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拿下唐州城南城區大片地方,但襄陽府守備軍卻也着實爲此付出不小的代價。
甚至縱觀趙洞庭從硇洲發家開始,除去梧州城之戰等少數幾場戰役之外,大宋軍隊很少打過這麼慘烈的仗。
元軍雖然還不熟悉熱武器的運用,但到底還是不如以前那般好對付了。
譚嗣原所率的襄陽府守備軍十個團,其中尤以最先擔負攻城任務的一團、二團折損最是慘重。
一團副團長在陣亡,其下十個營裡,營級別的將領更是陣亡半數以上。
二團較之一團也沒好少太多。
這唐州城內被佔下的每一寸土地,真的是將士們用性命給換回來的。
譚嗣原麾下襄陽府守備軍將士到現在,陣亡數量已然達到有兩千四百有餘。
這當然算是極爲慘烈了。
再算上重傷的,襄陽府守備軍中的戰鬥力量可以說已經達到接近四成。
只譚嗣原聽完這將領的彙報以後,並顧不上去痛惜。
他轉身,道:“全力救治這些負傷的將士。”
然後便擡步向着醫療所外面走去。
衆將跟着他到臨時指揮所內。
說是指揮所,其實不過是臨時徵用的商鋪。
只其實商鋪內已經是重新佈置過。
堂中有用小方桌拼接而成的長條形書案。在牆壁上,還掛着有這唐州城的分佈圖。
這樣的佈置,是出自趙洞庭所寫的軍事教科書。在元朝軍中,大概是很難瞧得到的。
譚嗣原沉着臉到指揮使內以後,當即便讓士卒將麾下十個團的團長都叫到了這指揮使裡來。
他站在書案後面,地圖的下面。
待衆將到齊後,說道:“坐!”
衆將落座,他便又看向身邊副將,道:“現在元軍是何部署?”
副將眼神掃過屋內衆將,道:“元軍已被我軍逼退到春和街以北,佔據着寺陽、寺陰兩條街。”
譚嗣原又道:“大概還有多少兵力?”
副將道:“初步估算,應該剩餘不到兩千。”
“不到兩千……”
譚嗣原手指輕輕叩在書案上,道:“元軍就剩這些兵力,竟然還敢死守。看來他們還是抱着希望,想撐到他們援軍趕到啊!”
有坐在下首的將領猛地站起身來,道:“副軍長,讓我們團上吧!趁夜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譚嗣原卻是擺手,“仗不是你這麼打的。現在元軍也有神龍銃,以逸待勞,定然在防備着我們夜襲,黑燈瞎火的,你帶人冒然衝上去,以爲能佔到什麼便宜?”
那將領支支吾吾兩聲,又重重坐下。
譚嗣原沉默了會,朗聲道:“高軍長、邱軍長聽令!”
“末將在!”
兩個將領站起身來。他們,分別是襄陽府守備軍四團和十一團的團長。
襄陽府守備軍兩萬人,二十個團,跟隨譚嗣原到南京路境內的只有其中半數。
譚嗣原又道:“今天你們兩個團都沒有上去參戰,將士們還有充沛的精力。本將命你們於明日辰時率軍,半日內攻下寺陽、寺陰兩條街道,可能做到?”
“領命!”
兩個將領俱是答道。
譚嗣原又是看向另外兩人,“葛團長、何團長,你們率軍在廝殺起時繞向寺陽、寺陰兩街以北,阻元軍退路!”
“領命!”
現在唐州城內的局勢頗爲明朗,衆將也就都沒有什麼疑惑。
不管是熱武器交鋒,還是冷兵器交鋒,其實說到底,都不過是雙方兵員、士氣、火器的比拼。
而在這三點上,襄陽府守備軍如今都是大佔着優勢。
覆滅城內的元軍,只是時間問題。
只不過在衆將離開指揮使後,譚嗣原卻還是帶着數百親衛和供奉立卡指揮使,向着春和街去了。
饒是夜裡,也有許多將士匍匐在掩體後,嚴陣以待。
雖靜悄悄,但位於兩軍之間的春和街上空卻好似有着無窮的殺意在涌動着。
譚嗣原這幫人的到來,稍微打破了這裡的寧靜。
大宋軍中俱是青壯,見到譚嗣原,嘴裡都是連連喊着副軍長。
譚嗣原也是一路點頭。
直到距離春和街不遠,他和衆親隨纔在掩體後蹲下來。
譚嗣原看向旁側親衛。
那親衛笑呵呵,梗着脖子便對着春和街那邊喊道:“元將出來答話!”
那邊很快便有迴應,“本將葛世恆在此!有屁快放!”
“葛世恆……”
譚嗣原嘴裡嘀咕了聲,眼神些微茫然,並沒有聽過這將領的名號。
兩軍纔是剛剛交鋒,他對於城內守軍的瞭解也是有限。大概,這葛世恆也不是什麼太高級別的將領。
但他還是喊道:“本將譚嗣原,特來招降你等!以你等之力,已斷然守不住唐州城,何不棄械投降,我大宋軍中向來優待俘虜,爾等投降以後,我軍發放銀錢,放你等回家和家人團聚!如何?”
那邊突然間靜下去了。
夜色中,有不少元軍的確露出動容之色來。
真金可以機緣巧合得以仿製大宋的熱武器,但也有許多東西,是他模仿不來的。
趙洞庭在大宋勞心費力將百姓、軍卒們的覺悟給提升起來,不知道用了多少辦法,這,就是真金做不到的。
說起來,要模仿趙洞庭的治國之道,較之仿製軍火還要更難許多。
畢竟整個元朝,都絕不具備如趙洞庭那般擁有後世眼界的人。
乃至整個世界,也就唯有趙洞庭這獨一號。
還是那句話,大宋將士都知道他們是爲何而戰,而元軍卻未必知道,這便是區別。
元軍中有愛國的,有是爲捍衛朝廷而投軍的。但同時,也有許多是生計所迫,爲求口飯吃而來的。
對於後者而言,活命纔是最重要的。不管是投宋、還是回家,都比呆在這裡繼續死扛要好。
那葛世恆不答話,想來心中也是有些動容。但這等事情,他卻又不敢輕易開口。
他真要是開口說願意投誠,說不得張良東、何立馬得知以後,立刻就會將他斬首示衆,以振軍心。
而就在這時,又聽得譚嗣原喊道:“我軍明日巳時便會大舉進攻,爾等若想活命,現在便棄械出來投降。只邁過這春和街,我軍便不再將你們當做敵人。我朝皇上有言,你等多是漢民,我們也是。大家血脈同源,實沒有必要自相殘殺。北宋、南宋都是大宋,你等莫要忘記,你等的先輩,也曾都是我大宋的百姓、臣民。你等投降,不是恥辱,而是回家。”
元軍中仍是沒有人答話。
隨即,譚嗣原也沒有再說下去。
夜色中,他率着數百親衛又向着指揮所去。
途中,有親衛問他:“副軍長,您說真的會有元賊投降麼?”
“希望有吧!”
譚嗣原輕嘆道:“我剛剛雖是想麻痹他們,但也確實希望他們中間能夠有人投降。說不殺他們,也是真的。以前嶽元帥在軍中說過一句話,你們可還記得?”
“什麼話?”
“嶽元帥說,皇上曾說過,這普天下的百姓、將士,都是炎黃子孫。”
說罷,譚嗣原自己便是輕輕感慨起來,“以前我沒法理解皇上這句話的意思,覺得我們和元軍之間仇深似海,非要殺那些個元軍屁滾尿流不可,哪裡還有放過他們的道理。但隨着呂將軍投誠,皇上不僅僅接納我等,更是對我等信任有加,我也就漸漸明白皇上這句話了。皇上的眼界,實非我們這些人可比啊……皇上能給我們這些之前走錯路的人機會,我們,又何嘗不能給這些元軍機會呢?”
“廝殺……廝殺……殺到最後,那隻能是無休無止的仇恨。以誠服之,纔是最好的結果啊!金滅北宋,元滅金,就想用我們漢族人來打我們漢族人,我們若是被仇恨矇蔽,只會正中他們的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