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的玩笑並沒有讓寧承玉愣怔住,她反而認真地看着那塊玉佩看了很長時間。
定情信物。信物。
這是在她從箱子底翻找到這塊玉佩的時候,看到上面所刻的名字的時候,自己心底浮現的感覺。
這會是母親的信物嗎?母親會爲了她,與別人進行這樣的約定嗎?
寧承玉不知道,母親只是逝世了不到兩年,關於母親的記憶就好像已經這樣模糊了。
這本是不該的。是因爲發現,原來一直親近的母親,其實也有着她所不知道的一面嗎?
是王琴所說的,與郡主有舊嗎?
這個舊,究竟是什麼?
值得王琴面對自己,始終以禮相待。雖然王琴這個人就好像是溫潤有禮的人,但不代表他就應該對她以禮相待。甚至那時,她連王家的門都應該不會進去。
王家的門房,顯然是不習慣接待她的。
那樣門庭寥落,又不問世事的王家。
春雨小心翼翼地看着寧承玉,並不知道大小姐會對這突然想起的事情沉迷多久,她又有些後悔自己的多嘴了。
或許這樣反而勾起了大小姐的傷心事呢。
寧承玉嘆息了一口氣。這樣春雨訝異,大小姐竟然嘆氣了?大小姐爲什麼要嘆氣?
當然大小姐現在是看出來不太開心,但是大小姐也從來沒有嘆過氣啊?!
就在春雨驚訝的時候,寧承玉居然放下了那個玉佩,說道:“時候不早了,歇息吧。”
時候不早了,歇息吧。
就好像在說着一件早已準備好的事情。可是,可是,可是大小姐不是前一刻還嘆息傷心來着嗎?
春雨覺得自己再次跟不上小姐的節奏了。
可是寧承玉這時候已經開始自主寬衣,明顯是要睡了。
於是春雨紅着面孔,便躬身退下去,自己在外間的牀榻上面歇息。
寧承玉從不要人伺候更衣,或者說,不要迫不得已的時候,比如,那一次幾乎死去的大病,春雨就曾幫仍在重病之中的寧承玉戴上了九鳳金步搖。
那時的大小姐……春雨恍惚,怎麼就覺得好像很遙遠了呢。
第二日寧承玉的院子裡並沒有什麼特別,丫鬟們照常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對這位大小姐的性情卻沒有誰敢隨意再去揣測,尤其是杏兒突然間從院子裡消失了,這就讓這些下人們更心懷忐忑。
杏兒之前是什麼人,大家都是知道的,一個囂張跋扈,慣會欺負人的小丫頭,卻一夜之間成爲了大小姐的新寵,甚至連春雨都要避讓三分。而如今也是一句解釋也沒有的,就離開了院子,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發了出去。
在這小小的院子裡,主子的心意就如同聖旨一般,沒人敢違背一絲,也沒人敢揣測。
尤其是大小姐……
寧承玉今日在院子裡看書,似乎心情不錯,這也讓丫頭們心裡鬆快了一些。
年過十五,還未嫁的大小姐,甚至,不知道還要在家中
待多少日子的大小姐。
春雨悄無聲息地走過來,也只有春雨能在這時候打擾寧承玉不說,而春雨的眉眼間,竟好像還藏着焦慮。
“大小姐,前院好像出事了。”
寧承玉正看得入神,聽見這話,微微一愣,“出什麼事?”
前院能出什麼事?前院不是左小婉的天下麼。就算出事,同她們又有何關聯。
寧承玉並不在意。
而春雨也是有點尷尬:“回小姐,奴婢不知道。”
從前杏兒是寧承玉身邊的包打聽,這府裡內外上下的事情,幾乎都能通過杏兒的嘴說的活靈活現。而春雨現今顯然沒有杏兒那樣的能力,對於聽來的事情,也是半真半假,不詳不實。
寧承玉頓了片刻,坦然道:“那就不用管了,想來跟我們沒關係。”
春雨有些猶豫,她其實也是今天例行出去的時候,碰巧看見了一個左小婉身邊的婆子,因爲這個婆子平時也算臉面大的,所以春雨能認得。而偏偏,這個婆子行色匆匆,好像正要趕去什麼地方,但是她一眼看見春雨,神情幾乎立刻變了。就是這神情讓春雨覺得古怪,因爲平時這婆子也不是沒見過春雨,哪一回,也沒有像這時見到一眼,就好像……怕見到春雨一樣。
左小婉身邊的人,會怕她春雨?這可是鎮國侯府的奇聞了。
再加上春雨聽到了一些前院的傳聞,既然是傳聞,自然是不能印證了,只是隱約知道左小婉似乎是在前院被絆住了。
什麼事能絆住堂堂的侯府夫人?
也是春雨回來的路上思來想去,覺得不安,進院子又一眼看見寧承玉,忽然就覺得應該對小姐說一聲。
但看寧承玉反應平淡,春雨也知道不好再說什麼,畢竟她也什麼不知道。
當下沒有再多說,只是自己揣着疑問低頭走了。小姐看書時,連她也不在旁邊打擾。
而前院,左小婉此刻穿着盛裝,手中端着杯盞,面上掛着端莊的笑容,正看着旁邊坐着的一個人。
前院的確有事,左小婉也的確被親自絆住了。
坐在左小婉身旁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雖然上了年紀,但是打扮的很是華麗,一看也知不是尋常人家的。
此時,這婦人也正眉眼帶笑,微笑地跟左小婉對視着。
這要不知道的人,定然是覺得怪了。
兩個婦人,大眼瞪小眼什麼呢?可是看她們臉色,還都好像很願意這樣。
“這件事,實在突然的很。”左小婉先說道,並且含笑放下了茶杯。
旁邊的婦人也放下茶盞,滿臉笑意說道:“可不是,這到底還是寧小姐豔冠京城,俗話說,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這句話聽着是恭維,左小婉臉上的笑容更加深了,“真沒想到,居然還是林夫人你親自上門。”
那被稱作林夫人的婦人喟嘆一聲:“如此,方顯誠意嘛。”
“是,”左小婉也賠笑,“林夫人的誠意,我的確是感受到了。”
“夫人感受到就好,”林夫人笑逐顏開,“我家裡確實是誠心誠意,還望夫人能夠多多考慮。”
左小婉笑容溫和:“這是自然,說實話林夫人能夠上門,我真是高興也來不及。”
林夫人想了想外間傳聞,也就默認地笑了。
這鎮國侯府的小姐,說是有花容月貌,前陣子還被太皇太后看上了,滿京城的人,原本都是等着宮裡來許親呢。
哪想到,這等來等去好幾個月了,宮裡根本無人問津。就連原本應該上門求娶的人家,都因此不見動靜了。
林夫人於是笑得更歡:“只要夫人跟大小姐,不嫌棄我們門第低,自然是不能跟寧侯爺的一品軍侯相比較。”
左小婉於是更伸出手做出嘆息狀:“林夫人這麼說,可就過謙了,林大人官拜翰林院,那可是隨時面見天子的體面差事,豈有門第低一說。”
這林夫人,正是京城翰林林遠修的夫人,此次來,是爲了他們家的嫡公子與寧承玉結親而來。
這林公子在京城,倒也不是籍籍無名之人,他出身翰林世家,自幼就算得上飽讀詩書,兩年前就已經進士及第,在京城結交的公子中,也算是一號風雅人物。
更何況,這林公子高中之後,並沒有封官外放,很多人都在想,他很可能繼承其爹的衣鉢,年紀輕輕便會入主翰林院。
翰林院,別看官職不唬人,但是這年頭,可也不是光看幾品官的。翰林院是天子腳下,人家都說封王拜相,必入翰林,入了翰林院,那機會就是多多的。
所以這樣的人家,在京城還真算得一等一的清貴。
想不到,第一個上門來許親的人,就已經是從各方面,都如此不凡。
左小婉面上掛着和氣的微笑,彷彿她一直都是這樣爲林夫人的到來淡淡喜悅着,林夫人也一直在察言觀色,心中還算滿意。暗想此次的說親,應該有個十一二分纔是。
“林夫人的話,我一定與侯爺慎重考慮。”這是左小婉最後說出來的話。
林夫人很滿意,於是就起身告辭了。
這鎮國侯新娶的夫人瞧着還不錯,雖然當日滿是未嫁先孕、不堪的傳聞傳的京城都是,但是畢竟也是相府出身的,真正高門大戶教養出來的小姐,想來跟寧侯爺也的確是兩情相悅,纔會情不自禁吧。
林夫人可算是對左小婉充滿善意的想着,但是左小婉對她可就全然不是了。
林夫人一走,左小婉就揮退了廳裡的下人,那張掛着和氣笑容的臉上,漸漸換上了一副陰冷的表情。這個賤丫頭,還真是逃出她的手心了,想到林夫人方纔那張期盼的臉,左小婉就恨得想要將袖子撕碎。
不錯,她是想要這個賤丫頭早早嫁出去,徹底從她的眼前消失,但是,她不會,更不願意看到那賤丫頭離開鎮國侯府後,反倒有更好的日子在等着!
她要這賤丫頭即使出嫁,也是受人唾罵,揹着所有的苦楚,後半生充滿磨難和不公,這樣,纔是她爲寧承玉想的歸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