠身淺淺笑。
蕭恪忙扶了她道:“瑾王妃千萬別客氣,這讓我蕭某人受寵若驚。”
蕭瑟瑟說:“給爹行禮是應該的。”
“是啊,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老太君面帶和善的笑,眼底卻是冷的。
寒暄了一陣,蕭恪便趕緊邀請玉忘言和蕭瑟瑟進去說。蕭府的正廳裡早就準備好了,婢女倒上茶水,溫熱適宜,正好夠玉忘言和他們說上半晌。
蕭瑟瑟喝了些茶,就稱說懷念蕭府,想去院子裡走走,退出了正廳。
按照玉忘言昨晚和她商量過的,那常幻兒就被囚禁在芙蓉院附近。
芙蓉院,是蕭文翠的院子。那附近有個荒蕪的破屋,想來是大少爺藏匿常幻兒的地方。蕭瑟瑟不動聲色走去,一路避着人,去到了那裡。
屋子前,有四個家丁在值班,蕭瑟瑟注意到屋門上鎖了,整個木屋只有個小鐵窗。
她走近,觀察到家丁們的神情開始戒備。
“這裡是蕭府禁地,快走快走!”
蕭瑟瑟說:“我是蕭府的四小姐蕭瑟瑟,現如今是瑾王妃。”
“瑾、瑾王妃?”家丁們有些犯難,“小的們不知是王妃駕到,請王妃恕罪。只是……只是這裡是蕭府的禁地,王妃還是不要靠近了。”
“什麼人才能靠近?”蕭瑟瑟不緊不慢問。
“呃……這個得要老爺或者大少爺的首肯。”
蕭瑟瑟美眸一沉。
看來大少爺關押常幻兒的事,蕭恪是知道的,且還默許大少爺這麼做,算是將常孝的把柄握在手裡。
蕭瑟瑟笑道:“剛纔我隨意走走,遠遠的看見,鐵窗子裡好像有個姑娘。”
家丁們神色緊張。
“放心,不需要開門。”蕭瑟瑟走近了鐵窗子,“遠遠的看那姑娘挺漂亮,我走近了瞅瞅。”
家丁們也不好攔着蕭瑟瑟,只好謹慎的看着她靠近。
一扇鐵窗,外面陽光明媚,裡面陰冷潮溼。昏黑的角落裡有張牀,牀頭的小桌上還燃着半根蠟燭。
有個女子就坐在牀頭,用帕子擦着眼淚,傷心啜泣。
“她是誰?”蕭瑟瑟問。
家丁答:“她是……蕭府的奴生子,犯了錯誤,被關在這裡。”
蕭瑟瑟眯了眯眼,輕聲喃喃:“是個可憐人,被關在這樣暗無天日的地方,連拭淚的帕子都用舊了。”
她拿出一張帕子,對常幻兒道:“姑娘,我這裡有塊自己繡的乾淨帕子,你拿着用吧。”
常幻兒啜泣着,幽幽望向蕭瑟瑟。
“過來拿去,這是我的一番好意。”
見蕭瑟瑟語調溫軟,態度卻是堅定的,常幻兒躊躇片刻,起身走了過來,從蕭瑟瑟的手裡接過帕子。
“謝謝。”她的聲音已經沙啞,說話時,紅了的眼角又有淚珠落下。
常幻兒看着這方糖白色的方帕,帕子一角上繡着的紫蓮花,有着色彩漸變的效果。小小的一朵花,用了至少二十色絲線,層次渾然天成。
常幻兒訝然,下意識的再擡眼,想看看繡這帕子的女子是怎樣一個美人,可蕭瑟瑟已經轉身離去,纖瘦的背影在天青色襦裙的修飾下,顯得更爲修長宜人。
常幻兒怔怔的摩挲着帕子,忽然間,感受到絲帕上的凸凹,低頭細看,不想帕子背面繡了幾行小字。
常幻兒忙回到牀頭,藉着燭火,看清了蕭瑟瑟繡在帕子上的字,心下震驚。
思量了片刻,常幻兒來到窗邊,對外頭的家丁說:“你們去稟報大少爺,就說我想通了,希望明兒個出去踏青,請他陪着。”
兩個家丁以爲常幻兒總算願意從了大少爺,自然樂見,其中一個立馬屁顛屁顛的跑走了。
蕭瑟瑟在離開那小屋後,感受到一陣冷風吹過,斗篷的領口不太緊,漏風。
她攏了攏領口,用一手按壓住,回頭望了眼常幻兒正好在和家丁們說話,放心下來,扭頭欲快步離去,眼前卻突然衝來個花枝招展的人。
“好啊,蕭瑟瑟,果然是你!”
來人竟是蕭文翠,濃妝豔抹,指着蕭瑟瑟就罵:“傻子!你害得我和我娘被關禁閉了幾個月,你還敢回來!”
“有什麼不敢回來呢?”蕭瑟瑟明眸變涼,只瞬間的功夫便冷靜如常。
“出嫁的女子回門省親,天經地義。”
“呸!”蕭文翠惡狠狠道:“傻子,別以爲嫁給瑾王就多了不起!瑾王是我的!他纔不會喜歡你個傻子!”
蕭瑟瑟菱脣揚起,一道冷笑甚爲凍人,“二姐姐還不知道我已經不傻了麼?看來二姐姐這段時間真是與世隔絕,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事,你竟都不知道。”
“你說什麼?”蕭文翠大吃一驚,“你不傻了?怎麼可能,你明明就是個傻子,你什麼時候變聰明的?”猛地想到了什麼,吼道:“好哇!長姐說的沒錯,你果然是裝傻!”
蕭瑟瑟冷冷道:“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嗎?二姐姐關禁閉的時間應該還沒到吧,我勸二姐姐還是快些回去,不然被爹看見了,倒黴的是二姐姐。”
蕭文翠暴怒,“賤人!”
“罵我也沒用。”蕭瑟瑟本就心情不愉,不想再和蕭文翠浪費時間,徑自就從蕭文翠的身邊走過。
但錯身之際,蕭瑟瑟從餘光裡看到,蕭文翠的臉像是幾百條蚯蚓擰在一起似的,極度扭曲,眼底迸發着怒火。
蕭文翠竟突然從衣服裡拔出一把刀,朝着蕭瑟瑟揮來。
“賤人,你以爲你是誰!”
這一刀來得很嚇人,蕭瑟瑟躲開了,連忙退了幾步,冷聲喝道:“蕭文翠,你瘋了!”
“賤人,讓你耍我,看我不整死你!”蕭文翠此刻如吃了□□,見一刀不成,又來一刀。
蕭瑟瑟側身,驚險的躲開了,身子踉蹌,她抓住了旁側的一樹連翹。
“蕭文翠,這裡是蕭府,你要是不想闖下大禍,就儘早收手!”
“呸!我非殺了你不可!”蕭文翠舉起刀,氣勢洶洶的再殺向蕭瑟瑟。
眼下這裡無人,常幻兒那邊的家丁又沒有過來,蕭瑟瑟本想大喊,卻擔心蕭文翠會瘋狂的直接對她投擲刀具。
蕭瑟瑟只得不斷躲避,爲了平衡身子,不得不一次次扶着連翹花枝,手掌上被摩擦得有些不適,蕭瑟,一邊閃避,一邊朝着正廳的方向移動,將注意力發揮到了極致。
不知道這樣堅持了幾個回合,蕭瑟瑟的心跳已經太快,背後被汗水浸溼。
她跑到了池塘邊,突然瞅見,一道煙灰色的身影,正迅速的朝着她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