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朗緊緊地盯着她,緹娜一擡眼,擡頭看見客廳對面牆上女子笑得肆無忌憚芳華絕代的大幅寫真,熟悉而又陌生,剎那間被悲痛席捲,她在幹什麼,難道她說出真相,事情就能夠挽回。
他又在幹什麼,知道真相又能怎麼樣。
她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猛地推開潘朗,說道:“你想要問什麼,難道要我告訴你,我是緹娜靈魂上身,讓你一訴相思之苦。我和緹娜做了那麼長時間的好朋友,兩個人有些相像的習慣有什麼奇怪,難道緹娜死了,只有你難過,我就不難過嗎。”
她柔亮的眼中翻涌着一點晶瑩,卻倔強的不讓眼淚掉落下來。
潘朗沉默了一下,他是太想緹娜了,竟然忽略了可能會傷害到別人,不是隻有他一個人想念緹娜,何必將大家思念的傷口都揭開。
他向後退了一下,輕聲說道:“抱歉。”隨即轉身回到書房,留下緹娜坐在沙發上,看着他孤獨的背影,將臉偏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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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陽光從窗外探進手來,伴着啾啾鳥鳴,和清晨獨有的一種清爽的氣息,將睡在牀上的緹娜搖醒。
她看看手機,時間尚早,但是已經全無睡意,她從牀上爬起來,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東西,便想要提着包出門上班。
小書房的門恰巧同時打開,潘朗站在門口,輕聲說道:“等我一下,送你一起去上班。”
他的眼圈下面略微有點發青,顯然昨夜也沒有休息好,臉上的表情還有點不自在,緹娜不想讓昨天的不開心延續到今日,笑着說道:“你幹什麼啊,我以爲事情已經結束了,難道不怕浪費時間,還要每天接送我。”
潘朗看她笑得開心,眼神也開朗起來,笑着說道:“不是你說還跑掉了一個會武功的厲害男人,如果我不管你,萬一被別人捉去,又要埋怨我。”
兩個人都是相視一笑,將昨天發生的一點小插曲都忽略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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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羣航將車開到大廈樓下,正打算行駛進地下停車場的瞬間,看見一對極爲出色美麗的男女邊說邊笑穿過公路,他們充滿朝氣和美麗的容顏像是晨間一道微風,不只吸引了他的視線,也吸引了路上來往行人的視線。
他輕輕一頓,是歆恬和潘朗。
看着歆恬向那個清秀少年笑着擺手再見,兩個人依依不捨,像陽光下兩個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發光體,駱羣航一早上的好情緒突然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他按了下喇叭,一踩油門,從兩人面前加速過去。
緹娜眼看着一輛車從兩人面前飛速駛過,急忙一拉潘朗,她用的力量大了一些,兩個人險些迎面撞上,緹娜光滑細緻的臉龐擦着潘朗肩膀劃過,潘朗焦急地扶住她,兩人相視一笑。
潘朗問道:“你沒事吧。”
緹娜搖搖頭,叮囑道:“我沒事,你趕快回去上班吧,路上小心點。”卻又分明認出剛纔那輛不客氣的車是駱羣航的,這個傢伙不知道大早上發什麼瘋,從他開車的速度來看,顯然情緒不太好,一會兒開晨會倒是要小心被他操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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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會的氣氛果然是不太和諧,駱羣航俊臉陰沉,聽着各部門的頭頭做簡報,輪到緹娜時,因爲她提前有所準備,將簡報準備的滴水不漏,讓駱羣航挑不出刺來,只能不甘不願地放過她,將晨會繼續下去。
只是晨會結束,駱羣航看來仍然不肯放過她,突然說道:“地鐵工程開始這麼久了,我也還沒去過,不如今天我們一起去施工工地看看。你領着我轉轉。”
緹娜險些以手覆額,施工工地連她都不太去,還帶着他去轉轉,他以爲地鐵施工場是公園遊樂園,只要買票隨便進,或者有社會福利,連票都不用買,免費讓他隨便參觀。
只是駱羣航看着她的樣子很是認真,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這又是在晨會上,其餘部門頭頭都彷彿從睡不醒的清晨中清醒過來,睜大一雙雙眼睛,頗感興趣地看着。
做銷售的公司,有些單子的來路也是不宜大肆宣揚的,關於地鐵外包大單這塊肥肉是怎麼到了博盈公司手中,又是怎麼被歆恬叼到了嘴裡,博盈公司內部也是衆說紛紜,加上前一段時間,緹娜爲了歆康的事情,幾乎不怎麼在公司出現。
種種謠言甚囂塵上,那些部門的頭頭腦腦心中也頗多疑問,恨不得發生點什麼事情,好讓衆人圍觀。
於是緹娜輕輕一笑,漂亮的小臉上看不出一點勉強,說道:“駱總說的對,晨會下來我就安排。”
連抵擋都不抵擋就認輸了,那些部門頭頭腦腦沒勁地垂下頭去。
緹娜將手中的筆記本狠狠地在桌子上頓了兩下,想看戲啊,她還不想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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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中心的交通要道青華路西口,四通八達,路下面是正在施工的地鐵基坑,路上面是來來往往的車輛。
施工地段用藍色的鐵皮屏障,上面還貼着彩色的宣傳畫,青山綠水,燕雀成行,還有白色的標語大字,安全施工,科學施工,爭創地鐵無事故工程隊。****工程公司***處宣。
駱羣航挑挑眉,眼中一抹冷凝,問道:“就是這裡嗎。”
當然是這裡,你不是要下工地嗎,當然就要下,難道還領着你到丁總工的大辦公室下棋吹風。
緹娜心中腹誹,表面上卻是乖乖地鄭重其事,說道:“就是這裡,老姚和小於他們常來,給他們供貨需要和各個部門打交道,什麼地方都得去啊。一會兒我們帶上安全帽,我領你下去轉轉。駱總,你真是一個知道疾苦的好領導,很少有老總主動要求到施工現場來的。”
駱羣航知道她話中帶刺,沒安好心,也不多話,和緹娜一起走了進去。
他們走進藍色的鐵皮防護牆中,施工場面十分凌亂,兩個人從地鐵基坑的入口向裡面走,兩名地鐵工作人員看見他們走進來,皺皺眉說道:“這是施工的地方,很危險,你們進來幹什麼。”
緹娜拉過脖子上掛着的博盈公司的工牌,那裡有準許進入的標誌,客氣地說道:“施工隊用的工具是我們提供的,我們來看看使用情況。”
兩名工作人員看看了他們,叮囑道:“那就去看吧,不過要小心點,沒事就儘快上去吧。對了,好像聽施工隊說,他們那裡的電動工具有點問題,你們既然要過去,就順便去看看。”
緹娜和駱羣航點點頭,那兩名工作人員好像是地鐵的技術人員,邊向裡面走邊繼續說道:“一會兒,還是要去看一下靠近青華路西口的支護承重牆,這幾天連着下暴雨,我這心裡總有點不太踏實。”
另一名工作人員點點頭,兩個人向基坑深處走去。
緹娜和駱羣航遠遠跟着兩名工作人員向着基坑的深處走去,幽深黑暗,坑道上面有一些昏暗的燈盞,宛如走進一個巨大寬廣的地道,緹娜擡頭望望黑漆漆的坑道上面,笑着說道:“這上面也不知道哪一塊就是青華路,不知道多少小汽車正從上面嗖嗖嗖地開過去呢。”
駱羣航略略點點頭,地下面的感覺並不好受,但是駱羣航提出要下來轉轉,而地鐵的技術人員又讓他們過去查看電動工具,自然不能中途返回。
好在兩個人走了一陣,前面就傳來轟隆隆的機器聲音,一副繁忙的施工場面,兩個人加快了腳步,看到一個工作人員正要問,是哪裡的電動工具出現了故障。
突然整個地面似乎顫動了一下,坑道上方撲簌簌地向下掉土。
緹娜和駱羣航兩個人愣了一下,那股搖晃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有的工人反應過來,叫道:“糟了,這幾天雨水大,可能是基坑要塌陷。”
這一聲叫嚷,那些工人都慌張起來,不管不顧地要向外跑去。
來不及了,前面的坑面已經砸了下來,黑乎乎的巨大的土層彷彿坍塌的屋頂,猛地砸了下來,山崩地裂之勢,一個工人跑得最快,險些被吞沒,及時一縮腳,尖叫着向回跑。
頭頂上的燈電線被扯斷,眼前一片黑暗,緹娜醒悟過來,叫道:“別跑啊,還不如躲在車旁有個屏障。”
那裡原本有兩臺正在施工的挖掘機,工人們憑着記憶中的感覺向挖掘機跑去,可是緹娜自己的腿卻像生根一樣,走不動,只覺得地晃山搖,天旋地轉,渾身虛弱的失去了力氣,身旁卻有一隻大手拉着她就跑,剛跑到一個龐然大物的身邊,轟隆一聲,頭上所有的坑頂坍塌下來,沉重的土層砸到挖掘機上,發出吱嘎吱嘎難聽的聲音,是鋼鐵變形和玻璃碎裂的聲音,四周變成一片死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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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青華路地段坍塌,三十三名地鐵施工人員和兩名博盈公司的員工被埋在地鐵下。丁總工迅速趕到青華路段,地鐵基坑上一片凌亂殘骸,坍塌現場各種破損的機器堆積如山,相隔不遠處的青華路也跟着塌陷了幾十米長,向下塌陷了幾米,涌出來的地下水淹沒了路面,也淹沒了經過路面的汽車。
丁總工皺皺眉,曾明全站在他的旁邊,面色已經鐵青。
丁總工問道:“老曾,上次會議上,說要和交通部門聯繫,將青華路西口改爲單行道,並且限定不允許大體積貨車通過,以降低這個路段地鐵支護承重牆的壓力,你協調了嗎。”
曾明全額頭上冷汗冒了出來,說道:“我正在協調。”
丁總工壓下心頭強烈的緊張不滿,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他向着曾明全問道:“老曾,你趕快聯繫地鐵應急預案中,提到的救急設備,大型起重機,吊車,重型挖掘機,輔助施救,還有聯繫消防隊和搜救隊,裡面是三十多條人命啊,不能耽誤,你看下面都是淤泥,若是搶救不及時,出了人命,我和你都脫不了干係。”
曾明全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地鐵施工若真是出現重大事故,損失嚴重,不是職位能否保住的問題,而是坐牢不坐牢,掉腦袋不掉腦袋的問題。
他焦急地打着電話,地鐵項目的應急預案是由他負責的,丁總工再三叮囑過,一定要落實到位,而他拍了胸脯保證,他一連撥打了幾個電話,卻只是調到了兩臺吊車,正在趕來的路上,相對這麼大面積的救援,那兩臺吊車簡直是杯水車薪。
“丁總工”,有一箇中年男子滿面焦急地被地鐵工作人員領了進來,將一張通訊表交到他手上,說道:“這裡是H市重型機械的情況,大部分都是能夠給救援幫忙的,但是很多是私人公司的。”
“私人公司的也沒關係。”丁總工接過來,看他一眼,是個陌生人,他怎麼會有這麼詳細的資料。
“私人公司的也沒關係,保證救援要緊。”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人們一起向後看去,是H市黃市長,他斬釘截鐵地說道:“私人公司也沒關係,不管怎樣,要儘快把車調來,超過72小時的黃金救援時間,做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老姚看着那張名單交到了丁總工的手裡,丁總工和黃市長站在一起,正在討論救援方案,旁邊還有很多相關人員也在出謀劃策。
他長出一口氣,面色沉重走了出去,近些年地鐵建造事故頻發,歆恬讓他蒐集這些資料本來只是以備不時之需,卻想不到不但派上用場,而且還要用來救被困在其中的歆恬和駱總,真是僥倖。
他早上正在地鐵辦公室和一個部門的員工閒扯,那個部門接到一個電話,瞬間整個地鐵公司就傳開了青華路西口地鐵塌陷的消息,他心中一驚,早上歆恬給他打電話,問領駱羣航去哪個路段的地鐵現場合適,他便隨口說了這個路段。
他連忙打電話聯繫兩個人,可是電話都打不通,他心中慌亂起來,若是兩個人因此遇難,他總覺得自己也脫不了干係。
他長嘆一口氣,整個救援現場已經封鎖,他看着不遠處的路邊,心急火燎地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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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緹娜慢慢地睜開眼睛,其實睜與不睜沒有什麼區別,但是人活着就還是想要睜開眼睛。
她睜開眼睛,輕輕地動了一下,耳邊傳來一個清冷好聽的聲音,輕聲問道:“你還好嗎?”
駱羣航,在這個場景下,能聽到熟人的聲音,感覺真好。
她鼻子莫名酸了一下,強忍着心中的悲傷害怕,平靜地回答:“還好。你呢?”
“我也還好。”駱羣航輕聲的回答讓緹娜心中安靜下來,她動了一下,發現自己是靠在一個堅實有力的懷裡,想來應該就是駱羣航,她動了動,不想過於壓迫他。
卻發現四周很擠很緊,軟塌塌的似乎都被淤泥糊住,黏糊糊的稀泥淹沒了她半個身子,根本沒有辦法移動,兩個人緊緊地靠在一起,近的能聽到彼此心跳。
若在平日裡她必然覺得十分尷尬,而在此時此刻竟然是一種莫大的安慰和鼓舞。
她輕聲問道:“不知道其他的人怎麼樣?”
良久沒有聽到什麼回答,她正要再說話,駱羣航輕聲說道:“先別說話,省點力氣,若是基坑整個被封死的話,也許過一段時間會感覺缺氧。”
緹娜點點頭,伸出手在空中探着,摸到了駱羣航的臉,沿着他的輪廓又輕輕摸索一遍,確認他毫髮無損,這才放下心來,問道:“你真的沒受傷嗎?”
駱羣航輕聲笑道:“你是擔心我的嗎。”
這個時候不管誰在她身邊,她都會擔心他的生命與安全,因爲一個人會害怕。
那些淤泥很冷,緊緊挨着身體極不舒服,緹娜將身體向駱羣航靠近,說道:“你覺得不覺得這裡有點冷。”
駱羣航卻沒有回答她,輕聲問道:“你的手是能動的嗎,從我身上把手機掏出來,撥打112試試。”
緹娜點點頭,突然問道:“你怎麼自己不拿。”
駱羣航苦笑一下,說道:“頭頂上也有淤泥,若不是我用衣服撐住,只怕現在要沒有辦法呼吸了。”
緹娜伸手拿自己的手機,卻發現變故中,手提包的帶子不知被挖掘機的什麼部位割斷,只剩一根帶子,提包不知去向,只能摸着駱羣航的身上找他的手機。
她探手摸去,接觸到駱羣航的肌膚,光滑綿軟的皮膚下面是硬邦邦的條理清楚的肌肉,她臉上一紅,將手擡起來,問道:“你的手機放在什麼地方。”
“別在褲兜裡。”
緹娜囧了一下,憑感覺向着駱羣航腿部的方向摸去,還好他也很是配合,沒有經歷尷尬和錯愕,就找到了手機,她按亮了手機,一點微弱的屏幕光芒,照亮面前一小塊地方。
她看到她和駱羣航靠在一臺龐大的機器旁邊,四周塞滿了淤泥,但是有一點空隙,她還想看更多的東西,駱羣航輕輕提醒道:“還是先打電話吧,告訴他們我們這裡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