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奇章生怕一句話說錯就會得罪了眼前這位以雷厲風行心狠手辣著稱的王爺,見杜亦霖沒有馬上表態,胡奇章一顆心怦怦跳着,額頭也落下汗珠來。
其實杜亦霖不是有意要嚇唬胡奇章,而是他在權衡這件事情之中的利與弊。雖然竇彥東所說的話杜亦霖也十分贊同,但如果全都按照他說的去做,到最後是不是能夠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就未必了。杜亦霖心中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句話,卻也有“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句話。竇彥東上次與安家一場惡鬥無疑是以落敗告終,所以杜亦霖不得不再多出一個心眼兒來。他不像竇彥東,敗過一次還能夠躲一時然後東山再起,杜亦霖現在若是走錯一步敗了的話,他皇家便將不復存在。
按照竇彥東的說法,杜亦霖親自來刑司只是要表明一個態度,那就是他驍瀚王對這件事很重視,中毒的是他府中的人,這件事不管是與安府有關還是與兵務司魏玉林有關,杜亦霖都全然不會因爲他們而免於追究此事。
杜亦霖稍作思量,用森冷的目光望着胡奇章,沉聲道,“胡大人,被下了毒的那名女子身份特殊,她是原兵務司四品侍郎冷承戚之女冷軒蓉,冷承戚棄官,如今他唯一的女兒回到了皇城之中就被人下毒,這件事,你刑司可要好好的去查。”
說完這話,杜亦霖站起身來,又扔下一句“本王會隨時派人過來詢問調查情況”而後邁大步離開了。
胡奇章呆愣愣站在那裡,連去送杜亦霖這種基本禮節都給忘記了。
他腦子裡嗡嗡作響,心口一陣陣鈍痛。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個被下毒的女子竟然會是當年那逃官冷承戚的女兒,如此說來,她的身份何止特殊,自己再追查下去,說不定一個不小心,還會牽扯出當年兵務司的事情,更有可能牽扯出冷承戚棄官的原因……
當年轟動整個煌湳國的那幾起案子都是胡奇章經手的,其中危險,他最清楚不過!
這件事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複雜!該怎麼辦……該怎麼辦……稍有不慎,性命難保啊……
胡奇章只覺得一陣暈眩,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杜亦霖從刑司出來之後立即返回了驍瀚王府,一直等到掌燈之後竇皓維才從帝師府回來。帝師府上下整整折騰了一整個下午,等所有書信都寫好了經過老太爺子過目覺得妥當之後才通過帝師府專門的途徑送了出去。
向杜亦霖他們交代了這件事之後,竇皓維又來到了冷軒蓉住的房屋門前。
房中亮着燭火光,竇皓維猶豫了半天才擡手敲了敲房門。稍等片刻,房門打開,曾顏良的身影出現在竇皓維面前。
曾顏良雙眼之中不滿血絲,他似乎有意識的讓自己表情舒展一點,可眉心的褶皺依然沒有舒展開。
“竇先生……請進來吧。”
竇皓維低着頭進了屋子,直接走到牀榻邊仔細去看冷軒蓉。
冷軒蓉的臉依然沒有一點血色,但從氣息上看,她應該是比昨晚要好的多了。竇皓維也熟讀過醫書藥典,他知道一個人如果中了毒,輕則要緩慢恢復,重了的話說不定會留下什麼病症。他們現在找不到下毒之人,所以也不知道冷軒蓉到底是中了什麼毒。竇皓維不清楚那位閻御醫到底是用什麼辦法來給冷軒蓉解毒的,但要仔細想想的話,說不定他只是盡力將冷軒蓉中的毒給排出體外,並沒有真正讓那毒在冷軒蓉體內化解。
竇皓維想到這裡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但願軒蓉姑娘吉人天相,不會留下什麼病症。
“竇先生……”
曾顏良的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把竇皓維嚇了一跳,他急忙回過頭來,正與曾顏良四目相對。
曾顏良難掩擔憂的神色,輕聲問道,“軒蓉她真的沒事兒了麼?”
但凡是懂得醫術的人就知道,這是最沒有辦法回答的問題。
竇皓維知道若是自己如實將心中的憂慮說出來只能讓曾顏良更加擔心,便道,“閻御醫是皇宮裡最好的御醫,他精通各種毒物,先帝在世的時候後宮裡出過幾次中毒的事情,最後都是閻御醫解決的……”
當年後宮裡這幾件事鬧的很大,但清楚其中原委的人卻寥寥無幾,竇皓維之所以知道這些事情,是因爲竇彥東曾經參與其中,這位閻御醫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與竇彥東相識的。後來竇彥東給竇皓維說故事的時候順便提起了這些不爲人知的事情,竇皓維也就全都記住了。
竇皓維見曾顏良那幅愁眉苦臉的樣子,便拉着他坐到桌邊,簡單將當年皇宮裡發生的事情說給他聽。等曾顏良聽完這些故事之後不由得長嘆了一聲,道,“皇家的事情真是讓人難以琢磨,真是人心叵測啊……”
竇皓維苦笑着暗想,這皇城中到處都是人心叵測,到處都是血雨腥風。他輕聲對曾顏良道,“曾公子且放寬心吧,這位閻御醫連那些奇毒異症都能夠解決的了,軒蓉姑娘一定不會有事的。”
有是長嘆了一聲之後,曾顏良才點了點頭。
實際上現在他是一點別的辦法都沒有,他自己不懂醫術,只能在這裡守着軒蓉等她醒過來。
“竇先生,兇手……查到了麼?”曾顏良其實也知道,如果這件事不是安平之乾的,那麼整個事情說不定就變得撲朔迷離了,而事實的真相到底會不會水落石出,曾顏良現在心裡也沒有了底。當初自己身上那件官銀被劫的案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那麼一件大案子到了杜亦霖他們這些人手上都能夠用幾個替罪羔羊給了結了,這不正是證明了他們從來都不會在乎什麼所謂的真相麼?
他們想要得到的不過是一個對自己有利的說法而已,曾顏良看透了這一點。
“王爺親自去了刑司,想必那邊一定會盡力調查的。”竇皓維說完這話,突然發現曾顏良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嘲諷一樣的笑意,竇皓維有了一種預感,他們現在的做法,曾顏良怕是不會認同的。
“曾公子,這次的事情牽連到的人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多,而且我們雖然覺得軒蓉姑娘在皇城裡不應該有敵人,但實際上單是冷先生當年的事情就已經足夠讓有些人坐立不安了。更何況……冷先生手裡還有一些東西……在衲巖縣大堂上冷先生所說過的話曾公子或許還記得,他手裡那東西對很多人來說都是致命的,所以這件事到底會不會和那東西有關……也都不好說。”
曾顏良強壓住心中的急躁,他實在不想在眼前這位竇先生面前發火。
“竇先生覺得這件事最有可能是誰做的?”曾顏良望着竇皓維問道。
竇皓維突然覺得曾顏良的眼神像是兩柄銳利的刀子一般,他不由得手心冒汗,心裡也緊張起來。
這件事情一丁點的線索都沒有,竇皓維剛纔說的話也不過是那麼隨口一提。若是他真的有了線索,早就說出來了。
“等刑司查問一圈之後,大概就能有眉目了……”
“刑司查問的這一圈……都包括哪些人?”曾顏良是衙差出身,他最瞭解辦案子的過程。如果說刑司已經有了要查問的人選,那麼這些人就一定都是有嫌疑的。曾顏良更清楚,要想得知事情的真相,他必須提前一步去追查,要不然等官府插手之後,就什麼都差不到了。
竇皓維雖然覺得有些爲難,但最後還是決定將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曾顏良。一方面是因爲竇皓維爲這件事心裡還有負罪感,另一方面,他也明白曾顏良現在的心情。當初官銀被劫那件事就那樣被壓下來之後竇皓維也覺得實在是不應該,但大事當前,竇皓維也是無力迴天。現在調查是誰給冷軒蓉下毒的這件事如果只是等着刑司公開去查,最後得到的結果十有八九還會是權衡利弊之後纔有的結果。竇皓維也想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
他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對曾顏良說了之後,還特意囑咐曾顏良萬事都要小心。
“事情發生在皇城裡面,時時處處就不知道會牽扯到多少人。這些人手中都有些依靠,尤其是權貴們,他們手裡或多或少都有能夠豁出性命爲他們辦事的人,所以……曾公子,你可千萬不要衝動,絕對不可以做沒有把握的事情。”竇皓維說到這裡扭頭看了看牀榻上躺着的冷軒蓉,小聲說,“我聽五叔說,曾公子原本想要去找那位安傢俬軍的首領,但也是顧忌到大事所以才暫緩下來。既然是如此,相信曾公子也能明白我的意思……就算是退出一萬步說,軒蓉姑娘現在還沒有醒過來,曾公子你還是儘量陪在她的身邊爲好,等軒蓉姑娘醒了,我們再從長計議吧……”
曾顏良聽了竇皓維的話,知道他一方面是在爲杜亦霖那邊大事擔心,怕自己擅自行動壞了他們的事兒,而另一方面也是爲了他曾顏良擔心。
曾顏良嘆着氣點了點頭,“竇先生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