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熟悉的面孔.劉源恍然如夢.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當年在黃埔時候遇到的那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嗎.
他的書生意氣不見了.他的溫文爾雅不見了.他的眼神堅定有力中帶有一絲滄桑.眼見的魚尾紋透露出這個年輕統帥的疲憊.
他穿着一身破舊的農裝.上面還補了幾個補丁.頭髮梳的很整齊.但是已經有了絲絲銀髮.這一年蔣先雲二十七歲.本來將是一個男人最有魅力的時節.如今卻跟老農一般.大別山給了他太多的壓力.
但是蔣先雲是驕傲的.蔣先雲猶如熾熱的恆星一般.無論身在何處都不減其光輝.他是天然的領袖.好像天生就是人中龍鳳.離開了劉源.給了他展現自我的機會.一羣羣優秀的人才.圍繞在他身邊.跟隨他並肩戰鬥.
見劉源一直無話.蔣先雲也沉默下來.李二牛擺擺手.跟民兵隊長將所有人都趕走.給兩個人留下了空間.幾個小孩子雖然不滿意.但是卻執拗不過大人們.
兩個人直視.都想從雙方的眼神中看出什麼.有思念.有兄弟之情.很少吸菸的劉源竟然顫抖着給自己點了一個香菸.
自顧的抽了起來.蔣先雲坐在田壟上.默默的看着劉源.眼前的男人一點都沒有變化.眼神澄澈而命令.中山裝筆挺而整潔.抽菸的眼神帶着一絲迷戀.那眼神蔣先雲太熟悉了.眼前這個他.依然是黃埔那個無私的少年.
沉默的可怕.誰都不願意先開口.像是久年不見的戀人.看不見的時候想念.但是見面之後卻不知道說什麼了.
“我.”蔣先雲從劉源手裡拿了一根菸.想點着.卻發現劉源的煙盒裡空蕩蕩的.劉源身上都是濃重的煙味.嗆人得很.蔣先雲的心神黯然.
“別鬧了.回西南吧.”劉源抿了抿嘴脣.最後只是一句簡單的話.甚至連問候都沒有.
蔣先雲曾經想過多少種跟劉源見面時候的場面.自己痛罵他一頓時候的樣子.他向自己一個勁道歉時候的樣子.或者兩個人向在黃埔時候那樣.脫下外套.狠狠的幹一場.年輕人就應該激情四射.用拳頭說話.
但是他只猜中了開頭.但是沒有猜中結尾.自己看見他時候確實很憤怒.但是卻因爲一句話.所有的怨恨煙消雲散.
“他們怎麼辦.這裡有八萬精銳士兵.這裡有一百五十多萬百姓.這裡有我披荊斬棘的根據地.你讓我放棄他們.做個逃兵.獨自求活嗎.”蔣先雲擡頭看着劉源.眼神中帶有詢問.還有一絲對於劉源身上變化的嘲笑.
“你變了.眼前的這個人應該叫劉委員長.而不是劉輔國了.枉我想你那麼長時間.跟我的士兵們.說你是如何教會我們鬥爭的.”最後蔣先雲的嘲笑變成了自嘲.
劉源拿了一把土.放到鼻息間嗅了嗅說道.“你聞一聞這土有什麼味道沒有.”
我不用聞.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大別山子弟的血腥味.還有汗水味.每次我倒在地下的時候.我能聞到這沁入心脾的味道.他讓我感覺到我是一個巨人.一個充滿力量的巨人.
“我心情不是很好.能陪我走走嗎.或許我心情好了.我恢復你東南局書記的職務.”劉源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蔣先雲哂笑一聲.“有人花錢買地.有人花錢買妻.今天第一次有人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求陪同.”
“誰說沒有.周幽王用至高無上的權利.換褒姒一笑.吳三桂用至高無上的權利.換紅顏一怒.這當政者固執起來的時候.哪管天翻地覆.怎麼我都自甘墮落了.還不願意陪我走走嗎.”劉源反而嘲笑蔣先雲道.
蔣先雲平復情緒.跟隨劉源肩並肩.一百多個特衛隱藏在草叢間.保護着兩個人的安全.
“這裡的糉子可是一絕.不知道你重陽節吃沒吃.”劉源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
“這裡的人只有過春節才吃餈粑.不過我特意讓衛兵做了兩個.”蔣先雲意會的說道.
“怎麼樣. 等你犧牲了.我要不要也吃糉子紀念你呢.”劉源站住腳步.這裡是一個山丘.前面是一片梯田.婦人正帶着孩子在田裡勞作.
“不能說點好聽的嗎.在你眼裡.我就這麼不堪嗎.還有我不搞基.所以你把我當成屈原可以.但是不要把自己幻想成楚王.”也許是感覺氣氛太過於嚴肅了.蔣先雲率先打破了沉重的氛圍.
“搞不搞?基你又不不是不記得.當年誰爲了疊豆腐塊.把被子裡灑滿了水.半夜跑到我被子裡.搞的壽山大哥看我的眼神一直怪怪的.”劉源抱怨道.
“你還說.你跟校長對着幹的時候.是誰一直通風報信的.”蔣先雲反問道.
兩個人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以前的事情.誰睡覺的時候愛放屁.誰訓練不及格的時候.一直聊到徐可的時候.
劉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蔣先雲的肩膀.“你能不能聽我的話.給我去西南.我任命你爲西南局書記.那是有目的的.我要去美國一趟.需要有人能坐鎮.老一代太過於老成進取不足.年輕一代.熱血有了.考慮事情卻不周全.所以我希望你能回去.當年最優秀的兄弟已經戰死太多了.徐可、曹淵、王爾卓.就連陳明仁都差點戰死了.你說我把你留在這老虎窩裡.我放心嗎.”
“你只關心我一個人的安危.那這幾萬戰士.這一百多萬百姓的安危你怎麼不顧及.他們的死活我不關係誰關心.你說我能跟你走嗎.我能跟你一樣自私嗎.”蔣先雲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劉源.
劉源搖搖頭嘆息說道.“你應該生活在沒落的王朝裡.那麼你一定是岳飛一樣的人物.一曲滿江紅便可流芳千古.可你偏偏生在諸侯紛爭的時代.若不聽我勸說.便只能空留一曲祭蔣先雲.
“胡說.四川跟大別山一南一北.互相支援.彼此策應.纔是上策.你如何非要放棄大別山呢.”蔣先雲焦急的問道.他發現自己無論說什麼.劉源放棄大別山的心念依然如此的堅定.
“當年留下大別山一是那麼多人.而且負傷者甚多.不可能全部突圍.尤其是戰鬥力參差不齊的情況下.所以留下了大別山部.另一條則是爲了防備校長.怕他食言而肥.”劉源直言不諱的說道.
蔣先雲非常佩服劉源的戰略眼光.當年能跟毛坐在一起坐而論道的能非常稀少.這劉源便是一個.他們曾經談笑制定北伐之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曾經預感北伐失敗.經略西南也聞名天下.三者留下大別山之兵.襲擾京都.這也是劉源的計劃.如此的戰略大師.如今卻要放棄大別山之地.
“你能跟我說說你爲什麼放棄大別山嗎.我不想聽那些爲了我的安危的話.”蔣先雲認真的看着劉源.
劉源很清楚.只要自己不打動他.他扭頭就走.
“《左傳?僖公三十年》有這麼一句話.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你明白了嗎.”劉源也非常誠懇的看着蔣先雲.希望他明白自己的苦衷.
蔣先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道.“如此.我便明瞭.其實我恨的是你跟我之間的隔閡.你不該把我的孩子接到四川.我一個人爲國家奉獻就足夠了.何必讓我孩子一樣呢.要知道古代有將不過三代.你這樣做讓我很難開心.而且你這樣做.讓我難免多想.當年你的孩子居住在南京.有校長看護.我想你的日子也不快樂吧.”
“其實.讓打壓大別山還有一個深層次的意思你沒有想到.那就是你們的大別山形成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系統.我從南洋區調來了很多同志.卻被你們的人排擠.得不到重用.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兆頭.往近了說.將來上了戰場我調動他們都可能調動不了.再者將來國家太平了.刀兵入庫.馬放南山.你的這些往日的手下就是問題.他們是動亂之源.你看毛現在放任那些人在外面搞游擊隊.雖然能迅速繁殖他們的力量.但是卻形成了一個個系統.這就是動亂之源.將來毛如果得勢.他需要耗用國運來彌補這個過失.我不想讓我經營的未來.經受這麼大的損失.所以我任命徐向前來代替你被你拒絕之後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改任你爲西南局書記.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劉源的話深深的刺痛了蔣先雲.蔣先雲皺着眉頭問道.“能跟我說說耗費國運是怎麼回事嗎.”
歷代改朝換代沒有不經歷者.高祖劉邦起於毫末.楚漢爭霸.王者天下.爲何統一天下卻並沒多更多的作爲.就是因爲他跟呂雉要消耗國力.殺韓信、誅英布.直至文景之治休養生息.待漢武帝纔有所作爲.
再者有唐一朝.李世民雄圖霸業.年輕有爲.爲何定下城下之盟.終其一生.對外用兵不多.雖被尊爲天可汗.卻沒有大漢榮光.乃是因爲他用一生在跟山東大族鬥爭.經周帝之後.混亂繼續.直至玄宗纔有開元盛世.
再者有明一朝.太祖朱元璋.僧徒之人.成就帝之大業.最後卻也用用盡一生做前人事.殺盡功臣.屠戮衆將.一直到了朱棣南下.奪下南京.纔有鄭和下西洋之事.纔有幾次北征蒙古之事.
毛有帝王之志.行事頗像明太祖.剛纔所說耗費國運.怕事有十幾年的動亂吧.畢竟毛的出身不是很好.要靠的人太多.力量太多.這也就導致將來的削藩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我想.輔國兄想的是將來功成名就之後.也不忍對往日手足相殘吧.而改任蔣先云爲西南局書記.應該首要是因爲這個考慮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秀才已經跟着李二牛來到兩人身邊.手裡提着簡單的飯吃.笑吟吟的說道她的分析.
兩個人因爲太投入.並沒有發現已經有人來了.劉源不管目瞪口呆的蔣先雲走到小秀才身邊說道.“這纔多次時間不見.你竟然變成了女人.而且如此的漂亮.當年我真是看走了眼.你竟然在我身邊女扮男裝.到了巫山這裡卻又換成了女裝.你這是作何居心”
小秀才紅着臉說道.“哼.你還說.我雖然在你身邊呆的時間不長.你卻緋聞不斷.先是端木姐姐.又有芝菡妹妹.還有張梅.還有洋妞.你就是一個大色狼.我自然要防備你.”小秀才哼了一聲說道.
“強詞奪理.我一會就告訴我們巫山兄弟.你喜歡他.”劉源壞笑一聲說道.
“不要.他已經是女人的丈夫.孩子的父親.我雖然喜歡她.但是也知道發於情.止於禮.我熟讀儒家經典.自然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這一點你儘管放心.我已經把我的一聲獻給了國家了.”小秀才把劉源拉到一邊繼續說道.“這一次能帶走.你就把他帶走吧.大別山不能呆了.我總有不祥的預感.你只要出國.恐怕就要生是非.巫山固執.我沒有辦法.”
劉源搖搖頭說道.“我也沒有辦法.這傢伙就是那麼固執.不過我這個火鳳凰的聯繫方式.他們對於校長內部的腐蝕很成功.將來如果有變.你可以找他求救.”
“小氣.”小秀才從劉源手裡搶過紙條.瞪了劉源一眼.“不許胡說八道.小心我去找我師兄們告狀.”說完笑呵呵的跑到蔣先雲身邊說道.“先吃東西吧.吃飽了就有主意了.哪裡還有剛纔的刁蠻任性的樣子.”
小秀才拉了拉蔣先雲的胳膊.蔣先雲才嘆了一口氣.回過神來.說道.“你說的沒有錯.但是事已至此.我別無選擇.我是他們的將軍.大別山系統已經形成了.我就要庇護他們到底.直到這裡徹底安全了.我纔會離開.”
這一次劉源反而變得非常大方了.說道.“你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不過等我回來.你不許調離大別山兵團.其實你離開纔是最好的選擇.你如果離開.這裡的部隊就會煙消雲散.而這裡的百姓也就不會繼續打仗了.你雖然給了他們土地.給了他們不錯的生活.但是這一切卻建立在不斷有人流血的基礎之上的.你要知道你吃的每一口飯.都是你手下戰士的血澆灌的.但是你看着天地之上那裡還有多少男人.這血澆灌的莊稼.你吃不起的.”
“哼.你沒加入過紅黨.你自然不知道人民對土地有多麼渴望.不要說年輕的壯勞力戰死了.就是所有人都戰死了.也在所不惜.你放心的走吧.校長對不對大別山出手還是未知數.要知道我已經是國民政府的上將了.這兩天我就準備答應校長.參加授勳.”蔣先雲這一次笑的非常爽朗.
蔣先雲這一笑.劉源反而開心了.“這就對了.忍一時風平浪靜.到時候我們回到西南.自然會有一番作爲.你還記得我們的A計劃嗎.已經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