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年，家家戶戶已經開始清掃屋子，準備迎接新年。
將軍府剛修葺入住，倒也沒有太多需要打理的地方，即便如此，府裡上下的奴僕，也盡心盡力的清掃。
因爲後院是以前的人栽種下的花草，雖然在給這屋子修葺的時候，個別花草也換了一批，但是爲了照顧妻子的意思，沈亦然把整個後花園，都交給妻子去裝飾。
過了小年是不能再動土的，季雲笙雖然想裝飾後院，也等出了年關再說。
到了二十八，沈亦然總算可以輕鬆下來，帶着小妻子上街採買。
因爲府裡大多數年貨，都有管家等人去處理，兩人倒也只是逛街轉上一圈。
這是兩人第二次一起在年前逛街採買，上一次是在新月城，雖然新年之後他就離開，但是兩人在街上像對平凡夫妻那般逛街，卻也烙印在季雲笙的心裡，一輩子記着。
不過，這一次是他們成親第一次過年，所以兩人心中都有些緊張激動。
兩人只帶了兩個丫鬟，和小廝林佑一個，馬車停在翠鶴樓。
季雲笙雖然爲姑娘家的時候沒少逛街，季家門規雖然嚴格，但是至少，季堯在對子女上街逛街這些事情上，是極爲寬鬆，他管教的一般是禮儀與做人上面，所以京城大街小巷的，她基本都逛了個遍。
但是這是她第一次和丈夫一起逛街採買年貨，季雲笙感覺看這京城街道忽然一夜之間，煥然一新，看什麼都覺得好極爲新鮮。
遇上賣糖葫蘆的，她要了一串，即便這天兒有些冷，買了不能吃，也能抓在手上看着。
遇上賣糖人的，她連忙站在小攤前，笑着讓老闆給他們捏一個。
“要捏的好看一些，像一些。”
“好的，老朽捏的糖人，還沒有人說不像的。”老漢笑呵呵說道，手法快速的捏着各色的糖泥，開始捏了起來。
季雲笙看的目不轉睛，只覺得對方手法太快了，簡直不等人反應過來，這鼻子眼睛已經成型了。
不一會，一個女子糖人已經在老漢手中，栩栩如生，特別是女子的那雙眼神，和眼前的人是一模一樣的。
“來，小相公，拿着吧，這可是你家夫人，可不能摔壞了。”老漢笑哈哈的遞了上去。
沈亦然拿了過來，也不是第一次見糖人，可這一次親眼這般看見，卻又感覺心境不同了。
他覺得，此刻自己手上拿着的，並不是一個糖人，而是自己碰在手心的妻子，是他的全部。
“真好看。”他說道，目光落在小妻子的臉上，來回對比。
“像不像？像不像？”季雲笙歡喜的看着那小唐人，詢問道。
沈亦然笑着點頭，“挺像的，不過，沒你好看。”
那老漢正在捏着糖人，聞聲，笑道：“這位夫人天仙一般好看，小老兒凡夫俗子，技術不精，自然不能捏的與天仙般。”
雖然老漢這是一種自砸招牌的調侃自己，卻讓攤位前的兩個小夫妻心中更加歡喜，於是，在給錢的時候，兩人直接給了老漢一大錠銀子。
“哎呦呦，太多了，太多了，兩位，這太多了，小老兒這裡找不開啊。”老漢手拿着那錠銀子，有些
驚恐。
“不，這全是給你的，老伯，你這糖人捏的極好。”
“哎呦，太多了，還是太多了。”老漢這次是受寵若驚，要知道，他捏一個糖人，可才十個銅板，這對普通老百姓來說，也是很多錢了，畢竟一個包子才一文錢，肉包子也才兩文錢，而這對夫婦，給的足足有二兩銀子！
老漢這還是第一次收那麼多銀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見老伯如此實誠，季雲笙忙道：“老伯，你便收下吧，今日你捏的這兩個糖人好看，我們很喜歡，若你過意不去，下次我們來您攤位前，你且捏多兩個送與我們。”
老伯太實誠了，不像那些商人，拿了銀錢，只要是給的，多了只有高興，哪裡會這般驚恐，生怕浪費了別人的錢？
這大冷天的，上了年紀的老伯都要出來擺攤賺錢，可見生活不易。
而且，那老伯身後坐着一個老婦人，目光緊盯在老伯身上，攏緊着衣袖，老伯捏糖人的時候，也時不時的往後張望，似乎在看身後的老婦人。
看的出來，這兩人怕是夫妻，他們這舉動，在別人眼中可能是很平凡的舉動，但是季雲笙眼中，那是夫妻的恩愛。
他們雖然不是什麼富甲一方的富商，但是二兩銀子對於他們來說，也不過九牛一毛，能幫助這樣的老人家，也是好的，二兩銀子足以讓這兩個老人，能在家裡過個平安快樂的年。
老伯見兩人如此善心，忙答着好，那嘴角在咧開笑容的時候，依舊下意識的張望身後的人。
那身後的老婦人似乎也知曉是什麼事情，朝着他們投送了一個感激感謝的眼神。
“那……那我給你們再捏兩個吧？”老伯感激說道。
“不用了，我們還要再逛逛。”季雲笙擺手，牽着沈亦然離開。
他們離開之後，那老婦人才顫巍巍的拄着身邊的柺杖上前。
只聽那老漢激動對着老婦人說道：“老婆子，咱們有錢過年了，咱們有錢過年了。”
老婦人點點頭，目光放在那在人羣中遠離最後看不見的夫妻身上，喃喃道：“他們都是好人啊，都是好人啊，好人都會有好報的，都會有好報的。”
對於小夫妻兩人來說，能用二兩銀子買到這喜歡的糖人，是值得的。
“亦然，你剛纔也看見那老婆婆吧？”季雲笙手上拿着沈亦然樣子的糖人，問道。
沈亦然點頭，“嗯，看見了。”
季雲笙笑着點頭，原來，他們兩人都看見了。
這大冬天的，那麼冷，老漢還要出來賺錢，老妻子還陪在身邊，那一身的補丁，可見生活不容易。
京城雖然有錢的人不少，一擲千金的也多，但是他們一擲千金的，一般都吃吃喝玩樂上，像老漢賣的糖人，一般只是看上兩眼，吃的話，味道也不會太好，觀賞吧，也不過幾日就要壞掉，就像雞肋那般，把玩一二就要丟掉。
小夫妻可能會買這種東西，那些人手裡有錢，喜歡把玩的，自然看不上這糖人，加上糖人不好做，價格不便宜，有錢人不屑買，沒錢人買不起，這種不上不下的境地，最是難堪。
雖然老漢做的糖人很好看，但是在他們站在攤位
這段時間，並沒有人前來購買，連逗留一步都沒有，可見生意並不好。
兩個老人吹着寒風販賣糖人，如此艱難，怕是家中日子並不好過。
雖然他們幫不上什麼大忙，但是這二兩銀子，也足以讓他們在這個年，能過的順心一些，也許，新的一年來了，他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京城裡頭，太多像那兩個老人般的處境，兩人也知道，幫的了一個幫補了全部，但是此刻能給自己眼中看到的那兩個老人帶去溫暖，那也是好的。
想到這裡，季雲笙突然說道：“亦然，我手中有些鋪子，這些年賺了不少錢，不如，我們施粥吧。”
想到前世，她在進入良縣之際，城門正是沈亦然在施粥，那時候，她就是個快被凍死的糟老婆子，以至於重活之後，她變的要比之前更怕餓怕冷。
“你這想法不錯，今年雪災厲害，不少雪災流民都往京城來，雖然城內的人還感覺不到，但是已經有人上報，今年凍死了不少百姓，施粥是個好法子。”
“嗯。”
兩人商量好，翌日一早便是年二十九，後天除夕，所以兩夫妻一早讓手下商鋪的一小半夥計放下手中的活，到城門施粥。
因爲年關，大多數將士都已經休了假在家，所以聽到自家將軍說要城門施粥，衆人能幫忙都過來了，明日便是除夕，所以基本家家戶戶都已經把家裡清掃乾淨，這會都是上街採買。
忠勇將軍突然施粥，這對城門外的百姓來說，是件大好事，不少人剛開始還是不相信的，甚至他們生怕就算去了，也領不到。
可人們都餓了，反正白撿的，只要帶個碗就可以了。
所以當大家都領到熱騰騰的白粥的時候，只把將軍與他的婦人誇了個遍。
沈亦然和季雲笙站在一邊，並沒有前去幫忙，這些事情有下人去做就行了，兩人只要在邊上觀望，看看這些百姓。
“這些百姓，最盼望的，可能就是這麼一碗粥了吧！”季雲笙聲音輕輕說道。
前世的她，在被寒風凍傷，沒有吃喝的時候，最盼望的，就是一碗熱騰騰的粥，可那時候，手裡窮的，一個銅板都沒有，別說是粥了，就是野菜熱水都是難找的。
雖然一碗粥也許不能讓這些老百姓的肚子得到溫飽，但是至少，能讓他們多熬幾天，熬着熬着，也許好日子就來了。
沈亦然牽着小妻子的手，目光落在這些難民身上，他們衣衫襤褸，在寒風瑟瑟中顫抖，但是他們的眼眸中，卻有一種對新年，對未來的嚮往，他們堅定，熬過今年，明年日子就會好了。
他心中感慨，沒曾想，即便曾身爲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平日裡也沒見過這般困苦的百姓，他所過自處，百姓一般都是安居樂業，雖然日子不是太好，但是也不至於這般流離失所，三餐未定。
他緊緊的握着妻子的手，道：“往後，我們，有錢了，便常些來施粥。”
想想自己，雖然在父親去世那會，一家四口艱難度日，但是也絕對沒有像這些難民一般，因爲一頓飯而餓死。
可能是因爲見這些人的困苦處境，沈亦然晚上居然做了個噩夢。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