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竇皓維的一番長談讓曾顏良終於瞭解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和裡面牽扯到的人。曾顏良坐在牀榻前望着冷軒蓉,腦子裡開始整理思路。他想盡快找到下毒還冷軒蓉的人,但他也知道竇皓維的話說的沒錯,在現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他不應該擅自行動,更何況皇城裡的情況他根本就不瞭解。
之前曾顏良隨着王駕親衛那些熟人在皇城裡轉了一整天,雖然只是走馬觀花的看了看,但曾顏良也能夠明白在皇城裡做事的方法一定與他之前那些做事方法不同了。
越是想這些,曾顏良心裡就越是煩躁。他握着冷軒蓉那冰涼的手,輕聲道,“一定有辦法……軒蓉,顏良大哥一定能想到辦法找到下毒害你的人……”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一個個想法在曾顏良腦海中浮現出來,卻又一個個被他自己否決掉。他想要找到一個萬無一失的穩妥辦法,但所謂的萬無一失卻幾乎是不可能的。
最後曾顏良還是放棄了自己出去辦這件事的想法。既然他自己對皇城和皇城裡做事的方法不瞭解,倒不如找別人去商議一下。
想到這裡曾顏良站起身來邁步要出門去,可剛走出兩步,他又忍不住回頭看看冷軒蓉。曾顏良回來將已經被他弄的十分平整的被子又整理了一下,這才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不遠處圓桌上,那盞青銅的燭臺中只剩半隻蠟燭在靜靜的燃燒着,燭光瀰漫開來,漸漸變得暗淡,屋子的大半還都沉浸在漆黑之中。窗外森冷的光芒似乎被那張厚厚的窗櫺紙遮擋住了,今夜沒有月光,溫熱的夜風拂動樹梢枝葉,看上去,似乎要下雨了。
每到下雨之前,總會有那麼一陣悶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時候,夏天對於卑微之人來說,有好有壞,好處是不必擔心衣着單薄每天被凍的瑟瑟發抖,至於壞處麼……除了這下雨前的悶熱之外,還有容易腐爛的食物也是一個大問題。每天吃到的幾乎都是剩菜剩飯,如果天氣涼爽一點的話,就算是剩下來的東西也沒什麼,但在這悶熱的時候,得到的剩菜剩飯多半都是已經餿掉壞掉難以入口了。不過這樣的東西也還是要儘量吃下去的,不然只有被餓死一條路了。
餓死,如果能夠簡簡單單的餓死倒也算是福氣了,可餓到半死不活還要被打罵着幹活,那才叫真的難受。
可就算是吃了東西,終究還是有可能難受,比如吃了那壞掉的飯菜,肚子也是會難受的。不管怎麼樣都會難受,這就是卑賤之人的命。
冷軒蓉下意識的想要將身子蜷縮起來,可只要稍微一動,自己身上就像被刀子割了一樣疼。
白天自己做針線活的時候,因爲手拿不住繡花針,所以將賀小姐精心挑選出來的一塊素布縫壞了,賀小姐大發脾氣,於是自己就這樣被人拿着柳條狠狠抽打了一通。
被抽打的時候心裡雖然有不少的委屈,可仔細想想,也許這件事真的是錯在自己。畢竟縫壞了小姐的東西,而那東西又是小姐成親的時候要用的……賀小姐把她與長公子這門親事看的比什麼都重,也難怪她會這樣斤斤計較。只可惜,入丞相府這麼久了,不單是長公子沒有來看過她幾次,就連丞相府裡其他人似乎也對賀小姐敬而遠之。那位安相爺自不必說,沒想到連後宅裡相爺的夫人姨太太們也都沒有來見過賀小姐。這幾天聽到的閒言碎語大概都是真的,這丞相府裡的人做起事來,就是比當初武明郡的郡太守府裡來的人嚴謹的多。
現在雖然依然是與郡太守陪嫁一起來的人們生活在一起,但據說等賀小姐成親之後這些人也都會被重新分配。也許到時候自己能夠被分到別人手下,也許到時候日子會好過一點……
冷軒蓉閉着雙眼長出了一口氣,可這一口氣呼出去之後,身子似乎更加難受了。
千萬別生病,冷軒蓉心中暗想,像她這樣的人一旦生病,那就必然是死路一條。肚子裡難受的厲害,也空的厲害,這種火燒火燎的感覺似乎很久都沒有過了,所以突然難受起來,就變得更加難熬。唉……連叫苦都不行啊,這深更半夜的,萬一把別人吵醒了,說不準又會被暗中欺負。今天自己被打了一通,吃飯去的遲了,所以他們纔將餿掉的剩飯留給自己,若是能有一個人幫自己留一點飯,大概現在也不會這麼難受了。
可怎麼纔能有人來幫自己呢?她這麼一個無依無靠的人,對別人也沒有什麼用處。
這個時候,如果能夠聽到長公子的琴聲,大概就會覺得好受一點吧。長公子的琴聲總是那麼美好,如果能夠聽他在自己面前彈奏一曲悠長美妙的曲子……
“在下爲軒蓉姑娘彈奏一曲幽夜如何?”
幽夜,那一曲如冷夜清風,如明月當空,實在與今天這樣沉悶的夜色不符……
更何況,長公子什麼時候能叫我一聲“軒蓉姑娘”?我不過是……
一陣抽痛涌上腦海,幾個畫面飛快的從冷軒蓉眼前閃過,似乎有什麼不對……
雷聲轟隆隆的響起,看樣子……是真的要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雨一直下個沒完,看着這樣的天氣,更是讓人煩躁不安。似乎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似乎什麼都不會有進展。
明明應該是日上三竿的時候了,可這天色灰濛濛的,簡直像是日頭已經落下去了。所有人都死氣沉沉的樣子,就好像眼前的事情根本不會再有解決的辦法了一樣。
“魏大人,您倒是說句話啊!”
說這話的人,是正坐在廳堂中一臉焦急之色的刑司長司胡奇章。而坐在他對面的,正是兵務司長司魏玉林。
魏玉林與胡奇章年紀相仿,只不過他人長得一身肥肉,圓滾滾的一張臉看上去沒有什麼褶子,再加上有點油汗滋潤着,就顯得比胡奇章精神,也似乎年輕一些。
魏玉林和胡奇章一樣,身上都穿着官服,兩個人是上過了早朝之後直接返回到魏玉林府中來商議事情的。
“胡大人,這事兒這麼難辦,你怎麼也得讓我好好想想不是!”魏玉林臉上也露出了一點怒色,他覺得若是在平時,胡奇章是絕對不敢用剛纔那語氣與自己說話的。
自從魏玉林的女兒被皇上冊封爲燕翎娘娘之後,朝中羣臣對魏玉林的態度也起了很大的變化,這其實是顯而易見的事情,皇上現在手裡雖然沒有什麼實權,但那也畢竟是皇上。年輕的皇上還沒有冊封皇后,所以現在最爲得寵的燕翎娘娘很有可能會一路登高,成爲一國之母。更何況,現在魏玉林還有機會成爲長皇子的外公呢。就爲這個,魏玉林家中不論妻妾,只要得閒就會跑到廟裡燒香拜佛,求送子觀音趕快讓燕翎娘娘懷上龍種。
就在這麼個好時候,沒想到會從天上掉下來這麼一灘禍事。
他手裡拿個貴德樓可以說是一個下金蛋的母雞,平時魏玉林對那地方也很重視,貴德樓的掌櫃是魏玉林多年栽培出來的心腹,做起事來也很讓人信得過。可就是在這個人眼皮子底下,安家長公子宴請的客人居然中毒了。而這客人不但牽扯到了帝師府竇家,牽扯到了驍瀚王,居然還是那逃官冷承戚的女兒!
事情怎麼就能這麼巧呢!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魏玉林連夜讓人去查了冷軒蓉的底細,結果一查出來,魏玉林就傻眼了。
冷軒蓉在武明郡被驍瀚王親點爲竇家小少爺經營鴉青墨閣的事情根本不是秘密,魏玉林實在沒想到這麼個小丫頭與那兩位之間到底是怎樣的關係。實際上魏玉林太明白了,一個年輕的小丫頭與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之間,真的可以有各種撲朔迷離的關係!
攤上這樣的事情,該怎麼辦?魏玉林穩住心神,扭頭看着胡奇章,問道,“胡大人今天特意到我這裡來,是不是已經有了什麼辦法?”
“沒有!一點辦法都沒有!”胡奇章把話說的死死的,他這個刑司本來做的就是得罪人的事情,他深知要想最後把事情辦妥,就不能介意辦事途中得罪人。
魏玉林知道胡奇章這個老滑頭有多少手段,只能壓住心裡的火氣,實際上這件事他還得求着這老滑頭站在自己這邊呢。
“既然事情是在我那貴德樓裡出的,我也不能推脫責任……唉……胡大人,你看這樣如何?貴德樓裡相關的人你也都抓去了,其他的事情,我親自去辦。”
胡奇章聞言,微微眯起眼睛,沉聲道,“如此說來,魏大人還是堅持不讓我辦這個案子?”
“胡大人怎麼能這麼說!”魏玉林咂巴一下嘴,臉上露出不耐煩的樣子。
胡奇章的意思魏玉林明白,而魏玉林的意思也再明白不過。那貴德樓裡有許許多多達官貴人的往來,更有許許多多不爲人知的秘密在那裡誕生,在那裡幹活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點不該知道的事情,只不過現在他們都被魏玉林護着,所以不能出什麼事。可萬一胡奇章抓人查案的事情傳開了,魏玉林只怕就算他查不出什麼,自己也得大禍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