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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朝陽還了宿管的鑰匙,剛走出那棟寢室樓,就聽見身後的林遠小聲問了他一句。
夜色籠罩着的校園,面前乾淨的馬路並排列整齊的寢室樓,上面的高地上樹立學生活動中心和網球場,迎春花的枝葉順着石牆落下,厚厚的重疊在一起,形成一面綠色的牆壁,夜色中因空氣污染太過嚴重形成的霧霾,也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汽車呼嘯而過的聲音。
陳朝陽裝好自己的學生證,想自己確實深愛過,可惜結局不盡如人意。再回頭時,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正常,沒事人般笑了一下,他說:“有嗎?我只是……”
“只是看我可憐。”
語氣中濃烈的顧影自憐的意味,陳朝陽假裝自己沒聽見,說:“等一下換了衣服出去,寢室裡的人還等着我們去狂歡。”見林遠一臉猶豫,陳朝陽又笑,說:“別這樣,大家同學三年,以後說不定沒什麼機會再見面了。”
林遠點頭,也不再說什麼。
兩人走路的時候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距離,過了好一會兒,林遠才說:“朝陽,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他們說你沒有去聚餐,人又不在寢室,所以我就找過去了。”
對自己也不是沒有一點的關心,林遠還想說話,陳朝陽已經挑高下巴,說:“你快進去換衣服,我在這裡等你。”
每棟寢室樓前都有一個獨立的小小的花壇,陳朝陽坐在那裡抽完一支菸,就看見林遠走了出來,穿一件廉價的t恤,卻因爲年輕,看上去也是朝氣蓬勃的樣子。
學校的大門離他們所在的地方有些遠,陳朝陽看着籃球場旁邊的圍牆喂了一聲,等到走在前面的林遠側頭,他一臉神秘的說:“翻牆出去好不好?”
平日裡林遠也不做這樣的事,只是看着陳朝陽眼中略顯興奮的光芒,他又不由得說了一聲:“好。”
籃球場旁邊原本有道側門,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那道側門就沒有打開過,陳朝陽個子高,從操場的邊緣輕鬆一躍就攀住了那道圍牆,林遠素來缺少運動和鍛鍊,在他看着球場和圍牆間那條約莫一米寬的小路發呆時,陳朝陽說:“你先跳下去,我等一下把你拉上來。”
林遠依言跳下,陳朝陽又說:“伸手。”
此時的陳朝陽正騎在牆頭上,嘴角一抹略顯狡黠的笑容,雖然平時他不苟言笑的樣子看起來有些陰沉,但因爲他雙眼十分有神,因此不管什麼時候看見他,林遠都覺得陳朝陽是爽朗並且健康的。
陳朝陽被工程管理系無數不多的女生親切的稱之爲校草,他確實也有這樣的條件,五官俊逸,身姿挺拔,林遠將手遞給他的時候,心裡微微的惋惜,想着他若是能早一點發現自己喜歡陳朝陽,又或者在陳朝陽還喜歡他時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他,那他現在說不定就已經和陳朝陽在一起了。
只是他太過了解自己,太多的挫折和人情間的冷暖讓他逐漸變得敏感並且自私,和陳朝陽在一起又能怎樣?若有一天他能遇見一個比陳朝陽更加優秀的人,那他肯定自己會很快甩了陳朝陽。
即便他深愛着陳朝陽,或者陳朝陽也深愛着他。
不想再捱餓,也不想再忍受別人的嘲笑,所以他和陳朝陽,斷在這裡也剛好。
陳朝陽一向聰明不外露,說不定他也是察覺到這一點,纔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與自己刻意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
想到這裡,林遠很快將自己的雙手遞到陳朝陽的手中,手心乾燥溫暖,林遠心裡也是一種如釋重負般的感覺。
“喂!你們在做什麼?!學校明文規定你們不許爬牆的!”
校保氣急敗壞的聲音便隨着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林遠看不見他,但他聽見牆頭的陳朝陽低聲咒罵了一句:“該死!都這麼晚了!”
快凌晨一點,這些保安也算盡責。
接下來兩個人的動作略顯慌亂,陳朝陽快速拉着林遠攀上牆頭,而後兩人又在保安帶着點鄉音的普通話聲中跳下。
腳底從正中逐漸泛開的微麻,陳朝陽與林遠在路燈下對視一眼,最終又都不由自主的笑出聲。
聲音中帶一點酣暢淋漓的意味,似乎是到了這一刻,陳朝陽才終於對從前的事釋懷。
寢室裡的一羣人此時正在吃宵夜,這一天被他們計劃的很周密,吃喝玩樂,再去通宵營業的錢櫃唱歌直至天明,而後吃過早飯,提上行李各奔前程。
聽他們的聲音好像已經差不多清醒,只是等到陳朝陽和林遠打的趕去那家大排檔,才發現那裡圍了很多人。
一羣人穿着球衣和便服,另一羣人是陳朝陽的那羣同學,兩邊似乎是發生了爭執,陳朝陽站在那裡,只覺得那羣人說話的語氣異常的囂張。
他站在人羣外圍,正想着怎麼小事化了,就看見其中一個人舉高了手中的啤酒瓶。
想着明天他們這羣人就要去實習,這件事被學校知道也會很麻煩,陳朝陽就有些着急的推了那人一把。
手中的酒瓶是沒有落在他同學的腦門上,但那人因爲陳朝陽用力過猛,一不小心就趴在了地上。
“我艹!誰他媽推我!不想活了是不是?!”
聽見這把異常耳熟的聲音,再等到那人擡頭時,陳朝陽就不由的愣在原地。
那人是他以爲很久以後纔會見到的張之燦,依舊半長柔順的頭髮,一張五官精緻的臉,不笑或者生氣的時候,他的眼中濃重的戾氣。
陳朝陽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時,張之燦已經站起來狠狠朝他揮了一拳。
鼻尖那裡**辣的感覺,陳朝陽剛低頭,他身後那羣同學立刻打了雞血般激動。
“哎!我說可以了沒聽見啊?!”
陳朝陽此時稱得上狼狽,剛展開雙手攔住他的那羣同學,他的鼻血就落在了自己的t恤上,幾次阻攔未果,陳朝陽怒了,很快沉聲吼了一句。
惹陳朝陽生氣的後果很嚴重,就在幾個同學紛紛安靜下來,對面那羣人也被他震住時,陳朝陽忙捂着鼻子對站在他面前的張之燦低聲說了句:“對不起,剛剛不小心推了你一下。”
張之燦一臉怒氣,說:“你這叫小心?沒看見我手都出血了?!”
舉高的那隻手確實在流血,想來是他剛纔摔在地上,啤酒瓶碎了玻璃扎進他手中所致。
“朝陽……”
聽見林遠小聲的叫了自己一聲,陳朝陽回頭,接過林遠手中的衛生紙小聲道謝以後才轉身說:“要不我陪你上醫院?”
“這是上醫院就能解決的事?!”
看着張之燦飛揚跋扈的模樣,陳朝陽冷笑,說:“要不然呢?雙方打得頭破血流,然後再被人逐個背去醫院躺上半個月?”
從前的陳朝陽對待張之燦就是這樣一種態度,雖然一開始張之燦對他咬牙切齒,但後來認識的時間長了,不管陳朝陽說什麼,他都不過笑笑了事,可惜現在的張之燦並不認識陳朝陽,更別提遷就,聽見陳朝陽這般冷嘲熱諷的說了一句,張之燦立刻嘿一聲,一副馬上就要衝過來打人的模樣。
“好了啊,之燦,今天是你自己心情不好,不要隨便遷怒在別人身上。”
張之燦身後那個穿着簇新橘黃球衣的年輕男人一邊說着話一邊就手腳並用的將張之燦拉住。
看着張之燦劇烈掙扎的模樣,陳朝陽不由得皺眉,前世認識他的時候,他過生日的前後那幾天心情都很不好。
想到他出身豪門,豪門裡面又有很多不足以向外人道的秘密,因此陳朝陽也沒有過問,只是每到這種時候,張之燦都會變得很黏人,一想到那幾天他半夜打電話時語氣中那種明顯的撒嬌意味,陳朝陽的表情也不由得變得有些柔和。
“朝陽,想什麼?人都走了。”
陳朝陽擡頭,果然看見張之燦被人架走的場景,真是,明明比自己大了三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任性。
難怪氣焰這麼囂張,原來都是富二代。
聽見旁邊有人低聲說了一句,陳朝陽笑,剛剛走進這條小巷的時候,他就看見了擺在路口的那排跑車,那時候他就已經想起了張之燦,前世張之燦也有這樣的習慣,喜歡在深夜呼朋引伴的開着跑車去各個大排檔吃宵夜。
想起剛剛那羣人的穿着,想來張之燦一定又是帶着人跑去附近的大學踢足球了。
“朝陽,在想什麼?笑的這麼開心?”
聽見身邊的林遠問自己話,陳朝陽搖頭,說:“沒什麼。”
此時一羣人已經轉戰一家裝修很豪華的ktv,寢室裡的廣東仔請客,大概是因爲他喝的太過興奮,陳朝陽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大方。
“朝陽,朝陽,唱歌!”
陳朝陽的聲音低沉有磁性,經歷了太多的事,所以歌聲中已經不自覺帶上一種滄桑,一首簡單的情歌也被他演繹的纏綿悱惻。
包廂裡的雜音逐漸消失,等到陳朝陽唱完那首歌,幾個人紛紛起身鼓掌,一邊說着靠,陳朝陽,我被你感動的老淚縱橫之類的屁話,一邊藉着歌迷獻酒將陳朝陽按在沙發上猛灌了他十幾杯酒。
包廂裡並沒有開燈,藉着寬大屏幕上忽明忽暗的光芒,林遠漸漸看清楚陳朝陽臉頰上的緋紅,張牙舞爪,依舊是笑的很開心的模樣,只是衆人都沒有發現,陳朝陽在看見剛剛那個男人後的臉上的異常。
看起來很多的心事,會不自覺的笑開,嘴角一抹讓人心動的寵溺。
所以陳朝陽對那個長相妖豔的男人一見鍾情?
等到衆人都退開,林遠端了杯走到陳朝陽面前,說:“祝我們前程似錦,都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陳朝陽笑,說:“一定一定。”
說話間,他就將那杯酒全部灌了下去。
林遠看着他,即便一再的告訴自己他和陳朝陽之間從來沒有說出口的事到這裡已經全部的結束,但心裡那種淡淡的遺憾感終究是沒有消失。
一羣人說唱到凌晨果真就唱到了那個時候,凌晨陳朝陽神情倦怠的從那個ktv的大廳走出,他就看見了倚在一部跑車上與人接吻的張之燦。
臉上神情專注,陳朝陽看着他,又想起從前的事。
張之燦天生就是那種感情氾濫的人,容易動情,也容易感到厭倦,只是不管最終提出分手的人是誰,他都會爲此難受好幾天,然後就開始找藉口約自己,說什麼真愛難尋,此時我需要某個人在我身上狠狠的播散愛的種子,聽的陳朝陽恨不得能立刻掛斷電話。
事情還真不是一般的奇怪,即便那時候陳朝陽一次都沒有正視過張之燦對他的感情,但事後想起,他卻清楚的記得其中的每一個細節。
張之燦敏銳的察覺到有人在看他,繼續着與人接吻的動作,他已經睜眼朝陳朝陽這邊看了過來。
見又是那個陰魂不散脾氣還很大的臭小子,他不由得在心裡罵了一句我艹。
“怎麼了?之燦?”
張之燦不說話,不遠處的陳朝陽淡淡的掃過他一眼,很快面無表情與自己的同學一同坐車離開。
“之燦?之燦!”
張之燦漫不經心的回頭,說:“什麼事?”
“晚上去我那裡?”
“不去。”
“爲什麼?剛剛說的好好的!”
“沒心情。”
丟下這句話,張之燦就朝自己的跑車走去。
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公寓,眼前依舊晃動着剛剛那個臭小子的那張臉。
雖然長相身材都很對自己的胃口,但那一臉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做了什麼的隱晦表情又算怎麼一回事?
心裡莫名的煩躁,張之燦罵一句我艹,又將手中的易拉罐丟進旁邊的垃圾桶,想着以後若有機會再見到這個臭小子,自己非得整死他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