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中,站着的唯一一個人,卻是一身太監打扮。
“小姐,出什麼事情了?”
香兒看着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一邊跟在她的身後,一邊愣愣的問道。
她拍了拍還握着的香兒的手,
“沒事,我們看看再說。”
太監見她走過來,立即迎了上去,
“想必這位就是寧驕陽寧小姐吧?”
“對,我就是,你,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是奉皇上之命,來請寧小姐進宮的。”
“進宮?”
香兒卻是疑惑的開了口,被太監小瞪了一眼,她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人,
“爲什麼他們都跪着?”
太監賠上笑臉,
“因爲我正準備宣讀聖旨,這見到聖旨猶如見到皇上,自然要跪着。正好,寧小姐你來了,那我就直接將這聖旨交給寧小姐吧。”
說着,太監提高了分貝,
“寧驕陽接旨。”
她拉着香兒跪下,
“民女,寧驕陽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寧國邦之女寧驕陽,年方十八,桃李年華,過及笄之年,當入宮參選秀女,即日進宮,不得有怠。”
“民女接旨。”
太監笑臉盈盈的將聖旨遞給她,而後不忘了說,
“皇上知道寧小姐前段時間生了場大病,所以沒有趕在選秀,這次知道小姐病好了,是特意下了這道聖旨,要小姐進宮了。”
她攜着聖旨站起身來,所有人這才都站了起來,
“謝謝公公,民女知道了。”
然後給香兒使了一個眼色,香兒連忙上前來塞給太監一錠銀子,太監不動聲色的收下,手往右側指了指,
“這就是皇上派來接小姐的馬車,小姐上車吧。”
她看了看四周的人的眼神,然後落在了寧國邦的身上,
“公公,事出突然,不知道我能不能與我父親道下別。”
公公點點頭,“應當的,應當的。”
她這才走向了寧國邦,
“父親,”
寧國邦看了一眼那太監,小聲的說道,
“你怎麼又回來了?”
“剛纔在路上,林沸來搶親,於是我和香兒便趁亂跑了回來,對不起父親,我……”
“什麼都不用說了,都是註定了的。這就是你所想要的對不對?”
她看向寧國邦,沒有否認。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麼,不過,這聖旨既然你已經接了,那就不可能回頭了。宮裡可不比外面,你一個人進去,萬事都得靠自己,凡事多留一個心眼兒。我會想辦法將香兒送到你身邊的,只是,這一去,你我父女再見一面,就難了。”
她埋着頭,“我知道,是女兒對不起父親,對不起。”
“哎,罷了,罷了。既然這是你選擇的路,那就走吧,走吧。”
就這樣,她走上了那輛馬車,寧國邦依依不捨的跟在後面,香兒一路喊着要隨她而去,可是進宮這條路,終究還是她先去了一步。
坐在馬車裡,她這纔看向那聖旨,那聖旨上面的字,她再熟悉不過,是夜穆的字,一點都沒變。只是夜穆,你一定想不到,你今日迎進宮的人,是半年前你親自推下萬蛇窟的人。
她將手上的聖旨拽緊,一切終於按照她規劃好的進行着。
其實,這些天,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她的安排。而今日這樣的結果,也是在意料之中。
從她甦醒的那一刻,她便是爲了這一刻做準備。而失去了選秀的機會,她自然得自己創造。這還得從半個月前說起,
半個月前,她的身子便已經有了好轉。那個時候,她雖然不像現在這般,卻也是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在那些日子,她在心裡盤算着,怎麼在失去了選秀之後,再度入宮。她需要一個機會,自己親手創造的機會,而老天對她還不算刻薄,在那日和香兒出街的時候,讓她遇見了她的弟弟。
但是,重逢未必是驚喜,也許是更多的淚水,埋藏在心底的淚水,無法流出的淚水。
她看見,她的弟弟,身着乞丐的衣裳,和一羣乞丐待在一個破舊的廟裡,而之所以會看見這一幕,是因爲她和香兒在街上買東西的時候,被一個小乞丐將身上的錢財給投了去,幸好她們及時發現,才追着這個乞丐。
這一追,就把乞丐逼到了那個破廟裡了。她也該感謝那個乞丐,如果不是他偷了她們的錢,她又怎麼會再見到自己的弟弟了。
半年,半年裡,她在房間裡養傷,但是外面的消息都叫香兒於她說。她知道了,在她死後,夜穆並沒有放過她身邊的人,以前和她一起在前朝服侍過皇上的人都被陪葬了,而她唯一的親人,她的弟弟,他也沒有放過,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弟弟流放。
說的好聽是流放,說得不好聽就是殺戮,夜穆一定是想在這流放的路上,解決掉弟弟。還好上天保佑,一切並沒有如他所願,弟弟不但沒有死,而且還逃回了京城,潛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見到弟弟的那一刻,她心裡感慨萬千。而她再明白不過,以弟弟的個性給他錢財,他是不會要的,那對於他來說是施捨。哪怕,那個時候弟弟已經淪爲了乞丐,可就算是做乞丐,他也要是自己討來的吧。
弟弟過的窮困不堪,而她卻富饒有餘,每個月寧府給她的用度便能抵得上一個普通人家的幾個月花銷。她不願看着弟弟過那樣的生活,又在盤算着怎樣獲得進宮的機會,在那一刻,她想到了一個點子。
要有進宮的機會,就必須讓夜穆知道她的存在。而要讓夜穆知道她的存在,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宰相公子林沸便是這個缺口,還在前世的時候,她便看見林沸時常與夜穆在一起,林沸是浪蕩公子,但是卻家財不菲,夜穆起兵時,很多開銷都是由林沸支撐的,
所以林沸是夜穆的財主,又是堂兄弟,兩個人交情匪淺,林沸有何事都喜歡在夜穆的耳邊嘮叨兩句。
怎樣借林沸的口,將自己的消息傳遞到夜穆的耳朵裡,又怎樣才能吸引到林沸,她思考了很久,也是在那一刻突然開竅。
很久以前,她聽說過,在一些部落裡有一個不成文的習俗,男女到了合適的年紀,走到部落的一條橋上去,在那條橋上,如果男女互相看中,便踩上一腳,如此便算是對眼了。橋的下面也有划船的男子,男子若是喜歡橋上的那個姑娘,在下面喊話,唱情歌,如果女子覺得可以,便可從橋上跳下去。她一直覺得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習俗,於是便借這個習俗,安排了一場好戲。
給弟弟重金,借京城裡乞丐的強大分散力,把乞巧節踩人街的事情先散佈出去,如此來吸引林沸的注意。林沸整日在京城裡吃喝玩樂,有如此之事,他十之八九會去一睹爲快,而她只要在林沸出現的時候,與林沸來一個巧遇,並且讓林沸留意到她便可,所以那日在街上,她被人羣推到林沸的身邊,並不是無意,而是她的計謀。
林沸向來仗着自己的身份不把人放在眼裡,而他身邊的人自然對他也是唯唯諾諾,這個時候跳出來一個敢對抗他的,便很快能博得他的眼球。而這個人還是京城最大的米商寧國邦的女兒,那麼這家世便能讓他更感興趣。
更何況,那日特意露出胎記,稱之爲鳳凰,便是一種暗語。只要有點謀略的,都會明白這鳳凰背後的意思,林沸雖*,但是這一點對於時常跟在皇上身邊的他,又怎麼會陌生。僅僅這些,要成爲林沸拿她在夜穆面前的談資,還不夠。所以她更加大膽的引誘他,而後又拋棄他,讓他又愛又恨,這便才能真正的走進他的嘴裡,現在這個結果,恐怕林沸在夜穆面前一定提及了自己。
就算這步棋走的不順,那踏破門上前提親的人羣和這京城的走向,也會傳到夜穆的耳朵裡,夜穆一旦知道,便不可能置之不理。不管鳳凰胎記是真是假,爲了穩固江山,他都必定會把自己接到身邊,哪怕只是放在宮裡。而現在她在馬車上,便是最好的證明。
從開始走這步棋,她便想好了後面的路,弟弟爲他張羅,豈能聽從她一個不相識的人的話,她便以,前世她的死和當初的真相,以及自己的書信爲餌,讓弟弟去爲自己辦事。當然她也想借這件事,名正言順的給弟弟錢財,讓弟弟過上不一樣的生活。
在決定弟弟做這件事後,她便決定事成,讓弟弟離開這個地方,所以她在後面的書信裡留下流沙的線索,讓弟弟去尋,流沙到這裡,路程就得一年,這期間弟弟便能遠離這危險的京城,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她以後做事,便無所顧忌。
而今日,就算她被迎娶到了那宋稟的家裡,她也已經想好了對應之策,抽身而出。只是這期間,林沸突然的搶親是個意外,但是這些意外也不能阻止她進宮的決心,反而給她提供了便利。
說起意外,這中間最意外的是那名踩了她的男子,那個男子是什麼身份,來自哪裡,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
而她不知道,這個人在過去很久之後的某一段時段裡,將會和她發生意想不到的事,並且決定着她的未來。只是現在,都是後話。
她將心思收攏,這入宮前的謀入,都已達到,而這之後的長長的半生她都將在那幾堵牆裡度過。後宮深深,深似海,生死存亡一句話間,以後的路,要比這外面複雜陰詭的多。她要扶正心態,全力以赴。
夜穆,我來了,你準備好接招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