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府正房裡,溫氏眉頭緊皺的翻看着眼前的一小摞賬冊。她看得並不算很仔細,大部分時間都是翻閱,瞭解一下產業狀況便可以了。但,即使這樣,這小小一摞的七、八本賬冊全部看完,也用去了她接近一個上午的時間。
看完賬冊後,溫氏便深深地嘆了一聲,眉頭皺的更深了。因爲無論如何她也不曾料到,蔣府的產業竟然會這麼少。她自認還算清楚蔣邕的爲人,既然他答應了讓她管理蔣府的所有產業,應該就不會再暗地裡留下私產。
就算蔣邕手裡還留了私產,但溫氏也相信,那些必定是他還有其他用處的。
嫁給蔣邕的這幾年,除了最開始的時候他對她刁難了一些。但自從她懷上了承兒之後,他便對她溫柔有加。甚至於,在她孕期內,他都不曾提出過要納妾的事情。溫氏知道,滿京城裡的大戶人家,像蔣邕這樣體貼溫柔的丈夫,根本沒有幾個。
就連溫氏自己最爲敬愛的父親,還有個庶子呢。可蔣邕在她第一次試探是否要爲他準備通房丫頭的時候,就明確的提出了,他這輩子不會納妾,讓她安心的相夫教子就好。
所以,這幾年,溫氏是幸福的。她心裡原就因爲對蔣邕有好感才嫁了進來,而蔣邕雖然年紀比她大些,但所謂成熟的男人更有男人味。所以說,幾年的婚後生活,已經讓她完全愛上他了。
雖然這中間有個李氏所生的蔣婷,讓她每次想起時始終有些如噎在喉之感。但總的來說,她對自己的這段婚姻真的很滿意。甚至於她都可以想象,十幾年後兒子女兒長大成人,他們這一家人在一起會是多麼的幸福。
可是,很多時候,幸福是建立在金錢和資本上的。原本溫氏覺得就算蔣府比不得其他的公侯府邸,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府裡應該會有足夠的產業支撐這麼大的家業花用吧。
然而,看過了這些賬本之後,溫氏心驚了。原來,蔣府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富。說難聽一點,他們這幾年的花用,大多還是來自於之前朝廷還給蔣府的那一大筆錢。至於其他的產業,因爲蔣邕一直忙於朝堂之上的事情,所以即便沒有經營不善,但也實在算不上好就是了。
而蔣邕本身的俸祿,大都是以米糧、布帛等物發放的,銀錢卻並不多。雖然他每一年都可以拿兩份俸祿,但那些也就只夠整個府上每年的穿衣吃飯罷了。而至於府裡遇到的大事小事,人情往來,還有僕人們的月銀,每當過年過節時分發的賞銀、額外的裁衣等等這些花費,用全部產業的總贏利都還不夠,還要不斷動用府裡的存銀……
說白一點兒,蔣府現在是在坐吃山空啊。若還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溫氏大概算了一下,估計也就再有十年,蔣府就真的空了。她心下頓時沉痛不已,而後便生出來無窮的鬥志。無論如何,她都不能留給自己兒子一個空了的蔣府!
想到兒子,溫氏猛然清醒了過來。她將賬冊收好了後,出了臥房,對候在外頭的小丫頭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少爺回來了嗎?”
小丫頭恭敬的答道:“回夫人,還差半個時辰就午時了。少爺被奶孃抱去芳婷軒後,還沒回來呢。”
溫氏臉色沉了下來:“怎麼還沒回來?”
“奴婢不知。”
溫氏走到門口往外看了看,心情更加煩躁起來,一甩手道:“我去芳婷軒接承兒。你們帶上把陽傘,外頭太陽大了,等會兒別曬到了承兒。”
待溫氏帶着倆丫頭來到芳婷軒的時候,卻沒能見到蔣婷,更沒能見到小蔣承。出來迎接她的人是知畫,她恭謹十分的對溫氏行了禮,然後說道:“夫人,您是來接少爺回去的嗎?姑娘現在正在幫少爺藥浴,說要是您來了,就讓奴婢帶您去廳堂裡等一會兒。現在馬上就要到午時了,您稍等一會兒,她那邊就能結束了。”
溫氏哪有心思等,直接擺手道:“你們姑娘在哪兒幫承兒藥浴呢?我過去看看。”
知畫滿面難色的看着溫氏道:“回夫人話,姑娘和少爺在後頭單僻出來的淨房裡呢。可是姑娘之前說了,她說,藥浴的這段時間,不準別人過去打擾。”
溫氏臉黑了,瞪着知畫冷聲問道:“我是別人嗎?”
“這個,夫人,求您不要難爲奴婢了。姑娘已經發了話,奴婢實在不敢放您過去。您就在廳裡等會兒,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好了……夫人、夫人……”知畫說到一半,溫氏已經揮手將她推到一旁,自己帶着人就風風火火的往後頭衝過去了。
她就不明白了,什麼樣的藥浴還不讓人看了啊?
溫氏臉色陰沉的樣子,讓芳婷軒的丫頭婆子們見了都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行禮,不敢說半句話。眼前這夫人都能把姑娘發配到這兒來,可是厲害的主。姑娘的兩位貼身嬤嬤們也對她們再三告誡過了,夫人是府裡的女主人,見了一定要恭敬、恭敬、再恭敬才行呢。
雖然下人們的恭敬態度,讓溫氏看了虛榮感膨脹。但每個人對她懼怕的眼神,又讓她覺得挺沒意思的。她有那麼可怕嗎?怎麼這芳婷軒的下人們,看她跟看魔鬼似的?
這些都是細枝末葉,她腦子裡稍微過一下,就又丟到腦後了。溫氏現在心裡最着急的就是,想要看看自己兒子到底被那個死丫頭弄成什麼樣了!
剛剛繞到後頭,溫氏便隱約聽到了孩子的哭聲。她心裡一咯噔,提着裙子便往那哭聲源頭的方向跑了起來。什麼端莊,什麼優雅,此刻全都沒有她的兒子重要!
待她終於順着曲裡拐彎的小路,繞進一小片梅林,看到了林子裡的一座小石屋時,耳中的哭聲就更清晰了。溫氏整顆心都被那悽慘的哭聲給揪住了,不管後頭跟着的丫頭們,加快速度就衝了過去!
“嗚哇……不要……嗚哇……姐姐、不要啊……嗚嗚嗚哇……”離那小屋越近,哭聲便越清楚。哭聲不斷夾雜着“不要”、“姐姐”等字眼,聽起來就好像小蔣承在經歷痛苦的虐待一樣。
“承兒,別怕,娘來了啊……”溫氏心疼到都要碎了,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下來了。
終於跑到小屋門前,她用手去推時,卻發現門竟然從裡頭鎖住了,根本推不開!
便在這時,溫氏聽到了哭聲中夾雜的其他聲音,“啪、啪、啪……”不斷拍打的聲音;另外,還有蔣婷那死丫頭的聲音:“好了好了,馬上就好了!乖承兒,你是男子漢,這點兒痛苦算什麼啊?你可是咱們蔣家的希望啊,這麼哭多丟臉啊,對不對?不要再哭了!”
“嗚哇……不要……”
“叫姐姐。”
“啪啪啪……”
“姐姐、不要打……”
“嗯,承兒乖哦。別哭了,馬上就快好了,再拍一百下就好了哦……”
“啪啪啪……”
溫氏聽得心肝碎,眼淚洶涌的流着,使勁的砸門,對着裡頭喊道:“住手,蔣婷你給我住手!不許你動我兒子,不許你打我兒子!你住手,放我進去!住手,聽到沒有!死丫頭,你給我住手啊啊……”
裡面正累的滿頭大汗,還要一邊幫光屁股的小男子漢拍打周身穴位幫助他吸收藥力,一邊又要分神來安慰哭得悽慘的小朋友的蔣婷,被溫氏在外頭的哭鬧聲驚得差點兒一下拍錯了地方。
其實,她拍打小蔣承的穴位,對他來說有緩解痛苦的功效的。所以,她一拍錯了地方,小蔣承立馬哭得更慘了,因爲剛剛那下不但沒幫他減輕痛苦,還打疼他了。
小蔣承的哭聲,讓蔣婷恢復了心神。她趕忙又認真開始自己的工作,對着外頭正上演救兒子大戲的溫氏喊道:“夫人別急,馬上就好了。還有幾十下就好了……”
還要再打幾十下?溫氏快要暈了,死命的砸門,哭喊:“蔣婷,死丫頭,你給我停下!聽到了嗎?你快停下,不許你打我兒子!”
蔣婷衝着門外頭翻了個白眼,自己咕噥着:“你以爲我願意打你兒子的啊?哭什麼哭,有本事去找你老公哭啊……”
“死丫頭,你開門……”
蔣婷不理,繼續“啪啪啪”。
也許是聽到自己孃親的聲音了,小蔣承哭得更來勁了,“嗚嗚嗚”的,時不時的還喊一聲“娘”。俊秀的小臉蛋上,眼淚大顆大顆的滾落,看起來那叫一個萌啊。
蔣婷沒心沒肺的衝着他的小臉蛋親了下,說道:“不許喊娘,再喊洗完之後姐姐不帶你飛哦!”
小蔣承雖然哭得肝腸寸斷的樣子,但其實心裡明白着呢。畢竟支持他撐到現在的唯一目標,就是被姐姐拍完之後就可以讓她帶着自己飛啊。所以他咬着嘴脣看了蔣婷一眼,不叫娘了,而後,扯着嗓子嚎道:“姐姐、要灰……嗚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