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小姑姑小叔叔要回京了?怎麼這樣快,你媳婦不是說已經請她們再住些日子麼?”一個鬍子半蒼三角眼睛微眯的乾瘦老頭驚愕的問了起來。這老頭正是季氏族長季臾。
“兒子媳婦是這麼說的,可是剛纔兒子見京裡來的人正收拾行裝,想是就要回京了。”回話之人是季臾的大兒子季兼,季大奶奶的丈夫。
“這怎麼行,這怎麼行?你媳婦真沒用,算了,我親自去說。”季臾連連說了兩句,便氣呼呼的站了起來。
自從季無憂一行送靈回鄉以後,當地大大小小的官員沒有不來拜訪的,自然誰都不會空着手來,季無憂以居喪守孝爲由並不見那些官員,她並不知道季臾來者不拒,將過府拜訪官員們所送的禮物一絲不落的全都收下,還平白的許了好多空頭承諾。
季臾從沒得到這樣大的好處,自然想讓季無憂和季無忌長長久久的住下來,如若她們一走,豈不是活活斷了他的好大一條財路。季臾此人最是貪財,讓他眼看着好處扎翅膀飛走,簡直比活剜了他的心都疼。
“父親!”季兼急的叫了一聲攔住季臾的頭裡,不讓他去找季無憂。
季臾三角眼一瞪罵道:“混帳東西,給老子滾開。”
季兼撲通一聲跪下哀求道:“父親,這些日子您已經收了不少了,咱們家使費小,已經儘夠過了,您千萬別去找小姑姑,若然讓小姑姑知道了,咱們一家子可都沒有好處啊。”
季臾黑臉漲紫,指着季兼罵道:“混帳東西,你老子是爲了誰,還不是爲了你!”
季兼忙磕頭道:“父親,只看着您孫子吧,遠哥兒進了學,要考科舉還指着小姑姑小舅舅幫忙,若是這會兒得罪了他們,遠哥兒的前程可就完了。”
季臾一想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孫子季遠,便遲疑了起來,季氏一門只出了靖國公府這一支有出息的,若是他的孫子能考上科舉,那他這一支改換門庭有望,日後也會成爲官宦之家,到那時好處纔是長長久久的。
想通了這一節,季臾這纔將兒子拉起來,粗聲道:“我兒說的有理,快去張羅着給你小姑姑小舅舅送行吧。”
季兼這才鬆了口氣,忙爬起來跑出去安排送行之事,必要討了季無憂等人的喜歡,日後等他兒子上京趕考,纔有臉求郡王府幫忙。至於他父親瞞着私自收下的禮物錢財,季兼在心裡對自己說就當是這些日子小姑姑一行人的吃住使費,以求個自欺欺人的心安。
季光慎雖然自小被嫡母往廢物點心上養,可卻架不住他有個通情達理的好大哥,自小季之慎便沒暗中幫扶教導這個庶出的弟弟。原本季之慎還說等此番出征回來就給季光慎選官,讓他帶着媳婦到外地做官,也省得再被圈在家中受搓磨。不想季之慎竟陣亡疆場,兄弟兩個再也見不上一面了。
季光慎心裡一直念着大哥的好,是以對季無憂季無忌姐弟兩個也格外上心,特別是出京之後,季光慎行事不必顧忌嫡母,所以對無憂姐弟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如今季無憂只說了一句要起程回京的話,季光慎便立刻親自帶人安排起起來,不過半日工夫便打點的停停當當,只等起程了。
季光慎剛安排妥當,便見季兼小跑着過來,高聲喚道:“三叔公,三叔公……”
季光慎轉身看過去,見是季兼便含笑站着等他,季兼來到跟前行了禮,方纔急急的說道:“孫兒聽到三叔公小姑姑小舅舅要回京了,特來看看有沒有會要幫忙的,再者,父親聽說您們要回京,已經備了席面爲三叔公小姑姑小叔叔送行。”
季光慎在這裡住了近一個多月,豈能不知身爲族長的季臾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更知道季無憂和季無忌是皇上親封的郡主郡王,身份極是貴重,豈是季臾這種平頭百姓說請就能請的。想是季臾這陣子見多了陪笑臉的官員們,已經忘形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此番回鄉歸葬已經給夠了季臾的臉面,着實不能再任由他蹬鼻子上臉,慣的沒個四兩沉了。
“兼哥兒有心了,回京之事俱已安排妥當,並沒什麼要兼哥兒幫忙的,至於賤行之宴,我看就免了罷,郡主的小王爺在熱孝之中,豈有心思吃什麼酒席。”季光慎並沒有給季兼什麼面子,直接了當的回絕了他。
季兼有些沮喪,自打季無憂他們到來之後,除過在下葬那日他們這些族人遠遠看了無憂姐弟一眼之外,竟是連句話兒都沒有說的上。雖說家中的女人去請安時偶爾也能見一次兩次,可是到底隔着好幾個丫鬟嬤嬤的,根本說不上什麼貼己的話兒,也沒法子攏着小姑姑的心。至於小叔叔,更是一面都不曾見着。想來也是堂堂郡王爺身邊還能少了人,何況這個郡王爺還小,哪裡能輕易讓他見着生人被腌臢了。
季光慎之所以不那麼客氣,一則他佔着長輩的身份,二則,此番送他大哥歸葬,皇上特旨批了一百守陵衛兵攜眷在此永居守陵。是以季光慎根本不怕自己一行人回京後季臾敢對自己大哥的陵寢不敬。要知道那一百守陵衛兵可都是跟着他家大哥出生入死,受過季之慎之民之恩的將士。
季兼見說不通這位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三叔公,只得低頭耷腦的回去稟報,季臾聽了又氣又羞,卻也一點兒辦法都沒有,還得打點起笑臉準備送行。
卻說季光慎回絕了季臾的送行宴,回頭便入內告訴了季無憂。季光慎是個知道感恩的人,他大哥對他好,那麼大哥大嫂過世了,他就得把對大哥的好百倍加於侄子侄女身上。況且季無憂姐弟身上都是皇封,是以季光慎不獨有一份疼愛憐惜之心,更有一份敬重之意。
“多謝三叔推辭了,無憂若知道也必是如此回絕,族中之人衆多,若是應了一家不應別家豈不平白得罪了衆人,還不如都不應。”季無憂淺笑應了一句。對於季光慎方纔的解釋她又做了一番看似隨意的註解。
季光慎心中一酸又是一喜,酸的是無憂小小年紀就不得不想的這麼周全,喜的則是大哥大嫂雖然過世了,可有無憂這麼聰明的孩子,必能撐起大房的天。
叔侄兩個正說着話,季無忌揉着眼睛走了出來,見季光慎在此,季無忌便軟軟嚅嚅的叫了一聲:“三叔。”然後才直撲入季無憂,高聲叫道:“姐姐,真的要回去了麼?”
季無憂接住弟弟撲過來的身子,笑着拿開他揉眼睛的手,用潔淨帕子給他擦擦眼,方點頭道:“對啊,才三叔說了,我們明天就動身。”
季無忌歡呼一聲,扭着送給季光慎一個大大的笑容,開心的叫道:“謝謝三叔。”
季光慎被季無忌叫的一顆心都軟的快化成了水,忙笑着說道:“不謝不謝,忌哥兒,出來這幾個月,必是想家想的狠了吧?”
季無忌卻是沒有絲毫遲疑的使勁搖了搖頭,握緊小拳頭大聲道:“無忌不是想家,無忌想早些回京就能早些跟嚴伯伯學本事,只有學好了本事才能保護姐姐。”
季無忌不知道自己這一句話說的三叔和姐姐都時落了淚,這是纔剛四歲的孩子啊,他得受多大的罪才能這麼的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