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好看了莫錦冉一眼,眼中閃過一道嘲諷,走到翠兒的面前,語氣淡淡說道:“翠兒,舉頭三尺有神明,你老實說,你真看到我謀害了大夫人?”
翠兒忽然撲通一聲跪在錦好的面前,聲音帶起了哭音,道:“五小姐,奴婢也不想的,奴婢實在是不敢說實話啊。二小姐是主子,奴婢不過是個奴才,求五小姐莫要再問了。”
莫錦冉聽得這話“唰”的一下,站直身子,目光如劍般的逼向翠兒:“你個狗奴才,你說什麼?”
她雖然力持做出一種鋒利的樣子,但是她自己卻不知道,她的目光中含着深深的不安,就像是一把鋒利過度,卻薄如蟬葉的利刃,在風中不停的顫抖。
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卻原來自個兒真的鑽進莫錦好的陷阱中了,莫錦冉的臉也開始發白,她忽然感覺自己就像個傻子,總敗在她認爲已經十拿九穩的時候。
她到了這時候,纔想起昨兒個王氏臨死前說得話:莫錦好心思深沉,你不會成功的。
可是,當時她還以爲王氏恨她毒殺了她,故意危言聳聽,卻不知道一語中的。
想到那時的情景,莫錦冉心中如同毒蛇撕咬一般,那情景再次在眼前閃過。
錦好離去後,王氏恨的牙癢,活生生的又氣的暈死了過去,她是在莫錦冉的輕叫之中悠悠轉醒過來的。
“冉兒。”她睜開眼睛,看到莫錦冉的蒼白瘦弱臉,心中倏然一痛:可憐她的孩子,這些日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瘦得更什麼似得。
想到這些,王氏就心疼的難受,虧得她仗着這些日子,憐心拴住了莫二老爺的腿,在他面前,求了讓錦冉這孩子時常出來溜達,透氣,否則這孩子還不知道怎麼了。
即使此刻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渾身羸弱不堪,卻還是不放心的追問:“冉兒,你怎麼在這裡?”這孩子不會是瘋病又犯了吧,亂跑出來,若是傷到了哪裡,可如何是好?
不過,瞧着模樣,也不像是瘋病發作了。
莫錦冉眼中眸光微閃,面上卻一片關切:“母親莫要傷心,女兒日後會守在母親的身邊,好好伺候母親的。”
王氏聽了這話,心中甚是寬慰,她的女兒也終於知道心疼她這個母親了,看來瘋病是真的好了。
不由得欣慰道:“傻孩子,母親聽了你這話,就是死也瞑目了,只是母親這身子自個兒明白,只怕日後要和你祖母一樣,離不開這牀了。”
王氏對自個兒的身子,還是清楚的,雖然莫錦好餵了她一顆奇藥,不過這身子卻也掏空了不少,哪怕活下來,只怕也是病弱離不開牀了。
想到莫錦好那個心狠手辣的,王氏是又怕又恨,可是卻沒有任何法子。
時到今時今日,已經是自個兒爲魚肉,莫錦好爲刀刃,她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爭鬥的資本了。
莫錦冉聞言,“嚶嚶”地哭了起來:“母親,你會好起來的,女兒不準母親如此說。”
她用力的抹了一把眼淚,將眼圈都擦紅了一片:“母親放心好了,女兒就是遍尋天下的名醫,也會治好母親的。”
這種被人珍視的感覺真好,女人靠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靠自個兒的兒女纔是最真不過的。
王氏因爲莫錦冉的孝順,這心裡好受了許多,掙扎着起身,在莫錦冉的幫助下,半倚靠在牀頭:“傻孩子,不管母親怎麼樣,你的事情,母親都會讓如願的。”
莫錦冉聞言,蹙了眉頭:“只怕那事情不能如了咱們的意,先不說莫錦好不是個好相與的,只怕長公主那邊,也不會同意的。”
王氏冷笑了一聲:“你放心好了,不管莫錦好是不是好相與,不管長公主會不會同意,你是嫁定了。”她的眼底露出寒光,陰鶩而冷酷:“因爲沒有人會娶一個弒殺祖母的女子。”
也不是她心狠,而是莫老夫人這個老東西現在對她倒是沒有之前盡心了,雖然她還依仗着她手中的米囊,只是這態度實在差了點,行事也不如之前如她意了,既然是一枚不服管教的棋子,她留着何用?還不如讓她發揮最後的功效,幫着她們母女除去莫錦好這個賤丫頭。
原本,她還有些猶豫不決,不過經過今兒個這事,她算是看出來了,莫錦好根本就是頭惡狼,若是現在不先下手爲強,只怕到最後,她們母女都要毀在她的手上了。
莫錦冉聽了這些,也不插嘴,只是端起手邊已經有些微微發涼的藥盞來,一臉關切的對着王氏道:“母親,咱們先不說這些,還是先吃了藥,養好身子爲重,只有養好了身子,母親才能繼續幫女兒謀算,咱們母女纔能有好日子過。”
王氏覺得莫錦冉說得實在有道理,張嘴嘴嚥了一口下去,莫錦冉端着藥盞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眼中似有不捨,卻一瞬即逝,依舊關切的將手中是藥,一口一口喂進王氏的口中。
等到藥盞見底的時候,莫錦冉忽然開口道:“母親,你也莫要怨女兒心狠,女兒這麼做都是被逼無奈,母親到了閻王面前,可莫要念着女兒的錯。”
王氏的臉色一邊,不由得呵斥道:“你這孩子又胡說什麼。”王氏心中依然想着,莫不是她這女兒的瘋病又發作了吧。
莫錦冉面無表情的看着王氏,神色隱晦,沉默一下,才緩緩地道:“母親,事到如今,女兒也不瞞着您了,女兒知道,你想算計謀殺了祖母,栽贓到莫錦好的身上,可是女兒想過了,這家裡能護着女兒的也只有祖母了,若是祖母沒了,女兒只怕更沒有立足之地。”
她神色平靜,就像再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連語氣都沒有一絲波瀾:“但是母親的計策,女兒也覺得可行,實在也舍不下,尋思來,尋思去,也只有爲難了母親,這家裡母親自來就和莫錦好那個賤丫頭不和,今兒個她又趕了下人出去,獨自留了許久,若是母親有個萬一,她是第一個被懷疑的人。這樣一來,不就兩全其美了,既保住了祖母,又除了莫錦好那個賤人,只是要母親做出點犧牲,不過母親向來疼我,總說我是母親的命,這事情關係到女兒後半輩子的幸福,想必母親爲了女兒定然不會在乎自個兒的一條命的,對不對?”
王氏一時窒住,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噴出了一口血來,她怒目圓睜,緊緊的抓住莫錦冉的手臂,不敢置信的問道:“你……你說……什麼?你在藥你……加了什麼?”
莫錦冉似乎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過一般,平靜無波的看着王氏,然後語氣淡淡的說道:“我不過是在母親的藥中,加了點砒霜,母親放心好了,女兒問過了,這砒霜毒性大,吃下去,很快就會嚥氣,不會讓母親受太大的痛苦。”
莫錦冉邊說邊掙開王氏的鉗制,王氏聽着莫錦冉淡淡的聲音,心中生出無邊的恐懼來,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她的生死仇人莫錦好救下她的性命,而她一直當眼珠子疼的女兒,卻出手要了她的性命。
王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寵愛入骨的女兒,她的神情那般的鎮定,眼波平靜無波,彷彿陌生人一般,用着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在她的面前,吐着鮮血的人不是自個兒的母親,而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因爲莫錦冉的眼底,沒有一絲一毫的悲傷。
也是,若是她會爲了自個兒的死悲傷的話,又怎麼會下殺手謀害自己,爲的不過是嫁禍給莫錦好。
錦冉怎麼能這樣對她?
她們是母女啊,她是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她的腹中一陣一陣的疼痛,比起腹中的疼痛來,心裡的疼痛卻更讓她痛不欲生。
她不是個好人,她一直明白,可是對莫錦冉,卻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母親,什麼都替她想,什麼都替她爭,可是到最後,卻是她最寵最愛的女兒,送她上黃泉路。
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更讓她來的疼痛的呢。
這一刻,她極其妒忌姚麗娟,爲什麼一樣是養女兒,姚麗娟的女兒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護着她,而自個兒的女兒卻是個心腸冷硬的,爲了自個兒的前程,居然能親手要了生身母親的性命。
這就是她的女兒,這就是她養了十多年,護了十多年的女兒。
這般想着,王氏氣血攻心,只覺得脖子好像被無形的繩索緊緊地勒住了一般,又有什麼東西拼命要將自己的身體扯開,全身的髮膚都無可名狀地痛了起來,她痛地蜷縮了起來,疼痛的呼聲,在空蕩蕩的房間中陰沉的可怕。
莫錦冉見此,不由得勸了一句:“母親,你安心的去吧,也莫要掙扎了,不過是徒勞無功年罷了。”
她是真的不忍心王氏這般痛苦啊,她會下手,也實在是沒法子,不是她心狠,而是隻有如此,才能除去莫錦好,爲了除去莫錦好,她也只能壯士斷腕了。
其實說起來,這法子還是她母親自個兒想出來的,只是要犧牲的對象是她的祖母,既然祖母能爲了她的前程而死,她這做母親的,就更能了,要知道,她這母親口口聲聲都說什麼自個兒是她的命。
不過,她放心好了,她的血債,自個兒一定會幫她討了回來的,豈能讓她的母親白白的去死,怎麼着都會有人給她陪葬的——黃泉路上,有莫錦好相伴,母親想來也不會寂寞的。
她真的也不想如此,可是眼前這等大好的機會,她若是輕易的放過,豈不是太可惜,而莫錦好不死,她就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也不會有機會取而代之。
而,莫錦好今兒個單獨留了下來,只要母親死了,最有可能動手的人自然就是莫錦好了,而且,她和母親之間多了齷蹉,自然也有下手的動機。
王氏沒想到,到了這時候,莫錦冉居然還這般說話,她這纔看清楚自個兒的女兒,這哪裡是女兒,根本就是一頭惡狼。
她看莫錦好像惡狼,可是那頭惡狼還知道護着自個兒的母親,可是自個兒生養的這頭惡狼,卻是連自個兒的母親都能殺害利用啊。
腹中一陣又一陣的疼痛,也比不得她心頭的疼痛,她這些年,將莫錦冉看的比性命還重要,是一心一意爲她打算。
她當心肝一樣疼的女兒,到最後卻是如此回報她,她的心,已經不是疼痛所能表達了。
王氏終於忍不住嘶吼出聲,不過因爲太怒,太痛,她的聲音卻如同小貓一般無力:“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是你的母親啊……”
莫錦冉卻不理會她的問話,只是一心一意等着王氏嚥氣,那樣,她就可以放心的執行下一步計劃。
至於王氏的不明白,王氏的不甘心,她根本都沒有去想,莫錦冉想到的都是,只要王氏死了,莫錦好除掉了,她就能嫁給金翰林了,日後的榮華富貴自然一應俱全。
王氏沒有想到莫錦冉心腸如此的硬,如此的冷,她的眼淚落了下來:“孽障,你狼心狗肺,弒母狠毒,你如此對我,我就是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莫錦冉依舊是一心一意的等着王氏嚥氣,對於王氏的指責,哭喊充耳不聞。
這樣無情的莫錦冉,讓王氏知道了什麼叫心碎,什麼叫心死,她這時候不但恨死了莫錦冉,更恨莫錦好,她爲什麼要救她,讓她就那樣死去不好嗎?這樣就她的女兒在她的心裡,依舊是那般的美好了,她怎麼當時就沒死啊!
難道這就是莫錦好嘴裡的生不如死?
這種被自個兒女兒謀害的痛,已經淹沒了她,讓她痛到感覺不到痛了,卻又清楚知道疼痛的滋味,這種複雜的感覺,幾乎無法用言語描述。
她該怎麼讓自個兒好受點,王氏痛的在牀上翻滾,她恨極了錦好,恨極了莫錦冉,就算這一口一口的將這二人活生生的吞下肚子中,也不能消去她心頭的恨意。
她錯了,她不該生下這個孽障來。
王氏想到了這裡,不顧身體上的疼痛,躍了起來,緊緊的掐住莫錦冉的脖子:“我錯了,我不該生下你這個孽障。”
她死死的掐住莫錦冉的脖子:“錯了就要改,我改還不行嗎?既是我生下了你,我現在就把你再吃進我肚子裡。”說完,她就張口,對着莫錦冉的耳朵狠狠地咬了下去。
莫錦冉沒想到王氏居然會如此,想要大聲呼救,又怕被人聽到,這麼一頓的功夫,自個兒的半邊耳朵卻是被王氏咬下,吃進了肚子中。
莫錦冉看到王氏居然將她的耳朵吃下去,也嚇得毛骨悚然,慌忙之下,也不知道哪裡生出來的力氣,掙脫了王氏,跌在地上,不停的後退。
她看到王氏又張口了血口對着她咬了過來,她一個勁的搖頭,說道:“母親,我錯了,你饒了我吧,我是錦冉,我是你最疼的女兒啊,你清醒清醒,我是你的女兒啊。”
莫錦冉這時候記得自個兒是王氏的女兒了,喂王氏毒藥的時候,怎麼就沒想起來。
王氏卻笑得陰惻惻的:“冉兒乖,快到我的肚子中去,你是我的女兒,我向來最疼你了,我知道我錯了,不該將你生下來,我知道錯了,我改,我這就將你在吃進肚子中去。”
她被自個兒最疼愛的女兒所害,心智已經有些混亂,她現在腦海中唯一的感受,就是她錯了,她不該生下這麼個心狠手辣,弒母的女兒,她要讓這個孽障再次回到肚子中去,再也生不出來。
腹中的疼痛幾乎讓王氏暈過去,但是她卻硬撐着不懂,並且努力的動着嘴巴,將莫錦冉最後那點耳朵軟骨嚼碎了嚥下去。
莫錦冉心硬如鐵,可是看到王氏一臉的鮮血,眼角,都裂開來,淌着學,眼中還有淚水流出,偏偏臉上還帶着一種無法言語的獰笑,嘴巴努力的將她的耳朵吃下去。
莫錦冉害怕了,她心裡第一次升起了悔恨,一個勁的往後爬,她的母親瘋了,她是真的要將自個兒吃進肚子裡啊。
就在王氏再次掐住她的脖子,對着她的鼻子咬下去的時候,她忽然軟綿綿的癱倒下去——是砒霜的毒性發作到極頂了。
莫錦冉驚魂未定,許久之後才緩緩的探向王氏的鼻尖,卻猛地被王氏抓住了手,她的眼底流露出一種怪異的笑容:“莫錦好心思深沉,你不會成功的。”
莫錦冉神色恍惚,到了此時,她才明白了王氏說這話的意思——這或許是莫錦好早挖好了陷阱,引誘她踏進來,就等着她們母女自相殘殺。
這世上有什麼比對手的自相殘殺,更讓人覺得痛快的。
莫錦好果然歹毒,她故意單獨留在母親的房間,引誘她前來行兇,讓她們母女自相殘殺。
實在是可惡。
這一刻,莫錦冉卻忘了,不管是不是錦好設下的計謀,若是她不上鉤,這計謀又怎麼能成?王氏又怎麼會在臨死前,心痛瘋癲?
一切不過是她的貪念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