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張岱着有一本《夜航船》,是一部百科全書式中國文化知識着作,天文地理、經史百家、三教九流、神仙鬼怪,無所不包。題名“夜航船”,主要是因爲夜航船是南方苦途長旅的象徵。長夜漫漫,旅途苦寂,要是能天南海北胡吹一通,倒也不失爲一種消磨時光的好辦法。
可惜八路軍不是一般的旅人,趙勇剛和王道金也不是喜歡高談闊論的人。兩個人的聊天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時斷時續。
此時正是盛夏,沱河水位高,每艘船上多坐幾個人沒有多大關係,木帆船吃水稍微深一點不要緊。加上這沱河比不得淮河和澮河,平時只有打漁的漁船和零星運貨的貨船,要不是小鬼子掃蕩攔截船隻,趙勇剛他們很難一次性找到這麼多船。這樣一來,日僞軍可能認爲沱河上油水不大,沱河沿岸沒有設那麼多的據點和管卡,船工們又都是沱河上走熟了的老船工,八路軍的沱河夜航倒也非常順利。
這個時候還沒有經過建國後整修淮河、澮河、沱河水系,沱河進入沱湖後在五河縣治南面的東橋口與澮河一併入淮。這樣子的話,八路軍不用下船,可直接到五河縣城順河街碼頭上岸。
早上七點,八路軍特戰二中隊和教七營所乘船隊順利抵達順河街碼頭。
突然開來一支軍隊,不管是什麼軍隊,都會驚動五河縣城的守軍。這不,守城的日軍哨兵激動起來了,又是打電話報告,又是吹哨子通知,一會兒功夫,一支日軍巡邏隊就向順河街碼頭趕來。趙勇剛對日軍哨兵和巡邏隊的反應熟視無睹,下船後整整軍裝,命令王道金整隊,準備進城。
隨着王道金用日語發出的口令,800來人的教七營在順河街碼頭排起了整齊的隊伍,趙勇剛一揮手,打頭的戰士槍上掛着膏藥旗,以兩路縱隊形式,跟在趙勇剛和特戰二中隊後面,大搖大擺地硬着迎面跑來的鬼子巡邏隊走去。
鬼子巡邏隊一開始的時候還挺緊張,到看清楚來的是自己人後,不自覺地就放鬆了。但是帶隊的一個少尉還是例行公事地喝問口令,畢竟小心無大差麼!
趙勇剛停住腳步,疲憊的臉上掛着一絲微笑,調侃道:“少尉,北海道的漁夫能知道廣島的飯館老闆叫什麼名字麼?”
這一說,那鬼子少尉也笑了。笑完又來了個敬禮,然後才問大佐閣下是哪個師團的?
趙勇剛指指胸前的胸牌,繼續用調侃的語氣說:“少尉,難道陸軍士官學校沒有告訴你該問的問、不該問的不問麼?好了,我們是華北方面軍直屬特戰隊,奉命配合井上大隊到這一帶尋找重要目標的。趕緊帶我們去見這裡最高的長官,安排我們休息,趕了一夜路,士兵們累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這五河縣城的鬼子只是守備隊,從日本開來就在這裡駐守,從來沒有和中國的正規軍打過戰,更不用說和八路軍教導師特戰隊交手了。因此,趙勇剛一說他們是華北方面軍直屬特戰隊,來這裡是爲了尋找重要目標,還真把小少尉給唬住了。
鬼子少尉看了看趙勇剛身後的特戰隊,鋼盔上都蒙着布條,前肩膀上掛着手雷,手裡端的是一種他沒有見過的槍。再看井上大隊,那裝備也齊整的很,步兵炮、擲彈筒、九二式、拐把子,絕對是精銳師團纔有的裝備。再看井上大隊士兵的標誌牌,上面清清楚楚地表明是第114師團部隊番號。
鬼子少尉放心了,他雖然不屬於華北方面軍,但他是陸軍士官學校畢業的。日軍各部隊情況他是清楚的。象駐守徐州的114師團,他就知道師團長是誰,參謀長是誰,各旅團的旅團長是誰。再相信的情況他據不清楚了。
鬼子少尉相信趙勇剛的說辭後,再次向趙勇剛敬禮報告:“中佐閣下:歡迎你到支那安徽省五河縣來,希望你能喜歡這裡。”
等趙勇剛還禮後,鬼子少尉轉身帶着巡邏隊向城內走去。
可能是爲了在精銳的野戰部隊面前展示五河守備隊的軍容軍紀,鬼子少尉竟然一二一地喊着口令,讓他那只有十幾個人的巡邏隊儘量挺胸擡頭、步調一致,展示出大日本帝國陸軍良好的訓練水平。
其實,到了這裡,五河縣城就等於落入八路軍手中了。要知道這五河縣西有重兵駐守的蚌埠,東有洪澤湖南岸的盱眙縣,北面是靈璧縣,南面是嘉山縣,在皖東北是典型的日軍統治腹地,自從日軍佔領一來就沒有發生過大的戰事,一個小隊的日軍都可以隨隨便便下鄉掃蕩。日軍縱使再提高警惕,也想不到八路軍突然神兵天降、攻進五河縣城。因此,駐守五河縣城的日軍守備隊,大部分兵力都在淮河沿岸、澮河沿岸的重要據點裡,縣城撐死了也就一箇中隊的兵力而已。
日軍五河守備隊隊長井深兒玉早已經轉入預備役了,由於日軍兵力不足,動員預備役人員重新入伍,井深兒玉就又告別妻兒來到了中國。不過,井深兒玉是自願重新入伍的,原因是日本國內現在通貨膨脹,普通民衆生活不易。井深兒玉想着來中國發筆財,好讓妻兒能過上富足的日子。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少佐軍銜的他拒絕了到常設師團去,求了好多人才編入地方守備部隊。原來想着能到上海、武漢、天津這些大城市去,結果搞來搞去搞到了淮河上的五河守備隊。就這,井深兒玉也滿足了,因爲淮河上船多,不愁發不了財。
井深兒玉早上起來出過早操、吃過早飯後,就一個人坐在守備隊部,琢磨着怎麼樣才能多弄點錢。想來想去,覺得最關鍵的是得讓老百姓回到五河縣城來,把市面繁榮起來。人都跑光了,哪裡還會有錢麼!
想到這一點,井深兒玉不由得破口大罵航空兵特務機關、航空兵統統愚蠢的幹活。他來的晚,到五河的時候,五河縣城就已經是現在這種樣子了。後來知道日軍之所以轟炸五河縣成,是因爲縣長藏有兩船軍火,而且也沒有炸到軍火。井深兒玉就想,特務機關和航空兵這幫蠢貨,難道就不會採取個措施,悄悄地繳獲這兩船軍火麼?中國的土財主很多,軍火市場那麼大,難道不會賣給他們,讓他們拿去看家護院、和的部隊對着幹麼?
井深兒玉忍不住破口大罵:“巴嘎!統統的巴嘎!”
井深兒玉正在罵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響了,拿起來一聽,順河街碼頭方向來了一支滿載軍隊的船隊,井深兒玉半點都沒有猶豫,馬上下令發戰鬥信號,部隊進入戰鬥位置,準備戰鬥,查清這支軍隊是什麼軍隊。
井深兒玉放下電話,就摘下了掛在牆上的指揮刀,從抽屜裡取出南部手槍,檢查了一下彈匣。
準備停當,井深兒玉拿起電話,詢問順河街碼頭搞清楚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是什麼部隊沒有。
這次還不錯,哨兵報告說,來的軍隊已經下船上岸,沒有采取任何敵對行動,看裝束應該是自己人。小隊長閣下已經帶着一支巡邏隊前去接洽。
井深兒玉聽後,說了句“原來是自己人啊”,就放下了電話。
時間不長,井深兒玉再次接到報告,在順河街登岸的部隊是華北方面軍直屬特戰隊和114師團井上大隊,據說是來尋找重要目標的。帶隊的是一箇中佐,說是趕了一夜路,要求提供宿營。
本來井深兒玉應該立即命令發報,報告駐守蚌埠的17師團的部隊,要他們向華北方面軍和114師團查詢,看到底是否確有其事。但是一聽說是一箇中佐帶着華北方面軍直屬特戰隊和一個步兵大隊來這一帶尋找重要目標,井深兒玉馬上就明白了,這是來找失蹤的純宮秀子公主的,是機密任務。很可能是華北方面軍特務機關有了什麼線索,派精銳的特戰隊趕來了。
這也不是井深兒玉有多聰明,關鍵是純宮秀子公主的事情吵的天下皆知,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公主殿下。人是在華北方面軍保護下失蹤的,他們不尋找難道還讓關東軍或者華中派遣軍尋找麼?
井深兒玉不再猶豫,下令守備隊部的官兵準備接待遠客,自己也整整軍容,走出了隊部,帶着幾個軍官站在大門口迎接。
五河縣城並不大,從順河街到日軍守備隊的軍營並沒有太遠的距離,日軍的小巡邏隊引導着趙勇剛他們,沒用多長時間,就從順河街走到了原來五河縣常備隊的兵營、也就是現在的日軍守備隊兵營。
井深兒玉雖說現在只是守備隊部隊長,但轉入預備役之前,他也是常設師團的少佐軍官,眼力勁是有的。走在前面的特戰隊不說了,那是日軍中高度保密的部隊,不要說井深兒玉了,多少人都沒用見過,甚至連聽都沒聽過。井深兒玉也弄不清特戰隊到底都是什麼裝備,但看那一身殺氣就知道,那是精銳中的精銳。就是後面跟着的114師團的井上大隊,就讓井深兒玉看得眼熱心跳,那裝備,可是比五河守備隊強多了!
井深兒玉吸口氣,正步走上前去,向中佐閣下報告到:“中佐閣下:大日本陸軍五河守備隊部隊長、陸軍少佐井深兒玉向你報告,請指示!”
趙勇剛也想不到日軍會這麼配合,還站在門口迎接,而且報告的也中規中矩,就微笑着擡起手,在鋼盔沿邊碰了一下,說道:“少佐閣下:我奉命前來五河境內執行任務,請予配合支持。謝謝少佐閣下的熱情,我們到辦公室再詳細說。”
到辦公室坐定後,趙勇剛這才介紹說自從純宮秀子公主失蹤後,華北方面軍一直嚴令徐州地區、豫東地區部隊集中力量尋找。但是找了這麼久,仍然沒有找到。後來,方面軍特務機關接到過各種情報,有的說公主殿下遭到劉一民追殺後身負重傷,被一個尼姑所救,留在寺院養傷治病、修習佛法;有的說公主殿下已經混入八路軍的文工團,曾經在宿縣和泗縣之間爲老百姓演出過;還有的說,公主殿下痛感不加入幹部隊伍就無法接近劉一民等高級幹部,打扮成從合肥撤退的青年學生,混入了第九專區行政公署主任盛子瑾辦的幹部培訓班,贏得了盛子瑾部中共地下黨員的信任,已經加入了;更有的說公主殿下和劉一民一戰之後假裝屈服,跟隨在劉一民身邊,伺機行刺。等等等等,統統都是一堆無用的情報。前天,方面軍特務機關接到報告,在五河縣內發現一支小規模的的工作隊,其中一個女幹部的形象與公主相似。方面軍司令部馬命令正在宿縣的我部迅速南下五河,查找公主下落,找到後保護她返回青島,從青島乘飛機回國,不再執行原定任務。
趙勇剛編的給真的一樣,聽在井深兒玉耳朵裡就完全成了真的。井深兒玉馬上表態,一定配合行動。只要公主殿下在五河,就一定想方設法找到她,保證她的安全。
似乎是爲了證明自己的保證是誠心誠意的,井深兒玉領着趙勇剛來到五河防禦圖跟前,對着地圖,向趙勇剛介紹了據點分佈和兵力配備。然後兩個人就開始研究公主最可能出現的區域。最後,兩個人決定將澮河南部地區作爲重點搜索地區,集中所有兵力,分路合擊,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線索,一定要找到那支的小型工作隊,弄清楚到底裡面有沒有公主殿下。
井深兒玉十分敬業,馬上就給各據點打電話,要他們做好準備,等特戰隊一到,就配合行動。
等井深兒玉打完電話,纔想起來中佐閣下長途行軍、繼續休息,就有點歉意地說:“中佐閣下,我太性急了。給你添麻煩了,請多多關照。我這就去安排你吃飯、休息,等休息好後,我們再行動。”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了激烈的槍聲、手榴彈爆炸聲。井深兒玉驚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扭頭就喊衛兵。
趙勇剛臉上還是帶着微笑,淡淡地說:“少佐閣下,不用喊了。你的衛兵不會來了。”
趙勇剛只所以耐着性子陪着井深兒玉羅嗦,目的就是給部隊行動爭取時間。現在槍聲一響,井深兒玉的利用價值已經沒有了,趙勇剛也懶得和他羅嗦了,走過去雙手用力一按,井深兒玉就被壓坐到了椅子上,只聽耳邊傳來中佐閣下那充滿戲虐的聲音:“你個蠢豬!老子確實是特戰隊,不過不是華北方面軍的特戰隊,是八路軍教導師特戰隊。你給老子聽清楚了,老子叫趙勇剛,是八路軍特戰司令部二中隊中隊長。你們的純宮秀子公主老子見過,交過手。老子還受了傷。但是她也沒討到好,被我們劉一民師長追上生擒。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該沒有遺憾的去死了!”
井深兒玉發出一聲嚎叫:“巴嘎!”趁勢一低頭,雙手就往趙勇剛的雙腿抱去,想把他掀翻在地,來一個擒賊擒王。
趙勇剛嘴裡嗤笑一聲,按在井深兒玉肩上的雙手一用力,就聽咔嚓一聲響,井深兒玉的肩胛骨似乎斷了,偷襲動作也完不成了,疼的悶哼一聲,跌坐在地上。
趙勇剛一招使完,右腳踢出,把井深兒玉徹底踢翻在地,然後用腳踩住他的脖子,一用力,就把井深兒玉徹底送回了老家。
收拾完井深兒玉,趙勇剛走到院裡,迎頭就遇上了剛剛走進院子的王道金。趙勇剛皺着眉頭問他:“怎麼搞的?五河城裡總共不到二百個鬼子,爲什麼還要開槍?”
王道金苦笑一下,說道:“都是狗日的漢奸惹的禍。收拾完營房裡的鬼子,部隊分頭去收拾還在城防工事上的日僞軍。這些都很順利。想不到在抓僞縣長的時候,出現紕漏了。三連的一個戰士見五河城裡一片廢墟,老百姓住在葦蓆搭的棚子裡,而僞縣長的住處收拾得乾淨利落,早餐還有鴨蛋,就忍不住罵了句媽。這一下就露餡了。僞縣政府裡面的警備隊都是一羣兵痞、土匪,比日軍守備隊聰明的多,馬上就知道是八路軍僞裝日軍偷襲來了,乒乒乓乓就打開了。”
趙勇剛聽了,也笑了。教七營再精銳,那也不是特戰隊。戰士們情急之下說中國話,那是太可能了。看來,這一次還得對教七營的幹部戰士進行日語訓練,得讓他們象一營一樣,執行任務時自覺地轉換角色,能夠用日語思考。
趙勇剛問道:“戰況怎麼樣?”
王道金身上主力營的傲氣出來了,嘿嘿一笑,說道:“憑那些僞警備隊也敢和教七營交手?不識字也摸摸招牌麼!你聽,槍聲已經停了。戰鬥結束了。”
趙勇剛這纔不再操心,轉身回屋,喊來報務員,給陳錦繡發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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