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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無憂牽着弟弟的手走進慈萱堂,慈萱堂此時已經盡披素白,服侍的下人也都換下平時穿顏色衣服,身着青白素服腰扎孝帶,人人面帶悲悽之色,個個眼圈兒都是紅的。季無憂看着這些此時神色悲傷的人們,心中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前世在父母雙亡之後,這些慈萱堂的下人們仗着老夫人的勢,可沒少讓她們姐弟吃暗虧。
一衆丫鬟嬤嬤見季無憂姐弟到來,個個掩去真實心思上前行禮,季無憂神色悲傷清冷,只淡淡叫起,一句話也不多說。眼光直直看向面前已經換了素白夾紗門簾的慈萱堂正房門口。
珍珠很是伶俐,見大小姐的目光落到門簾上,便緊走幾步趕上前,搶先打起門簾子,躬請季無憂姐弟入內。鄧嬤嬤見狀不免狠狠瞪了打門簾子的小丫頭一眼,要知道這個小丫鬟墜子可是她孃家的侄孫女兒,全是看着她的老臉,墜子才能被分到慈萱堂打簾子,這可是個又輕省又露臉的活計,不想墜子只顧看大小姐季無憂,竟當着那麼多人誤了差事,還叫珍珠撿了個現在的便宜。
珍珠和鄧嬤嬤暗地裡的官司季無憂沒心思理會,她只拉着弟弟的手轉過迎面的顧繡一筆福字陰沉木大插屏,便看到了她們的祖母陳氏。
此時陳氏早已經換上素服,滿頭的金玉釵環盡去,只用寥寥幾件素白銀飾簪起花白的頭髮,原本不太顯眼的白髮彷彿傾刻間全都長了出來,怎麼藏也藏不住,斑斑的雙鬢讓人一看便忍不住心酸。
看着一下子蒼老許多的祖母,季無憂心中酸楚難當,父親戰死沙場,祖母白髮人送黑髮人,那份傷痛絕不比自己少。一時之間季無憂將前世父親死後祖母對自己姐弟的諸般算計暫時放下,牽着弟弟的手來到祖母面前,叫了一聲:“祖母……”姐弟二人的眼淚便滾了下來。
陳氏張開雙手攬住季無憂和季無忌,悲痛的叫了一聲:“我可憐的兒啊……”便與她們哭成一團。慈萱堂內服侍的丫鬟嬤嬤都低頭掩面哭了起來,一時慈萱堂內外哭成一片,便是鐵石心腸的人聽了,也不能不爲之動容。
季無忌到底年紀小,剛纔又在樂宜院中狠哭了一回,這會兒再哭,他便有些禁不住了,小小的身子在陳氏懷中直打顫,臉上也青白起來,陳氏摟着孫兒,自然感覺到這種顫抖,她忙抹了淚,緊張的盯着季無忌,用手拍着季無忌的背,急切的說道:“好孩子不哭了,快拿熱水來給忌哥兒喝一口……”
一旁服侍的鄧嬤嬤忙去倒水,可她年紀大了腿腳不比小丫鬟利落,又讓珊瑚佔了先,珊瑚搶先端了一杯溫熱的水送到陳氏手中,陳氏慢慢喂季無忌喝下去,才讓季無忌緩過一口氣。
季無憂見弟弟哭的都要撅過去了,心中自責不已,忙說道:“祖母,讓弟弟先去歇歇吧,明天……他就……”陳氏紅着眼睛點頭道:“你說的很是,琥珀,服侍大少爺歇息。”
琥珀忙走上前來,豈料季無忌死死抓住季無憂的手,抽噎着哭道:“無忌只要姐姐……”
陳氏長長嘆了口氣,拍拍大孫女兒的手道:“憂姐兒,帶着弟弟到祖母房中歇着,回頭還有好些事情要安排,你不在這裡不行。”
見季無憂似是想帶弟弟回去,陳氏自不會答應,不等季無憂開口便先用話堵住季無憂。季無憂含悲輕輕點頭,低聲道:“多謝祖母關愛。”
陳氏聽了這話方纔滿意的點點頭,又吩咐道:“珍珠碧璽,帶着春柳赤霄好生服侍着。”
季無憂忽然記起上一世也是在這個時間,祖母便以關心自己和弟弟爲由,將她身邊的珍珠碧璽送到自己和弟弟身邊,做了頭等管事大丫鬟,不到一年光景,原本孃親精心挑選的丫鬟們便被珍珠碧璽排擠的無法容身,後來自己和弟弟的身邊竟再沒有一個忠心可靠的丫鬟了。
想到那些,季無憂原本悲痛的心中又添了許多恨意,她緊緊抓着弟弟的手,卻連一句推辭的話都沒有說。兩世爲人的季無憂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就在季無憂和弟弟歇在慈萱堂的時候,剛剛分派完事情的柳氏回到二房所居的逸梅院,她剛進房便見大女兒季繡雲陰沉着臉憤憤的走了進來。
柳氏看了跟着自己的宋嬤嬤一眼,這宋嬤嬤是柳氏的奶嬤嬤,做爲陪嫁嬤嬤跟到靖國公府,是柳氏最信任的人。宋嬤嬤得了柳氏的眼色,立刻將其他跟着的丫鬟婆子們攔下,讓柳氏和季繡雲單獨說話。
“娘,憑什麼她有那麼好的運氣,當國公府的嫡女也就算了,如今還被封爲郡主,這還有沒有天理啊,她有什麼功勞!女兒死也不服氣。”季繡雲一進屋子便叫囔起來。
柳氏心裡也堵的不行,一想到楊氏居然成爲一品郡王太妃,比老夫你還高一級,她日後不能再行家禮,必須以國禮大禮參拜,柳氏心裡便象是壓上了一塊大石頭,悶的她透不過氣來。
“哼,有什麼運氣!做了太妃又怎樣,還不就是個寡婦!”柳氏難掩心中恨意,又是回到自己的地盤上,是以便口沒遮攔的說了起來。季繡雲也瀉憤般的恨聲道:“就是,不過是個沒爹的丫頭!”
柳氏母女的聲音傳到門外,守着門的宋嬤嬤心裡一陣發緊,忙看看在院中的聽吩咐的丫鬟婆子們,見衆人離的遠,應該聽不到什麼,宋嬤嬤這才略略鬆了口氣,只是這口氣她只鬆了一半便又提了起來,攤上這麼個想不明白的主子,宋嬤嬤沒辦法不擔心啊。
府裡的形勢宋嬤嬤比她的主子看的清楚,雖然國公爺戰死了,可是大房的聖眷無減反增。大夫人是皇后娘娘最疼愛的嫡親小妹子,自小跟着皇后娘娘長大,說是小妹子,其實和女兒沒什麼以區別。皇后娘娘如今在宮中說是獨寵都不爲過,有這樣一位姨媽做後盾,大小姐和大少爺的前程絕對不可限量,真正聰明的做法是與大小姐大少爺打好關係,而不是妒恨進而算計大房。二老爺不是個有能爲的,以後二房子女的前程,可都要靠着大房才行。想到這裡,宋嬤嬤頓覺勸諫主子的責任重大,她不由重重點頭打定了主意。便是二夫人因此惱了她,她也不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