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除姓

莫錦冉的恍惚之中,翠兒已經跪在她的面前,從袖子中掏出一隻古色古香的玉鐲,晶瑩剔透,沒有絲毫的扎着,翠綠喜人,一看就是珍貴異常,絕對不是翠兒這等身份的丫頭所擁有的。

當然,這對玉鐲,衆人並不陌生——莫家的女兒都有些貴重到能代表身份的首飾,而莫錦冉有隻玉鐲,正是她及笄時,莫老夫人親自爲她添購的,所以當翠兒,將這玉鐲子掏出來的時候,衆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莫錦冉,其中心思淺淡的,臉上都露出震驚之色——燕雀還知道反哺,二小姐卻殺了自個兒的親母,這心腸實在是……哪裡還有人性啊!

想到她們居然在這樣的人家,伺候着這樣沒有人性的主子,這心裡都透心涼啊。

就是莫老夫人等人,都怔住了,看着莫錦冉就跟第一次看見一樣:難道真的是錦冉謀害了王氏,而嫁禍給莫錦好?

只是憑着一直玉鐲子,實在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前些日子,錦冉這孩子瘋癲了,誰知道又沒有人趁此機會動手,偷了她的玉鐲子,現在來嫁禍與她。

翠兒不着痕跡將衆人的神情看在眼裡,又小心翼翼的從又掏出了一張房屋的地契,對着莫錦冉道:“二小姐,這地契還給二小姐,我要收下了,實在是良心難安,我母親說得是,人窮不能志短,若是真的收下您的地契,一家人雖然能過上好日子,但是這輩子奴婢都不能睡個安穩覺了。”

這麼一說,衆人就在震驚之餘,更有些狐疑了,心裡越加的盤算起來:也對,要想翠兒做出這等冒險的事情,的確不是一隻鐲子就能收買的,的確也只有地契之類的重物,才能讓對方冒着風險,站出來誣陷自家的主子。

只是這個翠兒,像是個老實敦厚的,所以到了這時候才忍不住說出真相來。

如此一來,衆人對翠兒嘴裡的話就信了三分,再加上翠兒這人沉默寡言,做事勤奮,爲人老實,她的話本身就有兩分的可信度。

雖然衆人的嘴裡不曾說話,可心裡對莫錦冉毒害王氏一事,心中都有了五分的相信。

莫錦冉眼中射出灼人的火星子,甚至還有驚人的殺意,她一腳踢向翠兒:“你個該死的東西,莫錦好給了你什麼好處,你居然如此陷害我?”翠兒也不躲,老實是受了,只是莫錦冉越是如此,衆人越發的覺得,她是心虛了。

莫二老爺目光閃爍了一下,也跟着暴喝起來:“你個滿嘴嚼蛆的賤人,你胡說八道什麼,難不成王氏的死還是錦冉動的手不成?你別忘了,王氏可是錦冉的母親,世上哪有這等弒母的禽獸?”

他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藉着這次機會,將這不受控制的女兒徹底除去,錦冉這孩子跟他多親,只要錦冉成了長公主的媳婦,他的前程就有望了。

“弒母的禽獸?”錦好輕輕的笑了起來,十分贊同:“老爺罵的好,弒母的的確是禽獸,不,是禽獸不如啊。”說着,她敲了敲桌面,臉上露出一種像是極爲惋惜的神情:“今兒個太醫原本說大夫人已經保住了性命,誰知道忽然就中毒身亡了,實在是讓人意料不到。不過既然老爺和二小姐都認爲是我做的,我也無話可說。”

錦好的話,口口聲聲倒像是認命的樣子,不過,她眼中那個波光閃爍,卻看不出有半點認命的樣子。

莫錦冉看着她眼底的光芒,像是含着其他的什麼心思,她與莫錦好鬥了這麼多年,自然明白莫錦好這樣,怕是在謀算什麼,只是,既然不甘心,爲何又做出一副認命的模樣,這實在讓她搞不懂。

而且,這時候,他說什麼無話可說?莫錦好這死丫頭,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這太不尋常,只能說明一件事情,莫錦好所圖,絕對不小——只是到底是什麼?

莫錦冉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不過心中的懷疑卻越發的堅定,於是就將自個兒的目光死死的盯在莫錦好的身上,妄想找出一絲蛛絲馬跡來,然而,莫錦好的臉色平靜,淡漠一如往常,半點痕跡都找不出來。

不,一定有什麼,是她沒想到的。

莫錦好從來就不是這麼輕易可以打敗的人,她一定在謀算着什麼,自個兒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絕不能給莫錦好這個賤丫頭可趁之機。

人心往往如此,莫錦冉對錦好顧忌太多,若是此刻,莫錦好聲嘶力竭的爲自個兒辯護,或是眼淚鼻涕一把,求着莫老太爺給她主持公道,莫錦冉或許還會有些高興,爲自個兒算計得逞,可是對方現在一副冷靜到了極頂的樣子,她這心裡就不踏實,總覺得哪裡不對,可是細細想來,又找不到不對的地方,只得暗中留心,看看能不能找出那怪異的感覺。

莫二老爺和莫老夫人聽得錦好如此說話,卻沒有多想,臉上都露出了喜色,只是還要極力忍着,面色就顯得有些怪異,錦好瞧着二人臉上的喜色,幽幽的說道:“只不過這世上的事情,是非黑白自有定論,也不是誰說就能夠算數的,總要看看證據不是嗎?”

她說着又笑了起來,看着莫錦冉的目光就多了一絲玩味:“二小姐果然天資聰慧,只看了那鐲子和地契一眼,就知道是我收買了翠兒,這等讀心術,實在非我所能及的。只是這對鐲子,我是怎麼拿到手的,這可是二小姐的東西,難不成我神通廣大,連二小姐的鐲子也能變出來?”

莫錦冉的睫毛如蝴蝶般顫了起來,言多必失,她太過急進了。

錦好盯着她微顫的睫毛,笑的越發的燦爛起來:“二小姐是在緊張嗎?要我說,你也別緊張了,你都說了這是我誣陷你的,我現在不過是請老太爺,老爺徹底的徹查此事罷了……怎麼着要我擔下這等罪名,也要我心服口服吧!”

她也不看莫二老爺,莫錦冉的臉色,反而擡起頭,盯着莫老太爺,緩緩地開口說道:“老太爺……你覺得錦好說得對不對?”

不肯再叫祖父?不肯再叫父親?家裡的每一個人都用着客氣而生疏的稱呼?

這孩子是在心裡厭倦了莫家這些沒完沒了的事情,對莫家的耐心用盡了啊!

莫老太爺面色沉冷,被她這種冷漠的目光看着,心中也輕鬆不起來啊,不過他不是莫二老爺,長期宦海沉浮,讓他更清楚此刻應該做出怎麼樣的選擇,輕咳一聲:“你說的對,定罪之前,總要拿出證據,祖父相信你,你一向溫婉善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這是旗幟鮮明的支持錦好了,相信她的清白。

莫老太爺在家中主事,從未如此鮮明的支持誰,這讓莫錦冉的心,驟然提了起來,不由得看了莫老夫人一眼。

莫老夫人也非常意外莫老太爺居然二話不說就信了莫錦好這個死丫頭的話,頓時扯開嗓子,尖叫了起來:“這個死丫頭,心狠手辣,謀害了自個兒的伯母,你還幫着她,丫頭都說了,除了她之外,就沒有進去過,不是她還是誰?你這般護着,是不是要等她將我們都謀害了,你纔信?”

“除了我之外,就沒有人進去過?”錦好挑眉,又笑了起來,漫不經心的說道:“要不再問問大夫人房裡伺候着的丫頭?”

說罷,就對着一旁跪着的翠兒道:“翠兒,我知道你是個好的,你也莫要怕,實話實話,也莫要怕了別人會怎麼你?今兒個,我將話擱在這裡了,日後,你們一家子就跟着五小姐我,說了實話,也莫用怕誰再找你麻煩!”

她淡淡的問着莫老太爺:“老太爺,我想要了翠兒一家的身契,可好?”

若是說剛剛只有百分之八十,此時,莫老太爺已經百分百相信錦好是被誣陷的,否則,她不會這般光明正大的要翠兒一家的身契。

他點了點頭,看着翠兒道:“難得五小姐瞧你是個好的,以後你們一家就跟着五小姐吧!”

翠兒滿心歡喜,忙給莫老太爺叩頭:“奴婢謝老太爺恩典!”

錦好卻道:“既然祖父應了,就先將翠兒一家的身契拿來,也好讓這丫頭沒有後顧之憂啊。”

莫老太爺心裡極爲不舒服,這五丫頭當着面兒要將身契拿來,這是不信任他啊。

不過,只是個丫頭一家子,也沒什麼的,當即對着身邊伺候的東伯,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東伯就將翠兒一家的身契教給了莫錦好。

錦好仔細的看了一遍,這才收了起來,翠兒心情激動的有些說不出話來,她從這一刻起,就只是五小姐的丫頭,而不是莫家的丫頭,日後,就會與雲燕,雪蘭兩位姐姐一樣了。

“現在,你是不是可以說實話了?”錦好緩緩地開口,一旁的莫錦冉身子微微顫抖了起來,忙喝道:“什麼實話?實話就是你謀害了我的母親。你現在這般惺惺作態,是不是還想要將這罪名栽贓到我身上,難不成我還能自個兒謀害了自己的親生母親?”說着哭了起來,撕心裂肺,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莫老夫人也跟着哭了起來,恨得一直捶自個兒的胸膛:“老太爺,這個死丫頭一直與王氏不和,她恨王氏,恨咱們莫家啊,你怎麼就信這死丫頭的話啊……”

莫二老爺勃然大怒,冷冷地盯着莫錦好:“你還不老實交代,爲何謀害王氏?她就是再不對,也是你的長輩,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心狠手辣的畜……”

在錦好那雙如古井般的眼睛中,他心中的怒氣就這麼被一盆冷水從頭澆灌了下來,那個畜牲到底未能說完整。

“都說了捉賊捉贓,老爺這般生氣做什麼,還是先坐下聽聽翠兒怎麼說吧?”錦好伸手端起了纏枝粉彩茶盞,輕輕的抿了一口茶,姿態優雅,胸有成竹。

莫二老爺瞧着她這樣子,這心火就上來了:“翠兒都成了你的丫頭,她的話還能信麼?”

“翠兒的話,能不能信,總要聽過了再說。”錦好看着莫二老爺,冷笑:“只是老爺這般生氣,堵着翠兒,不讓她開口,就讓我不明白到底爲什麼了?知道的人,明白老爺這是一番苦心,不知道的,還以爲老爺這是維護誰呢?”

莫二老爺聽了這話,一張臉漲紅了起來,還想要再說,卻被莫老太爺瞪了一眼,心裡氣的要死,果真不能讓這個死丫頭飛上枝頭,他這父親只怕佔不了光不說,還要被嫌棄。

錦好輕蔑的一笑,根本就沒有將莫二老爺的怒氣看在眼裡,不過是跳樑小醜罷了,不值得她費心,倒是莫錦冉的心狠手辣,出乎她的意外,這樣的一條能忍,能狠下心的毒蛇,若是再讓她這麼安生下去,她自個兒這睡覺都不安生啊,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跳起來咬她一口了,總得給這條毒蛇留點什麼吧!

“翠兒,你說說,這隻玉鐲子,和這些地契是怎麼回事?”

翠兒點頭緩緩的說道:“那日五小姐離開大夫人的房中之後,二小姐就出現了,說是想要進大夫人的房裡。看看大夫人的情況,奴婢擔心二小姐的病,怕驚嚇到大夫人,說什麼都不肯,二小姐這就用手上的這隻玉鐲收買了奴婢,奴婢一時鬼迷心竅,既是被財物迷了眼睛,又感動二小姐的孝心,於是就放了二小姐進去,誰知道不久之後,二小姐卻出言叫了奴婢進去,奴婢進去後,瞧了一眼,卻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大夫人已經沒了氣息。”

翠兒說到這裡,壯着膽子,看了莫錦冉一眼,像是極爲恐懼的樣子:“老太爺,當時奴婢也是嚇過頭了,一時沒回過神來,醒過神來的時候,這纔想起來叫人,誰知道二小姐早一步捂住了奴婢的嘴,威脅奴婢,若是奴婢不聽她的話,就說大夫人是奴婢毒害的,到時候不說奴婢,就是奴婢的家人,也難逃一死……奴婢自個兒生死倒是可以不顧,可是家人的生死,卻不能不顧,奴婢一個奴才,二小姐卻是大夫人的女兒,是莫家的主子,到時候奴婢就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啊,奴婢沒有法子,只得答應下來。”

翠兒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雖然奴婢答應了二小姐不將此事說出去,可是二小姐卻還要奴婢站出來,指認五小姐。奴婢自小在莫家長大,受主子恩惠,不能立即指認兇手,已經是愧對主子,若是再出言誣陷主子,那還有什麼臉面存活在世上,所以無論二小姐如何威逼利誘,奴婢都不曾鬆口,直到二小姐威脅奴才,若是奴婢不答應,就弄死奴婢的弟弟,那可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奴婢沒有法子,也只好點頭。二小姐見奴婢應了下來,又拿來地契給奴婢,說是頂好的鋪子,等這事情過去,就想法子要了我們一家的身契,讓我們出去,做個正經的商戶之家。”

屋子裡的人,是越聽越震驚,這麼一瞬間,所有的目光再次都盯住了莫錦冉,用一種無法置信,卻又意料之內的眼神看着她。

翠兒搖頭,繼續說道:“奴婢一開始就不明白,到底是誰謀害了大夫人,雖然二小姐纔是最後一個進去的人,但是二小姐是大夫人的親生女兒,怎麼會害了大夫人?”頓了頓:“直到奴婢替大夫人收拾的時候,這才確定誰是真正的兇手?不是別人,正是二小姐。”

翠兒說道這裡,挺直身子,指着莫錦冉道:“二小姐,你連生你,養你的母親都能下毒手,奴婢怎麼能相信,你能放過奴婢,別說什麼等這事情過了,一家人能出去做個正經的商戶,只怕到時候,別說我了,只怕我這一家人都沒了活路,二小姐怎麼能容忍知道實情的奴婢活在世上。”

翠兒的這番話,聽得衆人暗暗點頭:若是這事情真的是莫錦冉做的,她的確也沒有活路,這世上只有死人才是不會說話的。

衆人這時候,對翠兒今兒個的反口,也能理解了,一方面是良心不安,其實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孤注一擲,賭上一把,與其日後沒有了活路,還不如今兒個試上一試,反正遲早都是死。

衆人沒有覺察到自個兒的心思,已經不知不覺就信了翠兒的話。

莫錦冉的臉色,瞬間更加的白了起來,她沒有想到翠兒果真有膽子將她供出來,莫錦好從頭到尾都不曾擔心過,是否這個翠兒從頭到尾都是莫錦好的人。

若真是如此,也就能說明莫錦好的態度了。

不過,她面上還是做出勃然大怒:“翠兒,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兇手,實在是荒謬,母親自小就對我寵愛有加,事事爲我打算,我又怎麼會謀害了母親?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謀害了母親,那麼也請你拿出證據來,你的新主子不是說了嗎?捉賊捉贓,若是沒有證據,今兒個我可不管你是誰的丫頭,我都要請祖父做主,狠狠地治你個誣陷主子的大罪?”一副無愧於心的樣子,若不是錦好清清楚楚的知道事情的始末,都要信了她的話,畢竟她這樣子實在是太過真實。

也難怪,她瘋癲之症痊癒了,也能演的那般像,從而沒有被人識破。

看着莫錦冉的表情,連莫老太爺都有些蹙眉,對着翠兒道:“翠兒,你說這話,可有什麼證據?”

他其實希望翠兒最好沒有證據,莫錦冉不管怎麼說,都是莫家的女兒,莫家出一個弒母的女兒,的確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若是傳揚出去,這莫家的家教就要被人構陷了,治國齊家平天下,這家都齊不了,還談什麼治國平天下?

王氏不過是個媳婦,孃家也敗了,死了就死了,犯不着再搭進去一個莫家的女兒。

莫錦好明白莫老太爺的心思,笑了笑:“祖父莫急,咱們好好聽翠兒說就是了。”

翠兒恭恭敬敬的給莫老太爺磕頭,然後道:“其實證據就在二小姐身上。”

莫錦冉一下子變得驚慌失措起來,她幾乎下意識的去摸自個兒的耳朵,手剛剛擡起,卻又是一驚,馬上放了下來,對着翠兒大聲說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的身上怎麼會有證據?難不成,我害了母親之後,還將證據留在自個兒的身上,你當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樣是個傻子?”

莫老夫人當即就出言支持了起來:“就是,你這個狗奴才,你定是受了莫錦好這個賤丫頭的唆使,來誣陷錦冉的,是不是?果真是狼心狗肺的蠢奴才!”

翠兒卻是不爲所動,輕輕,但卻異常堅決的說道:“老夫人和二老爺不信奴婢所言,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奴婢可以對天發誓,若是奴婢所言有假,願意遭五雷轟頂,永世不得超生。”

莫二老爺,莫老夫人就是再多的話,聽得翠兒這般誓言也不好開口了。

錦好輕輕一嘆,聲音變得溫和了起來:“翠兒,你也莫要賭咒發誓,你就說說,爲何說證據在二小姐的身上?也莫怪老夫人,二老爺發急,就是我聽了也覺得奇怪,看着二小姐也不是個蠢的,怎麼會做出這等蠢事?”

“小姐,您請看二小姐的左耳,那就是證據。”

衆人一愣,目光都轉向莫錦冉的左耳,卻發現她的左耳被烏髮遮得嚴嚴實實,哪裡能看到什麼左耳?

莫錦冉心中一驚,抿着脣,雙腿一軟,就跪倒在地上:“莫錦好,你爲何這般算計我?我說今兒個怎麼就這麼巧了?翠兒這丫頭往日是個仔細的,怎麼今兒個辦事這麼不牢靠了,居然將我絆倒在地,還摔傷了耳朵,當時,我只是以爲,母親去了,她心中難受,六神無主,卻沒有想到原來是打了這麼個惡毒的主意。莫錦好……你害了我的母親,還將這事情推到我身上來,你說……我到底是哪裡得罪了你,你要這樣害我?弒母,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我說怎麼可能做的出來,你行事實在太惡毒了……太惡毒了……”

“孽障!”莫二老爺再也忍不住將手中的茶盞砸向翠兒,好在他的準頭實在不行,纔沒傷到翠兒。

其實,他想砸的人是莫錦好,只是實在沒那個賊膽,被錦好那冷幽幽的眼神看着,這心裡不知道怎麼就抖了起來,原本砸向錦好的茶盞也就砸向了翠兒。

莫老太爺盯了莫二老爺一眼,也不說話,莫老夫人巴不得莫二老爺砸扁了錦好纔好,而莫錦冉只是一個勁的哭泣。

錦好卻依舊閒閒的坐着,連睫毛都沒有顫抖一下,只是靜靜的開口:“老爺今兒個是怎麼了?都是女兒,怎麼就只信二小姐的話,就不信我的話了?不信也就罷了,卻還不讓我開口了,難不成在這個家裡,我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了。這若是傳揚了出去,這讓人怎麼看父親啊,偏心偏到了這個地步,就是我這個做女兒的心是鐵打的,也會疼啊。”

她的話,說的十分悲涼的樣子,可是面上的表情卻是最輕鬆不過了,哪有半點悲傷之意,落在莫二老爺的耳朵裡,卻是怎麼都不舒服,於是他這臉色就跟踩了臭雞蛋一樣:“你這是和自個兒父親說話的態度嗎?”

父親?

他也知道自個兒是是他的女兒啊?還以爲他忘了,否則怎麼一副要將她除之而後快的樣子,不就是因爲不能在她身上撈到好處嗎?

這樣一個自私自利,枉顧倫常的人,居然說出這般冠冕堂皇的話。

錦好那深潭幽靜的眼睛中,閃過輕視的之意,脣角輕揚,雖然在笑,可是落在莫二老爺的眼裡,卻是冷酷尖銳之意,櫻桃之脣,扯出一個優美的弧度,可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藏着病,帶着刺:“我的態度取決於二老爺待我的態度。”

莫二老爺氣的七竅生煙,莫錦好這話是說他自作自受啊,眼中閃過一道寒光,見莫老太爺此時沒有插手的打算,不由得惡從膽邊生,怒道:“莫錦好,我不管你是朝堂一品官員,還是長公主未來的媳婦,在莫家,你是莫家的女兒,你若是再如此不尊長輩,就休要怪我這個父親無情。”

錦好冷笑了一聲,一步一步靠近莫二老爺,用一種近乎藐視的目光,打量着莫二老爺,態度說不出的自傲:“二老爺的無情,我早就體會過了,何必說出來嚇我。”

“你……”莫二老爺氣的渾身抖了起來,不過卻極力壓抑下來:“你簡直是不孝!”

又來了,每次沒道理,說不過她的時候,就用孝道壓人,只可惜啊,她沒有將這人當成自個兒的父親,何談孝不孝的。

莫錦冉見莫二老爺被莫錦好氣的吹鬍子瞪眼睛的,心中陣陣的痛快,越發用力的抽噎,用力的添柴加火:“莫錦好,與你有私怨的是我,你誣陷我弒母,我也認了,可是父親到底是你的生身父親,你怎麼能……”說着委委屈屈的看着莫二老爺,一臉愧疚的說道:“都是女兒牽累了父親,都是女兒的錯……是女兒錯了……”

莫老夫人瞧着哭的悽悽慘慘的莫錦冉,再看看冷眼旁觀的莫錦好,這麼一對比,越發看出誰好誰壞了,也不知道莫錦好這個賤丫頭,是不是莫家上輩子的仇人,怎麼她一出現,這家裡準沒好事,鬧得雞飛狗跳的,這次更離譜,居然鬧出了人命來。

這個該死的賤丫頭,謀害了王氏,居然還妄想栽贓到錦冉這孩子的頭上,這心思實在是太惡毒了。

不由得怒了起來:“莫錦好,你個掃把星,你若是再不認下罪名,我就要請出家法伺候了。”

錦好砸吧砸吧嘴巴,極其淡漠的笑了起來:“你們這是怎麼了,又是哭來,又是怒。老夫人更是要請出家法對付我,我就不明白了,我做了什麼,需要家法伺候。翠兒不是說得清清楚楚了嗎,證據就是莫錦冉的耳朵,是不是,看一看就是了?真若是沒有可疑之處,再來喊打喊殺啊,你們這性子是不是太急了點?”

錦好說完,對着雲燕,雪蘭吩咐道:“給我撩起莫錦冉的頭髮,讓衆人看看她的耳朵,誰若是擋着,就給我往死裡打,打死了,有小姐我擔着。”目光冷冷的環視了廳上的衆人,語氣森冷:“你們放心好了,若是今兒個你們不幸被誰傷了,你家小姐我以命起誓,定然爲你們討回公道,不但要了她們的性命,就是她們的家人,也一個逃不掉。”

能在屋裡伺候的,都是莫家主子的心腹,此時聽得莫錦好這話的殺氣,都不由得渾身一僵,這些人都明白,莫錦好這時候說出這番話來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警告她們,讓她們知趣點,別攔着雲燕,雪蘭行事。

對莫錦好的威脅,沒有誰敢不放在心上,這位五小姐可不是什麼愛說大話的,否則不會連老太爺都顧忌的很。

等到雲燕和雪蘭上前之時,衆人都很有眼色的不礙着錦好的事情,但是也不敢什麼都不做,與雲燕,雪蘭纏鬥了幾下,做出一副不敵的模樣,而且還做的極像,生怕惹惱了莫家的主子。

莫老夫人瞧着這麼多下人,居然不是兩個丫頭片子的對手,氣的快要吐血,忙讓顧嬤嬤上前幫忙,顧嬤嬤無法,只得一把年紀親自上了戰場,誰知道一個回合,連雲燕,雪蘭的衣袖都沒碰到,自個兒卻扭傷了腳,嗷嗷的叫痛,氣的莫老夫人差點罵娘,不過自個兒身子動不得,只得眼睜睜的看着她最寵愛的孫女落得莫錦好的手上。

衆人瞧着氣勢,心裡越發的肯定,這位莫五小姐惹不起,否則惹了這麼大的事情,莫老太爺氣的一張臉紫漲紫漲的,卻沒發一言。

雲燕和雪蘭反叉了莫錦冉的手臂,莫錦好冷笑伸手,撩起她的黑髮,讓她的耳朵露了出來,赫然少了一塊。

莫錦好微笑:“莫錦冉,你說你這耳朵是碰傷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翠兒,你給衆人說說,莫家二小姐的耳朵到底是怎麼傷掉的?”

翠兒像是被眼前的變化嚇到了,面色蒼白道:“二小姐的耳朵是被大夫人咬下的,奴婢在幫大夫人收拾的時候,發現大夫人的脣邊有些肉末,奴婢留了心,這纔在大夫人的嘴裡找到耳朵的殘渣,因爲奴婢注意到二小姐的耳朵傷了,這才斷定,大夫人是被二小姐謀害了。”

“胡言亂語,滿口謊言。”

這一次怒喝的是莫老太爺,他肯維護莫錦好,那是因爲莫錦好是莫家的女兒,可是現在聽翠兒的話,莫錦冉就是殺害王氏的兇手,他急了起來,不能讓莫錦冉擔上這個罪名,否則莫家的名聲算是毀之一旦了。

莫老太爺額頭的青筋幾乎迸裂,無法遏制的怒氣,頓時就化爲了厲聲,看起來極爲的嚇人,至少翠兒嚇得渾身發抖,整個人不停的叩頭:“老太爺明鑑,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說假話啊。”

莫錦好依舊神色淡然,對着一旁的雲燕道:“去,給長公主傳給信,就說我要請個太醫回來,這傷口是咬傷的,還是碰傷的,一看就清楚了。到時候,誰是誰非,自然一目瞭然。”

錦好放下手中的茶盞,對着莫老太爺,道:“老太爺,您也莫生氣,何必嚇唬一個下人,傳出去,對您名聲可不好。”

莫老太爺見莫錦好居然要請太醫回來,頓時緊張了起來,他雖然年紀大了,可是眼神兒還不壞,莫錦冉的傷口,實在太明顯了,哪裡是碰的,若是太醫來了,這事情等於就是捅出去了,這莫家的女兒弒母,莫家也算是到頭了。

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莫老太爺片刻之間,腦袋轉了七八個回合,有了主意,對着莫錦好暴喝:“你胡鬧什麼?這點事情,哪裡需要太醫了,祖父我給你做主就是了。”

錦好垂下眼簾,掩住眼底的冷笑:她倒要看看莫老太爺打算怎麼給她做主?

莫老太爺揉了揉腦袋,爲今之計,也就是將這翠兒的小丫頭推了出去,不過是個丫頭罷了,到時候,多給這丫頭的家裡補點銀錢就是了。

這麼一想,越加的理直氣壯,冷着一張臉:“翠兒,你好大的膽子,先是故意絆倒二丫頭,現在又故意挑起二丫頭和五丫頭的紛爭,你給我說說,你存的是什麼心思?到底是受了何人指使?快給我老實交代,否則就亂棍打死。”

敢情,莫老太爺是打着讓翠兒做替罪羊了。

饒是翠兒一開始,就有了心裡準備,此時也嚇得臉色跟白麪一般,人也微微抖了起來,不過,她心中卻堅信五小姐不會拋棄她的,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這般認定。

翠兒咬着脣,道:“老太爺,奴婢說句句屬實,絕無半句假話。”

“你到現在還嘴硬,看來不讓你吃點板子,你不說實話。”莫老太爺眼底閃過一絲冷光,然後慢慢地,語氣陰森的說着,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讓衆人感受到一陣陰寒之氣:老太爺這是要屈打成招啊!

誰心裡都明白翠兒是無辜的,可是沒有人敢給翠兒求情,只是低着頭,有種兔死狐悲的淒涼在心中醞釀。

莫錦好給了翠兒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靜靜地看着莫老太爺,眼底深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到了這時候,還想和稀泥。

“外面的還等什麼?還不將這賤婢給我拿下。”莫老太爺見莫錦好不說話,心中的底氣足了點,他敢這般做,是尋思着莫錦好的婚期近了,她再怎麼着強硬,總該顧着點吧。

誰知道他實實在在的料錯了,他話音剛落,莫錦好的手就重重的拍了桌子一下,冷聲道:“我看誰敢?翠兒是我的丫頭,身契在我手裡,誰敢動她一下!”

饒是莫老太爺在深的涵養,此時都氣得忍不住了跳腳了:“莫錦好,你別忘了你姓莫?居然在自個兒的長輩面前拍桌子,還不過來請罪。”

莫錦好卻似乎沒有請罪的打算,怒道:“你以爲我稀罕姓莫,若是可以選擇,我寧願選擇阿貓阿狗的姓,都不願意姓莫。”

“你……”莫老太爺氣的整個人都要脹的飄起來。

莫錦好看着莫老太爺,聲音冷的如冰般刺人:“今日之事,誰看不清楚,誰不明白,不就是莫錦冉謀害了親母,卻要加害與我,可是你們一個個,心裡跟明鏡似的,卻揣着明白裝糊塗,一心護着她,不但如此,還想栽贓於我,謀害長輩,是什麼罪名?你們這是想要了我的性命,眼見着事情敗露,卻又要將事情推到翠兒一個丫頭的身上,這樣的人家,我引以爲恥。”

“既然我和各位道不同,不相爲謀,這莫家我也留不下了。各位處心積慮的謀害我,也沒將我當家人,我也無法將你們這麼一羣是非不分,心思齷蹉之人,當成自個兒的家人。”

這次莫家的各位主子,都怒目相待,瞪着錦好:“你大不孝……”

“什麼孝不孝的?我——要除去莫姓,從此以後,再不要做莫家的女兒,我要割斷與你莫家的聯繫,再不要與齷蹉的莫家有什麼瓜葛。”

莫錦冉聽了這話,差點笑了起來,這莫錦好是找死啊,這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只有不認女兒的人家,哪有女兒除姓的道理?莫錦好這樣,那是將自己置於道德禮教的對立面啊!

莫老太爺冷冷的哼了一聲:“不知所謂,居然爲了一個丫頭,鬧着要除姓,你實在是太胡鬧了。我念你年幼,不與你計較,你領着丫頭快回去,我就當沒有這事的。”

他此時終於明白莫老夫人和莫二老爺的心情了,這死丫頭,有將人氣瘋的本事,居然還除姓,這事情若是傳揚出去了,還不知道又要鬧出多大的風波呢。

這二丫頭和五丫頭都是該死的,一個弒母,一個鬧着除姓,她們都是要將莫家的名聲毀於一旦啊。

莫老夫人雙目赤紅,瞪着莫錦好,冷冷的說道:“你要除去莫姓,哼,我這麼一把歲數,還是第一次聽見有這樣的事情,你以爲,姓氏是那麼容易除去的,別忘了,你姓莫,你身上的骨血都是莫家的。你想要除去莫姓,做夢!”

莫二老爺更是氣的跺腳:“孽障啊孽障……”

一副悲天傷地的模樣,就好像莫錦好的話,是如何天理不容。

莫錦好卻是淡淡一笑:“做夢?孽障?不肯同流合污,就是孽障?想要捨棄骯髒的姓氏,就是做夢?”

她仰天長嘆:“清官難斷家務事,古人誠不欺我,親人不善,獨善其身難。”說完,臉色微冷:“都說天子,乃是奉天命行事,如今,除姓一事,乃是有違天道,也只有請皇上定奪了。”

她實在是耐煩了莫家,她們自個兒當自個兒是香饃饃,她早就嫌棄的不得了,今兒個有了莫錦冉謀算王氏的事情,若是再不好好利用,只怕老天爺都要看不過眼了。

心情頗好的,對着雲燕吩咐道:“你去將大伯母的屍體帶着,到了皇帝的面前,也好讓太醫驗屍。”

轉身,又對雪蘭吩咐道:“你押着二小姐跟咱們一起走,咱們主僕今兒個好好敲一敲景陽鍾。”

想了想,又對翠兒道:“你好好跟着小姐我,這事情,你可是重要的證人,萬不能有什麼閃失。”

一時間,莫家幾位主子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威脅,赤裸裸的威脅,莫錦好的意思很明白——你若是不讓我除姓,我就將莫錦冉弒母的事情鬧到皇帝的面前。

這樣的醜事怎麼能鬧到皇帝的面前,當今皇帝最爲仁孝,只怕到時候莫錦冉千刀萬剮是小事,這莫氏一族只怕都斷了仕途——養出弒母女子的家族,能有什麼好的?

莫老太爺看着莫錦好:這個死丫頭怎麼就不是男兒,若是男兒,憑着這份手段,入閣拜相不敢說,但是在朝堂上光耀門楣卻不是個難事。

只是,她現在弄出這麼一手出來,若是允了她,莫家就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靠山,不管她是不是與莫家同心,但只要她是莫家的女兒,就是一座護衛莫家的大山。

可若是不允下來,只怕這個死丫頭真鐵了心,告了御狀,到時候,莫氏一族就要毀在他的手裡。

莫老太爺忽然發現,他正經歷着人生最大的抉擇:允?還是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