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亦霖所坐的位置離安龍義最近,他一眼發現安龍義臉色不對,馬上站起身來閃在了一旁。
這時這張桌上其他人也都發覺了安龍義的異樣,杜亦霖一站起來,這些人也都不敢坐着,都紛紛起身退出了幾步。而安平之也驚覺不對,匆匆來到安龍義的身邊。
“父親!”安平之上前仔細看看,見父親雙眼呆滯的望着前方,他伸手一碰父親肩頭,安龍義竟然順勢倒了下去!
“父親!”
安平之一把摟住父親的身子,擡頭高聲喊道,“來人!傳大夫!”
這一下整個壽宴廳堂都炸開了,誰能想到壽宴之上安龍義突然倒下去了!離的遠的人只能猜測安龍義發生什麼事兒了,而離的近的這些人卻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安龍義臉色鐵青,眼神呆滯,但尚有呼吸,顯然是中毒了!
幾個與冷軒蓉坐在同一張桌子的夫人一看安龍義出事兒了,都急忙跑了過去,等她們看到安龍義那個樣子,馬上有人抹起眼淚來了。安平之見狀怒吼一聲,“哭什麼!父親沒事兒!”
這一聲嚇得夫人們止住了哭聲,廳堂之中也因此安靜了許多。
安平之抱着父親的身子,只覺得父親身子直挺挺的,像是有什麼東西硬生生繃着一樣。好在父親呼吸似乎還算是順暢,安平之壓下心中不安,仔細看看眼前桌面上放着的東西。
壽宴桌上擺滿了精緻的食物,然而安龍義面前餐盤上卻什麼都沒有。看樣子是因爲剛纔接二連三的事情使得安龍義沒有吃東西。其實不單是安龍義,這張桌子上衆人的餐盤裡幾乎都沒有什麼東西,有的人連筷子都沒動過一下,其中也包括坐在安龍義身邊的杜亦霖。安龍義面前放着茶杯酒杯,茶杯裡有半杯茶水,酒杯裡有半杯酒,也就是說安龍義坐在這壽宴上之後,就只喝了幾口茶水和幾口酒。
安平之皺着眉頭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後面不遠處倒酒的人,兩個年輕女子一人手中端着茶壺,一人手中端着酒壺,兩人都沒敢動彈,而她們兩個人也是安平之仔細挑選出來的可靠人選。最重要的是,安平之當初就怕出事,所以特意囑咐兩個人,她們手中酒壺茶壺裡的酒水茶水都是倒給安龍義和杜亦霖兩個人的,這樣一來,如果安龍義因爲喝了這兩個壺裡的東西中毒了,那麼杜亦霖也不可能沒有事。可如今看看那杜亦霖,他站在一邊凝視着安龍義,顯然一點事情都沒有。
難道杜亦霖提前喝了解藥?可酒水和茶水上來之前安平之曾讓心腹去瞞着那兩個女子偷偷將茶水酒水換過兩次,就算是其中有人背叛了安家,她們也絕對不會有三次機會下毒,而被安平之命令去換酒的人提前也不知道自己要被派去做這件事,更不知道安平之會安排他換哪一種酒,所以不論是誰都幾乎沒有能夠下毒成功的機會!不管是有人背叛了安家,還是有人從中作梗,他都應該沒有機會纔對啊!
又或者是杜亦霖自己親自在杯子裡下毒?同樣不可能。安平之知道自己的父親平日裡最爲小心謹慎,如果杜亦霖真的有這種下毒的心思,父親一定早就看穿了,絕不可能被這種小伎倆毒倒。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父親爲什麼會中毒!
安平之越想越覺得不可能,越想越是煩躁。這時府中好幾個大夫匆匆趕來,這些人只是看了一眼便都認爲以安龍義現在這個狀態,絕對不應該動他。所以大夫們讓下人拿來了毛毯鋪在地上,就將安龍義平放在毛毯上進行診治。
就在安家這些人忙亂着的時候,杜亦霖掃視一眼周圍的人,然後趁着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龍義身上的時候,他上前一步捉住冷軒蓉的手臂,硬生生將她拉到了後面,壓低聲音問,“什麼時候動的手腳?”
早在宴席剛剛開始的時候杜亦霖就發覺安龍義臉色有些不對,那個時候他就注意着冷軒蓉,見她一副安然若泰的樣子,杜亦霖就知道她十有八九是用上了自己給她的那一記毒藥。只不過,在安龍義真正倒下去的時候,杜亦霖纔想到,連他都想不到這冷軒蓉是在什麼時候怎麼給安龍義下的毒。
杜亦霖冷眼望着冷軒蓉,驚然發現這冷軒蓉此時的表情,竟然是從未有過的舒緩。
從杜亦霖當初在衲巖縣見到冷軒蓉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覺這個女子心中一定隱藏着什麼,因爲她的表情,她的眼神之中總像是在訴說着什麼別人不應該知道的事情,而這樣如影隨形的一抹陰翳,竟然在這個時候消失不見了!
一瞬間,杜亦霖只覺得背脊升起一股惡寒,這樣的感覺在他身上出現還是第一次。
然而冷軒蓉淡定如常,她不動聲色的甩開杜亦霖的手,挑起嘴角微微一笑,輕聲道,“王爺難道是想冤枉冷軒蓉不成?什麼手腳?我可一點都不知道。”
說完這話,冷軒蓉望着杜亦霖漸漸變得難看的臉色,不由得低下頭長出了一口氣。再擡起頭來,她壓低聲音道,“王爺不如想想如何脫身吧,軒蓉能夠做的,都已經做到了,剩下的就全看王爺自己了。”
一句話點醒夢中人,杜亦霖皺起眉頭一咬牙,小聲告訴冷軒蓉,“你混在丞相府女眷之中逃走,小心那些輕甲侍衛,見到王駕親衛就讓他們護送你先回王府去。”說罷,杜亦霖從懷中掏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金牌塞在冷軒蓉手中,然後轉身快步衝着安龍義那邊去了。
冷軒蓉攥着金牌,急忙將手縮回到寬大的罩衫袖子裡。她緊緊攥着金牌,感覺到了金牌上穿到她冰冷手心中那一點點不易察覺的溫度。冷軒蓉突然皺起眉頭,眼中閃出淚光。她望着杜亦霖的身影,想起了前世監斬官最後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
“你的身後事,王爺親自囑咐過了。冷姑娘,安心去吧。”
杜亦霖,前世今生,他都不過是在利用自己,可爲什麼,爲什麼到了現在,就算是自己心中對他有無數的恨意,卻依然不想殺他呢?
他該死!他該死!
冷軒蓉死死咬着牙關告訴自己,她該恨那杜亦霖!他該死!
前世他讓自己深陷仇恨之中命喪黃泉,他該死!今生他又讓自己深陷仇恨之中,輾轉反側,備受煎熬,他該死!
冷軒蓉把牙咬得咯咯直響,可漸漸的,她的表情又平靜下來。
仇恨是什麼樣的感覺冷軒蓉再清楚不過,而此時,她看着杜亦霖的身影,攥着那塊帶着他身上溫度的金牌,心裡一點仇恨都沒有。哪怕是她不斷不斷的說服自己應該趁着這個機會將他與她之間的恩怨全都了結,將他騙過她利用過她讓她陷入痛苦的所有一切都算清楚,可冷軒蓉依然沒有找出一個能夠說服自己去殺杜亦霖的理由。
如果非要說出一個要殺杜亦霖的理由……
冷軒蓉將那塊金牌偷偷放在懷中,和安平之給她的那柄匕首放在了一起。
雕花的匕首冰冷無比,冷軒蓉的手碰到那匕首的同時,突然想起了另一個人。她四處尋找,最後在圍着安龍義的那個人羣之中看到了竇三小姐的身影。
竇三小姐緊張的觀望着那幾名大夫爲安龍義診脈,只聽其中一名老大夫站起身來對安平之說,“長公子,丞相大人確實是中毒了,看樣子並不是馬上就會要人性命的烈毒,我們會盡量想辦法,但最好還是要找到下毒的人,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毒藥,我們纔好對症給丞相大人下解藥。”
安平之聞言點頭,問那大夫,“你有沒有辦法知道父親是如何中毒的?茶?酒?還是其他?”
老大夫苦着臉搖頭,“丞相大人身上沒有看到外傷,應該是毒從口入,但具體是什麼東西……無法斷言……”
安平之低頭看看躺在毯子上的父親,又擡頭看看在場衆人的臉色,他狠狠一咬牙,對身邊下人說,“傳我的話,輕甲侍衛,把這壽宴廳堂給我圍起來!一個人都不準進出!”
安平之命令一下,原本埋伏在壽宴廳堂周圍的輕甲侍衛列着隊衝進了廳堂之中,只見他們一手握着兵器,一手提着盾牌,嚴陣以待,將廳堂團團圍住。
屋中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女眷們受了驚嚇,有的抹起眼淚,有的縮成了一團,而那些朝中官員則個個臉色鐵青,就連投靠的安家的那些人看到眼前的情景都不由得驚慌起來。
這時安平之來到杜亦霖面前,他雙眉緊鎖,凜然對杜亦霖說,“王爺,家父被人下毒,命在旦夕,平之擅作主張,要從在場這些人之中找出給家父下毒的人,想必王爺對此也沒有異議吧?”
杜亦霖冷眼望着安平之,冷聲道,“沒想到竟然有人敢在這壽宴上給丞相大人做這等手腳,安公子要查下毒的人理所應當,但這件事非同小可,安大人是我煌湳國的丞相,他中毒,本王不能袖手旁觀,本王要與安公子協力查出下毒的人,想必安公子也沒有異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