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十日,相思不能眠。
飽受煎熬的人不僅僅是澹時寒,嶽秀姌同樣夜不能寐。
不知馬車何時停下,澹時寒和嶽秀姌相依相偎,聒靜的擁在一起沉沉睡去。
“堂姐,堂……”
周子禹掀開車簾,立即噤了聲。看到相擁而眠的兩人,他竟有點羨慕。
最近他越來越羨慕有愛人的男人,他大哥周子世和眼前的澹時寒都讓他感嘆女媧造人的神奇。
冥冥之中總有那麼一個人與自己相知相守,生死與共。
“週二少爺,不請澹謀士下車嗎?”將軍府的管家信步而來,疑惑不解的低聲詢問。
周子禹本想吩咐管家去擡張小榻來,想想又作罷。畢竟這裡不是自己家,任何人都能驅使。
“堂姐,堂姐夫,將軍府到了。”
周子禹探進半個身子,伸手輕拍澹時寒的漆蓋。
澹時寒猛然驚醒,迷濛的眼睛微垂,低凝懷裡酣睡香甜的嶽秀姌。
不捨得驚醒她,又沒有力氣抱她下車,也捨不得放開她。澹時寒看看車外面的管家,說:“我們先回醉花酒肆,明日再來府上拜訪。”
“不必了。”久久不見他們下車的楊九娘出來察看,卻聽到澹時寒如此生疏的搪塞之語,讓她心裡不舒服。
楊九娘站在車旁,隔着窗紗看到澹時寒懷裡睡得香甜的嶽秀姌,心思一動。回頭吩咐管家,“去擡兩頂輦轎來。二位客人身子虛弱,走不得路。”
管家答應一聲“是”,轉身進去。
澹時寒親親懷裡小妻子的額頭,咬緊牙關將她抱起,強撐着走下馬車。
周子禹一個箭步上前,從下面兜住澹時寒的雙臂,用極小的氣聲動動脣,“有我呢。”
澹時寒勉強勾勾脣,深情的凝着嶽秀姌的睡顏。此刻她安靜的枕在他的肩上,兩隻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襟,一臉恬靜而滿足。
管家讓小廝擡來步輦,看看又吩咐小廝去擡張長春凳子來。
小廝的動作很快,擡來的長春凳子正好讓嶽秀姌平躺在上面。
“去靜院。”楊九娘吩咐道,回頭等着周子禹攙扶澹時寒步上石階,“你們身體沒有恢復之前不準離開沽北鎮。”
“多謝方夫人,我已經命人收拾了醉花酒肆的後院,不準打擾方將軍和方夫人。”澹時寒慢慢的跟在後面,不放心的盯着前面的情況。
“她是我的親侄女,我非要留她住下不可。你要走,自己回去住吧。”楊九娘賭氣不理睬他,方向一轉領着人去了廚院。她要親手做幾道小菜給家人嚐嚐。
“堂姐夫,方夫人是堂姐的親姑母,我爹是堂姐的親叔叔。那方夫人和我爹是什麼關係啊?”周子禹傻傻的分不清這其中的聯繫。按理說,嶽秀姌的親姑母,他也該叫一聲姑母的呀?爲何從小到大都不認識呢?
澹時寒滿心都是小妻子,哪裡有空閒思考周子禹的疑問。
“你去找找睿武。”澹時寒抽回自己的手,慢慢往前面走去。
周子禹幾步上前扶着他,說:“我先送你去靜院,再去找方睿武。”
“不用了,你快去快回
。”澹時寒勉強支撐着慢慢往靜院走。
周子禹仍然不放心,又拗不過澹時寒的倔脾氣,只好裝作離開,又偷偷在後面跟着。
直到澹時寒進到靜院,周子禹才安心的離開。
— — — —
靜院,幽靜之院。
這裡曾經是楊九娘用來研讀醫書的地方。此刻給小夫妻養病養傷最適合。
滿院藥香撲鼻,鳥兒鶯啼悅耳。
當澹時寒走進院中央,屋子門被推開,嶽秀姌急步而出,在看到他時才鬆口氣。
“你醒了。”
“你去哪裡啦?”
嶽秀姌走來扶着他,看到他身體如此虛弱,不禁紅了眼睛,愧疚的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澹時寒脣畔淺笑,親親她的額頭,“別哭,我很好。”
“我已經知道啦。”嶽秀姌扶着他慢慢往屋裡走,努力剋制嗚咽聲,說:“一會兒吃完飯,我請姑母來爲你診脈,看看生了什麼病。”
“方夫人哪裡會看病呀。”澹時寒半攬着她的小纖腰,他的腰被她抱住。像是相偕到老的夫妻,相互依靠。
從院子到屋裡不算長的距離,兩人走得都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好在有杏色襦裙的婢女被派來服侍,端來兩碗溫清水。
澹時寒坐在牀上,狹長的眸子從始至終追逐着嶽秀姌的身影。不論她去外室取東西,還是進來放好,他的視線從未移開過。
“相公,來喝口水。”嶽秀姌端起水碗坐在他的身邊,親自喂他喝水。
澹時寒靜靜的盯着她,許久才微微低頭,將碗裡的溫清水大口喝光。
“看來是渴了。”嶽秀姌又拿來另一碗,“來,再喝點。”
“你不喝嗎?”
“你先喝。”嶽秀姌端起碗,碰到他的脣,“你喝完了,我再喝。”
澹時寒小口飲了半碗,“喝飽了。”
“灌個水飽,方家省米嘍。”嶽秀姌笑着喝盡剩下的半碗水,吩咐杏襦的婢女,“多謝雲姐姐。”
“大小姐和姑爺先歇着,我去拿些點心來。”杏襦的婢女退出去,同時遣退屋裡打掃的小婢女,把一室清靜留給他們。
澹時寒依依不捨的拉着嶽秀姌的小手,深深的凝着她,彷彿要將她牢牢記在腦子裡,放在心底藏起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都沒有想對我說的話嗎?”嶽秀姌嬌笑的湊近,歪着身子伏在他的腿上。
澹時寒鳳眸微閃,虛弱的雙臂堅定的拖着她趴在身上。
嶽秀姌翻身坐起,脫掉鞋子,又脫掉外衣。
“相公,我來幫你。”
“好。”
澹時寒任由她幫自己脫去外衣,又被按躺回牀上。
嶽秀姌穿着薄薄的裡衣躺在他的身邊,頭枕着他的手臂。
“姌兒,你的傷口真的好了嗎?”
“嗯。每天癢得很,又不能撓撓。”嶽秀姌苦巴巴着小表情讓澹時寒心裡暖暖的。這纔是他的妻子,最愛裝可憐、撒嬌討寵愛的小女人。
澹時寒捏捏她略顯清瘦的臉蛋,心疼的攏緊手臂,讓她靠
在自己的身上。
“對不起。那夜我不該把你留在那裡。若我留在你的身邊,你也不會傷得這麼重。”
“不怪你的。”嶽秀姌臉埋在他的胸前,悶悶的說:“你忘記我會讀心術嗎?那個小孩子要做什麼,我本可以躲過的。”
澹時寒身子一僵,顯然他沒有想到嶽秀姌是故意挨的這一刀。扳過她的身子,捧着她的臉,他臉色陰鬱的問:“告訴我,爲什麼。”
嶽秀姌眯起眼睛,搖搖頭。她不能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告訴他,畢竟“重生”這種神奇的事情,澹時寒是不能理解的。
“姌兒,我們是夫妻。”澹時寒鳳眸黯然,失落的輕問:“你……不相信我嗎?”
“澹時寒,我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嶽秀姌握住澹時寒的手,悵然道:“這個秘密連我自己都半信半疑,如何解釋給你聽呢。”
“信不信由我。你願意告訴我便好,不願意說出來也沒關係。”澹時寒下巴抵在她的額頭,“姌兒,我會等,等到你真正相信我的時候。”
“我一直都相信你。以前是,以後也是。”嶽秀姌回抱着他,定定心神,微仰頭看着他,“相公,你相信這世上有鬼魂嗎?”
“世上本無鬼,鬼都在人的心裡。”澹時寒戳戳她的胸口。
嶽秀姌翻翻白眼,“那就沒得聊啦。”
“你想告訴我,你是鬼魂嗎?”澹時寒捏捏她的臉蛋,饒有興味的看到她的表情無奈又挫敗的樣子。
“相公,其實……我已經脫胎換骨,不再是以前那個嶽秀姌啦。”
這樣解釋算不算偷換概念。
“我知道。”澹時寒閉上眼睛。回憶她點點滴滴的變化,的確不再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女子,“你不該以身犯險。”
嶽秀姌搖頭,說:“那夜我收到衛五的稟告。他雖然投靠太子,卻沒有背叛皇上。他知道事關重大才趕來告訴我,太子要聯合岳家老族長謀奪柳家寶藏,置我於死地。”
“與其防着他們來攻,不如我主動出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那一夜若我不受傷,岳家老族長會將我們逼到死角。不僅僅是我手中的柳家寶藏,還有你的醉花山莊也被他們算計其中。”
澹時寒萬分心疼的撫摸她的臉頰,“對不起,我竟不知道。”
“你能幫我剷除岳家,我已經很感謝啦。”嶽秀姌揉揉眼睛,在他懷裡調整個舒服的睡姿,“相公,我好睏喲。等飯熟了記得叫我啊。”
“好。安心睡吧。”澹時寒沒有半點睡意。他輕輕理順她披散的長髮,用她的絹帕將長髮束好。
傷痛折磨得她已沒有昔日白皙紅潤的小臉,清瘦的身軀也顯得單薄。雖然他的身體虛弱,可剛剛抱着她的時候也感覺到懷裡的人兒輕飄飄的。
“姌兒,我會用最好的藥來爲你調養身子。再去京城請個御廚來爲你烹調飯食,把你養得珠圓玉潤,漂漂亮亮的。”
不知嶽秀姌夢見了什麼,淺色的脣彎彎翹起“呵呵”的笑兩聲,扭動着身子往澹時寒懷裡鑽。
澹時寒攏她貼在胸口,嗅聞着她的髮香,竟迷迷糊糊的沉入夢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