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收隊回京

行館。

白以檀和蘇幼瑩並肩站在桌案前,屋子裡靜悄悄的,雲凜沒開口誰也不敢說話,與其他人不同的是白以檀並沒在揣度上意,而是在想剛纔黑衣人的事。

細作要自殺有很多種方法,服毒是最常見且最方便的,藥囊塞在牙縫裡,一咬就完事,再或者是用身上暗藏的刀片等物割脈,最不濟的也就是一劍了結自己,這種炸成肉屑的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他們本來就是製作□□的,身上藏了小型機關也不意外,問題就在於那些奇形怪狀的蟲子,如果是他們身上攜帶的,怎麼會經過爆炸還活着?原來又是做什麼用的?

這個問題白以檀想了很久,隱隱約約有種熟悉感,但答案彷彿隔着鏡花水霧,怎麼也看不清,她想得頭疼,連雲凜叫她都沒聽見,被蘇幼瑩捅了好幾下才回神。

“微、微臣在。”

“本王剛纔說什麼你可聽見了?”

白以檀耿直地答道:“回王爺,微臣剛纔走神了,沒聽見。”

桌案被重重一拍,硯臺裡墨水微瀾,茶盞晃出了清脆的響聲,在白以檀絲毫沒察覺自己有多大不敬的時候周圍的人都跪下去了,她擡眸,雲凜臉色並不難看,只是深冷,如極地冰雪般的深冷,讓她在這盛夏時節涼意翻涌。

看了眼地下的蘇幼瑩,以免她跟自己一塊兒受罰,白以檀決定先服個軟。

“王爺,微臣大病初癒,這又折騰到大半夜,實在難以集中精神,還請您多多見諒。”

“抓細作的時候怎麼沒見你精神不集中?”

說到底還是這件事,白以檀撩起下襬也跪了下去,視線凝在桌沿,十分乾脆地扔出四個字:“微臣知錯。”

雲凜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道:“錯在哪?”

“不該沒稟報王爺就擅自行動,此事與蘇郡尉等人無關,是微臣自作主張。”

蘇幼瑩暗地裡拽了她一下,她像是沒感覺到,動也不動。

“答得倒是痛快。”雲凜端起茶盞輕拂着,表情看似鬆動了些,下一句又把她打回了原形,“不過本王覺得就算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照樣不會告訴本王。”

“王爺想聽實話還是假話?”

“本王都不想聽。”

白以檀有種當頭一悶棍的感覺,噎得半天沒出聲。

兩種答案她都想好了說詞,披着義正言辭保家衛國的外衣,保管雲凜沒法治她們的罪,沒想到他聽都不聽,直接做了決定。

“從今夜開始本王全權接手這個案子,任何人不許私下再查,但有違反命令者,削官剝祿,概不留情。”

聞言,白以檀沒心情再與他打太極,脫口直道:“王爺,黑衣人炸死了三名守衛,微臣有權替他們討回公道!”

“此事我會代勞,無須郡守費心。”從舟板着臉插嘴。

“你——”

蘇幼瑩見狀也加入了戰局,道:“王爺,畢竟我們對蘇郡要更熟悉一些,可以爲您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請您讓我們也參與調查吧。”

從舟又道:“三名黑衣人已死,線索已斷,蘇郡並沒有什麼可查的了,若屍體能找出什麼蛛絲馬跡,跟你們也沒關係了。至於那三位因公殉職的守衛,朝廷和王爺必不會虧待他們,這點還請放心。”

儘管他說話不客氣,但衝着雲凜她們動不了他分毫,這窩囊氣受的,簡直讓人火冒三丈,關鍵是蘇幼瑩能忍,白以檀忍不了。

“從統領這是什麼意思?要今天死的是你的人,你會不親自調查嗎?會一句‘不虧待他們’就打發了嗎?”

若以爲這一句就能點燃從舟的怒火,那她就大錯特錯了,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屬下,從舟根本不受她撩撥,反而頂得她無話可說。

“白郡守,要不是王爺發現的及時,你和蘇郡尉的名字現在已列上因公殉職的名單了,理論上來講,你們並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白以檀氣炸了。

明面上說不通,好,本姑娘自己偷偷查,看你能在這待多久!

“從統領要拿救命之恩來壓我,我無話可說,願聽王爺安排,希望您能早日查出元兇。”

雲凜盯了她一陣沒說話,她臭着一張臉也不再吭聲,似乎事情就這樣塵埃落定了,但房間裡仍然瀰漫着不太和諧的氣氛,着實讓人捏一把冷汗。

夜已經很深了,連朗月都沉進了雲靄之中,燭火閃了幾下,光芒漸弱,從舟正要喚人來添火,雲凜出聲了。

“都下去吧,本王要休息了,明日一早還要返回天都城。”

真是要什麼來什麼,聽到這句話的白以檀內心狂喜,說了兩句場面話就拉着蘇幼瑩告退了,待她們走得沒影了,從舟才緩緩開口。

“爺,屬下看白郡守不會放手,要不要留幾個人在這盯着她?”

雲凜淡然垂眸,語氣是一貫的高深莫測:“不必了,只要她在蘇郡一天就什麼都查不出來,任她去吧。”

“是,屬下知道了。”

第二天,雲凜一行人從行館駕馬而出,正式出發迴天都城。

走的時候可比來的時候陣仗大多了,百姓們感其治水之恩,紛紛前來夾道歡送,頓時萬人空巷,呼聲如潮,更有膽大的女子把繡有自己名字的手帕揉成團扔向隊伍,還不停地喊着凜王殿下別走,聽得前頭領隊的白以檀和蘇幼瑩都有些紅臉。

“他哪裡好了?這些姑娘就不能矜持點……”

蘇幼瑩回頭望了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說:“你以爲今天的凜王還是一月前冒雨前來的模樣?”

“能是什麼樣子,頭頂多長了兩個角嗎?”說着,白以檀不經意地往後瞥了一眼,身子差點沒擰回來。

難怪她們尖叫了,雲凜一改之前的低調,頭戴鯤尾白玉冠,身着夔龍錦袍,神情閒淡,薄脣輕抿,一拂袖一揮鞭,都如從山水畫裡走出來的人物,但就是這種可望而不可即的距離感,讓無數閨中女子爲之瘋狂。

“看清了嗎?是不是長角了?”蘇幼瑩忍不住笑出聲。

“哼,招搖過市,有什麼稀罕的,美男子多了去了。”

蘇幼瑩接着逗她:“嗯,我瞧着溫將軍也是其中的佼佼者,怪不得你眼光這麼高,原來是看習慣了。”

“沒完沒了了是吧。”白以檀雙眼瞪得溜圓,“再說你就自己去送,我可打道回府了。”

“你回啊,小心又挨他一頓訓。”

“訓就訓,這幾天訓得還少了?明明是自己的地盤,一點人權都沒有,趕緊走趕緊走,我可供不起這尊大神。”

“我看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也不知是誰,發着燒還往城牆上跑,最後被人好心抱了回來,還背地裡說人壞話。”

白以檀偏過頭佯怒道:“蘇幼瑩,你有沒有良心?要不是擔心你我跑過去幹什麼?還揭我傷疤……不知道那天我多狼狽是不是!”

蘇幼瑩挑眉道:“是是是,我沒良心,你有,怎麼沒見着你跟凜王道謝?”

白以檀語塞了。

那天過後她好久都沒見到雲凜,再見時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句謝謝太過微不足道,送禮物呢不說入不了他的眼,被別人見着還以爲她攀附權貴,怎麼做都感覺不對,索性就自欺欺人地當做沒發生過。

令她鬆口氣的是雲凜也未提及此事,態度一如往常,後來因爲私下調查黑衣人的事也甚少召見她們,久而久之,白以檀就將此事拋到了腦後,直到今天蘇幼瑩又提起,感覺情緒有些雜亂,理也理不清。

就在她沉默的時候城門已經到了,士兵停步,蘇幼瑩翻身下馬,見她還不動,便伸手扯了她一下。

雲凜從萬千花叢中過,騎着馬到了她們面前,身後繡帕散落一地,衆女仍在聲嘶力竭地呼喊,內容越發露骨,白以檀都不忍再聽。

“微臣就送王爺到此了,希望您一路順風。”

這句話真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蘇幼瑩無奈,繼續執行着掃尾工作。

“這一月來幸得王爺的幫助,蓄水大壩順利完工,蘇郡免受滅頂之災,此恩沒齒難忘,微臣無以言表,惟願您一切平安。”

一貫少言寡語的她能說出這番話,應該是對雲凜派御醫救了蘇夫人心存感激,儘管他本人或許並不知這來龍去脈。

“此次治水一事諸位皆有功勞,蘇郡守軍良好的質素也得以體現,迴天都城之後本王會如實稟告父皇,希望今後你們能將蘇郡治理得更加強盛。”

“謝王爺誇獎,臣等定不負使命。”

依舊是蘇幼瑩答話,雲凜瞥了眼垂眸不語的白以檀,拉動繮繩徑直往城外去了,從舟和隱衛跟在後頭,馬蹄飛馳而過,踏得青石板咚咚作響。

眼見他們出了城門,所有士兵單膝跪下,呼聲喧天:“恭送王爺!”

沒過多久,白以檀緩緩轉過身,極目眺望,官道上只剩幾個移動的黑點,她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隨後讓蘇幼瑩收了隊。

好了,可以查黑衣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