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傾塌

將軍府中。

趙光目光沉沉的盯着眼前的信,趙元甲三兄弟和趙毅站在兩邊,神色是如出一轍的嚴肅。

半晌,趙光長嘆了口氣:“就照信裡說的做吧。”

“祖父。”趙毅一驚:“就算表妹之前說對了幾件事,可這次若不是真的,私信出兵的罪名,趙家都擔不起啊。”

“我相信那孩子。”趙光自從上次蔣阮來過將軍府,知曉趙眉之事內情後,似乎一夜間老了十歲。向來精神矍鑠的將軍面上也有了幾絲風霜之色。

“放心。”趙元平卻是笑了笑:“這事不僅關乎到我們,她連大侄子都叫上了,總不能害她大哥。趙家本是將領之家,突發有事調用小部分兵隊也無事。沒出事,大可以推說錯信妖僧,出了事,就是救了一方百姓,無論如何都是穩賺不賠。”

趙元平身爲趙家最精明的男人,凡是習慣從利弊考慮,倒似個商人一番,但從沒人懷疑他的眼光。他和趙光都如此說了,其餘人也表示沒有意見。此事便敲定了下來。

“今夜你調兵隊去波昌水庫,明日天明之前,八皇子一定會派人駐守,不要與他們起衝突,在最短的時間裡全部殺了。”趙光對趙元甲道。

“這樣會不會與八皇子直接對上?”趙元甲皺了皺眉:“直接結怨,恐對將來不利。”一直以來,將軍府都在朝中保持着中立的局面,既不接受示好,也不拒絕。但今夜一過,勢必會與宣離結下樑子,日後相見,怕是刀光劍影,不知死傷多少無數。

“難道我們讓,他就放過將軍府了?”趙光反問:“去吧,就照信裡說的做。”

趙元甲幾人對視一眼,隨即應了退出書房。待幾人走後,趙光目光重新落在信紙之上,蔣阮的信裡,要求他們乾脆利落的將八皇子的人全部殺掉。不留活口,也不要給他們趁機尋求外援的機會。他自然明白蔣阮爲何這麼做,一旦給了宣離手下機會,調進別的人來,宣離勢必不會讓趙家將水庫下游上前百姓轉移去別地。

而悄無聲息的殺掉八皇子的人,若第二日真的堤壩坍塌,大可以說那些人是被沖走了去,死無對證,宣離只能暗自吃這個啞巴虧。趙光深深嘆了口氣,他讚歎蔣阮心思靈巧,也驚訝她殺伐如此果斷。但她還這樣小,趙玉龍和趙飛舟如她這般大小的時候,仍是不識愁滋味的天真少年一個。

她身上有太多神秘的東西,那是將軍府所陌生的,可是他不打算逼她,若有一日,蔣阮真的接受他們爲親人,不用多問,她也會自己說出來的。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那一天。

將軍府中如此,蔣府裡自然也是另外一番光景。

蔣信之回府的路上見着有賣芙蓉蒸糕的,順便給蔣阮買了幾塊。當初趙眉還在的時候,蔣阮最喜愛吃楊柳巷的芙蓉蒸糕,幾年過去了,那條巷子早已翻新了幾次,賣蒸糕的那對夫婦還在,見了他也認了出來,還笑他怎麼幾年都不帶妹妹來了。

蔣信之想到這裡,搖搖頭笑了,蔣阮接過蒸糕,放在一邊,看着蔣信之,微微一笑:“大哥,今夜多加小心。”

蔣信之一身深藍直身繡青松長袍,瞧着溫文爾雅的模樣,而那身溫軟的長袍之下,卻是無比堅硬的戎裝,今夜子時,自有一場夜襲。雖不若沙場上那般大刀闊斧,卻也仍是兇險無比。他笑了笑,摸了摸蔣阮的頭:“明白,大哥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無能之輩嗎?”

蔣阮也跟着輕輕一笑,看向蔣信之的目光微微有些暖意,她一手撐着下巴,難得有些俏皮道:“大哥在我心中,永遠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蔣信之知道她的計劃後,二話沒說就答應了,甚至根本未曾懷疑明日會不會真的有一場大雨要降臨,也不曾疑惑爲什麼水庫要坍塌。蔣阮一說,他就應了。這世上,或許唯一一個無條件相信她的話,願意爲她說出的話去拼命地人,只有蔣信之。

“大哥偷拿了關將軍的印信,也不必調動太多士兵,只要一小部分人就是。”蔣阮道:“只是事後關將軍必然大怒,大哥……許是要委屈一下。”

上一世在宮中,她見着皇帝的時候很少,只是聽宣離說皇帝生性多疑,趙家雖是開國元勳,可到底勢力過大,自許多年前回京後更是如此,雖然聖眷不衰,誰知道里頭到底有幾分真心實意。可是關良翰卻不同,一來是他是長期駐守邊疆之人,與京中勢力無多少往來,二來這人性子頗爲直爽,是以皇帝對他倒是十分信任。

這次成功之後,單隻有趙家的功勞必然不夠,還需要將關良翰扯進來,只要和關良翰沾上關心,帝王之心多少也會寬容一些。更何況,蔣信之出面,對他日後的仕途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人都說要一步一步往上爬,不可操之過急,蔣信之本就升了副將,又立了軍功,若是治水中挽救了下游百姓上千性命,自然又是一筆賞賜。如此這般,方一踏入這大錦朝最高的權力中心,自然就會比別人站的更高。

蔣信之爲她這般,她也在爲蔣信之鋪路。

而第一條路,就是踩着宰相府中人的骨血升遷。

京中八皇子府上。

宣離坐在書桌前慢慢端起茶喝了一口,李安在這裡與他說了整整一下午話,眼見明日就是和尚說的三日後,雨勢卻在慢慢減小,幾乎要停了。

他慢慢的舒展了眉頭,五皇子這一手到底是沒什麼用處。明日一過,記錄此次治水的大臣會將此事上報與朝廷,他在百姓中的聲望會更高,朝中擁立之人也會更多。到時在將那被他軟禁的和尚扔進大牢一番拷問,若是能供出五皇子來,就實在圓滿了。

不過,之前李安對他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殿下不可小看蔣家嫡長女,此女心性狡詐,行事殘忍,若是放任,日後必成心腹大患,若能收而用之,許是一大助力。”

這是在暗示什麼,他不得而知,眼前浮起一張淡淡微笑的臉來。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也配得上“助力”二字?

宣離微微一哂,不知爲何,心中卻有一絲不安。屬下進門道:“殿下,水庫那邊已經檢查過了,沒有任何不妥。派了士兵守着,全無異常。”

宣離揮手:“下去吧。”

他命令了一撥士兵靠近水庫防止有人做手腳,萬無一失。半晌,他壓下心中的不適,慢慢的笑了。

不過是一羣跳樑小醜,何必多費心思。

而京中一處安靜的別院,環境清幽,門口有幾名侍衛打扮的人守着門,屋中茶香嫋嫋,正對窗前,坐着一個默誦佛經的黃袍僧人。

這人眉目平和,處變不驚,自有一番高僧的氣度。默着默着,他突然一頓,雙眼猛地睜開。

侍衛門在夜裡依舊不見懈怠,夜幕已至,看不太清楚外面,掛在房檐下的紅燦燦的燈籠映照下,有非常細密的雨絲斜斜飄着,幾乎快要隱沒。

雨似乎要停了。

慧覺默默地看着,慢慢攤開緊握佛珠的雙手,掌間已是汗水淋漓。

今夜一過,若是大雨沒有如期而至,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麼,慧覺比誰都明白。

這幾日,不時有人進來與他說話,語氣雖溫和,言語卻是無形中的威脅與施壓,他只能裝作不知無視。那些人倒也沒有爲難於他。

宣離此人注重名聲,明日之前,他都會對慧覺以禮相待,明日之後,慧覺就會成爲禍亂人心的妖僧,怎樣處罰都不過分。

慧覺微微眯起眼睛,這是一場博弈,而他看起來,似乎是快要輸了。

然而他只能忍受,若是現在改口,難免蔣阮背後的人會拿他的兒子泄憤。

他重新閉上眼,慢慢的,慢慢的默起禪經來。

錦英王府。

蕭韶沉默的看完手裡的信,雪鴿落在書桌上,“咕咕”“咕咕”的叫着。

半晌,他道:“拿我的印信,請關將軍過來。”

錦一領命離去,蕭韶伸出手,骨節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信紙,眼底一片冷清。

蔣信之,趙元甲?連續的雨水將京城的夜空似乎也洗的乾淨,尤其是近幾日雨勢越發小了,今夜的夜空十分澄澈,似乎下一秒,就會有皓月掛上湖邊的柳梢。

波昌水庫方圓俱是平靜無波,若有若無的雨絲輕輕落在水面上,掀起淺淺的波瀾,似情人之間溫柔親密的細語。

有帶刀的侍衛在水庫邊上巡邏,下游一帶百姓已經進入夢鄉。

一片靜謐平和中,遠遠的突然傳來“噗通”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落水的聲音。站在水邊的侍衛擡起昏昏欲睡的雙眼,對身邊人:“剛纔是什麼聲音?”

同伴擺了擺手:“不知道,你過去看看。”

那侍衛揉了揉眼睛,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發出落水聲音的地方,往裡一瞧:“怎麼回事?”

水面漾着淺淺的波紋,藉着微弱的火光,好像有什麼東西。那侍衛將手裡的火把往前拿了拿,躬下身子想要看個仔細,突然覺得脖頸一涼,還未明白過來,身子便已倒下了。

來人將他拖到一邊,飛快的剝下他身上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撿起地上的火把。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侍衛纔看見自己方纔視察情況的同伴姍姍來遲。

“怎麼去了這麼久?剛纔怎麼了?”侍衛問。

回來的同伴卻是搖搖頭,打了個呵欠。

“小心點,要是被人發現你守夜打瞌睡,你我二人都沒好果子吃。”侍衛沒好氣道。

回來的同伴將火把懶洋洋的往前探了探,只餘一點微弱的火光落在他臉上,看不清楚模樣。

那侍衛絮絮叨叨說着,突然感覺不對勁,猛地轉頭:“不對!你不是……”

聲音戛然而止。

腹中正插着一把尖刀,陌生人穿着他們同伴的衣服,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侍衛掙扎着想要摸出懷中的信號火,還未等他摸出來,一隻手便將那東西奪了過去。

然後,他遠遠見着黑暗的水庫周圍,神鬼一般的冒出了許多黑影,就像一張早已編織好的大網,悄無聲息的向水庫靠近。

黑暗中響起沉悶的廝殺聲。

這一夜,有人戎裝出行,帶三百精兵,埋伏波昌,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手起刀落,鮮血橫流。

這一夜,有人安然酣睡,溫暖精緻的府邸中,煙香嫋嫋,一夜好眠。

這一夜,波昌水庫百姓屋中潛入無數黑影,百姓連夜遷移。

這一夜,深宅大院,黃袍僧人閉目唸經,整整默了一夜的禪。

夜裡輕風搖擺,雨水綿密若絲,纏綿悱惻,有人好夢,有人無眠。

然後,第二日晨光熹微,東方遠遠傳來一聲巨響,驚醒了還在沉睡的京城。

雨水幾乎是整盆整盆的傾瀉下來。

波昌水庫砰的一聲,整座堤壩自中間全部崩塌下來,如同脆弱的薄片一般,蓄積的水混合着雨水轟隆隆的鑽出來,瞬間成汪洋,眨眼間便吞沒了下游無數百姓房屋。

如一聲驚雷,波昌水庫傾塌的消息瞬間便傳遍了京城。漫出來的雨水不僅蔓延到了下游,地勢稍微低些的地方也糟了連累。

消息傳來的時候,蔣阮正在屋裡吃芙蓉蒸糕。

昨夜的芙蓉蒸糕到底是沒有吃,今日一早雖有些涼,配上熱茶卻也別有滋味。

蔣信之身上被雨水澆的溼淋淋的,方換了件乾淨衣裳,頭髮還沒有絞乾,一進蔣阮屋子,見她這般便道:“怎麼吃涼的東西,當心涼了肚子。”

蔣阮朝他一笑:“無事。”

蔣信之在她對面坐下來,笑道:“事情已經辦妥了,百姓都移到了東坡山上,那裡地勢高,不會出什麼岔子。”

蔣阮點頭,見蔣信之微微遲疑一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蔣信之不瞞她,道:“昨夜我與表哥一起的時候,將軍也到了,他沒問我私自調兵的事情,還帶了些人幫我。”他皺了皺眉:“那些人不像軍中人,處理屍體處理的很熟練,像是專門的殺手。”意識到不該在蔣阮面前說這些血腥的事情,他道:“阿阮,你不必理會這些。”

“關將軍既然幫了你,自有他的道理。他不主動問起,你也不需管。”蔣阮雖然也不解關良翰的意思,不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大哥,方便的話,幫我找些人可信的人,讓他們在市井中傳這句話便是。”蔣阮將手中的紙條遞給蔣信之。

蔣信之疑惑的接過來,一看就愣住了。他想了想,道:“阿阮,李家對你做了什麼?”

他原以爲這一系列事情,蔣阮做的無非就是爲了扶持趙家,甚至再進一步,就是削了宣離的勢力,讓他在短時間裡失了元氣。可是如今看來,蔣阮的所有矛頭,卻是指向了宰相府。越想越令人心驚,他心中驚駭,轉念一想,勢必是宰相府裡對蔣阮做下了什麼,否則何以有這樣的深仇大恨?

他自回到蔣府,雖打聽蔣阮的事情,可蔣府里人人噤聲,許多事情丫鬟婆子也不甚清楚,更勿用提說出個子醜演卯。

蔣阮淡淡道:“李楊欲輕薄於我,我閹了他,李家對我恨之入骨,若是活着,遲早有一日會於我爲敵。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覆了李家滿門,我無法安心。”她說的輕描淡寫,蔣信之卻是聽的心念急轉。先是驚訝至極,而後緊緊握起雙拳:“欺人太甚!”

他將紙條揣進懷中:“此事交給我便是,”他看向蔣阮:“阿阮,大哥要是早回來一日,你也不必受如此屈辱。”

蔣阮微微一笑:“無事。”

侮辱不可怕,可怕的受了屈辱還不自知,永遠沒有翻身的機會,悲慘的過完自己的一生。就如她的上一世。

蔣信之大踏步的走出門。

八皇子府上,宣離狠狠摔碎了面前的九龍紋琉璃茶盞,茶盞掉在地上濺起晶瑩的碎片,他的肌肉緊張的繃起,整個人面上的溫和之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刻入骨髓的憤怒。

“怎麼回事?不是說堤壩沒有問題?沒有問題怎麼會塌了?”他將手裡的冊子啪的一聲砸到離他最近的一個幕僚身上。

幕僚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向來溫和的八皇子第一次對幕僚發脾氣,他向來情緒控制的極巧妙,即便心中恨之入骨,面上也能對敵人笑的如沐春風。

無人知道宣離此刻心中的惱火。

爲什麼偏偏是這時候!

在他功德即將圓滿,百姓中有了聲望,皇帝對他青眼有加,只要再加上這一筆功勳,朝中風向更加明顯,一大部分臣子自然會是識時務的跟着他,如此一來,手中人力更多,日後的籌碼也就更重。

這些日子,他一心撲在水庫此事上,自以爲萬無一失,怎麼偏偏在這時候,功虧一簣!

宣離自來便是個不願意認輸的人,此次出了這樣的事情。猶如衆目睽睽之下給了他一個耳光,他表面寬和,實則心高氣傲,怎麼能容忍這次的失敗!

他怒不可遏:“把李安給我叫過來!”突而又想起了什麼,道:“找幾個人把那和尚守住,帶過來。”

屬下領命離去。

一夜之間,風向便顛了個個兒。原本英明神武,治水有功的八皇子在百姓口中,突然成了一個剛愎自用,罔顧數千百姓性命,還對高僧不敬的無才之人。

波昌水庫全部倒塌,下游房屋盡數傾毀,若不是前天夜裡,將軍府上的城守備趙毅和剛剛班師回朝的關良翰連夜帶着百姓撤離,不知有多少無辜的人命要毀在這場水災裡。

百姓們稱趙家軍和關家軍簡直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瞬間便得了京中百姓們的稱讚和愛戴。

而那一語成讖,預言波昌水庫即將傾塌的慧覺大師則被奉若神靈,誰能想到呢,眼見着前些日子京中雨水已經漸漸小了下來,甚至即將雨停,誰知就在這天早上,猛地降下瓢潑大雨,若非趙家軍和關家軍,京城必然又多了幾千冤魂。

這樣的消息流言一般的傳過大街小巷,傳過貴人府邸,傳過大錦朝京城的上空,最後到達九五之尊的朝廷之上。

擁立五皇子一派的人趁此機會抓住由頭,狠狠批駁了八皇子的做法,御史彈劾八皇子宣離的奏摺雪花片一般的飛向皇帝案頭。

然後事情卻沒有結束。

京城中已然悄悄開始了一則傳言,原是那堤壩當初真是李棟宰相提拔的一個手下負責修建,那手下污了許多修建堤壩的銀子,一大部分都落入了宰相府。正是因爲宰相府的二少爺李安怕事情敗露,才極力掩飾此事,甚至不惜要賠上下游上千百姓的性命。八皇子與李安一向交好,便也爲他遮掩。

水至清則無魚,天下江山的主人也明白這個道理,朝中大大小小的官,貪墨一點也無關係,可波昌水庫本是大錦朝京城最大的水庫,關係京城百姓吃水用水的東西,也是上千畝良田灌溉的水源。若是貪墨小則罷了,可貪墨得多了,就是國家的蛀蟲。

尤其是這個節骨眼上,李安這樣的做法,與殺人滅口無異,而且一殺就是上前百姓的性命。舉朝震驚,皇帝大怒,二話不說便下了旨意,宰相府貪贓枉法,堤壩損毀罪無可恕,押入牢中待審。

彼時李安正在八皇子府上與宣離說話。宣離怒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和尚說的怎麼會是真的?”

李安也是頭一次有些迷惑,想了想,道:“必然是留了一手準備,此事肯定與趙家脫不了干係。昨夜殿下的侍衛全部消失無蹤,想來全部都糟了趙家和關良翰的毒手。只是這些士兵到底是軍中人,怎麼會一點痕跡也未曾留下?”

“留下痕跡又有何用?”宣離道:“我必然不能將此事說給別人聽,便只能吃個啞巴虧。況且對方既然敢肆無忌憚的殺人,就一定有應對的辦法。”他握緊了拳頭:“趙家?竟然也投了老五一邊。”

“殿下,我還是覺得此事大有蹊蹺,未必是五殿下所爲。”李安道。

宣離目光不善的看着他:“李安,本殿已經相信了你許多次,這次卻栽了。”

“任殿下責罰。”李安忙跪下請罪,低頭間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罷了。”宣離擺擺手:“此刻父皇定然大怒,我須得請罪,否則更沒有出路。”

正說着,突然從外面匆匆忙忙走進來一名侍衛,見了宣離,忙跪下道:“殿下,出事了。”

宣離一皺眉:“怎麼了?”

那侍衛看了李安一眼,宣離道:“說罷。”

“陛下下旨抓了宰相府中人關進大牢候審。”

“什麼?”李安忽的站起來。

那侍衛忙將來龍去脈說了一番,宣離緊緊皺着眉頭,此事瞧着是宰相府倒黴,可與他八皇子府上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皇帝眼下雖未說什麼,心中怕是已經對他起了不喜之心。

李安有一瞬間的愣怔,不知爲何,心中突然起了一層不詳的預感,宰相府這些年在京中如何,皇帝不是不知道,全都睜一隻閉一隻眼過去了,只因爲朝中局勢需要平衡,宰相府有存在的必要,一旦打破了這個平衡,如今一派大好的局面就會被破壞。皇帝知道如此,宰相府也知道如此,只要有分寸的有肆無恐,便無關大礙。

可如今,皇帝竟然要將宰相府的人關進牢中,對於榮光無限的人,關進大牢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永遠不可能恢復從前的位置。皇帝是鐵了心的要處宰相府,接下來該怎麼辦?

宣離皺了皺眉:“如此荒唐的事情,父親也就信了?”

“外頭傳言很兇,”侍衛小心翼翼道:“說的十分可信。皇帝派去的人查封宰相府,確實在府裡搜出珠寶無數。”

李安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波昌水庫的確是李棟提拔的人修築的,到底有沒有貪墨,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至於一碰就碎,至少達到了一定的穩定根基,朝中對於這些工程的銀兩都心照不宣,堤壩的突然傾毀本就是意料之外,卻在此起了無數流言。

更何況還在宰相府裡搜出那麼多的金銀珠寶。

雖然這些珠寶,絕大部分都與水庫工程的銀子無關。可是眼下這種局面,是一定會將那些銀子全部栽倒水庫這件事情上頭去的。

前些日子宣離還在皇帝面前暗示說國庫空虛,可以從富裕的大臣府上想想辦法。本想將矛頭對準趙家,可趙家卻突然開始施粥,生生叫帝王無從下手。如今宰相府中無數的珠寶,豈不是將做好的飯菜主動湊到皇帝面前去。

這麼大一筆財富,皇帝怎麼可能不動心,更何況水災氾濫,國庫更需要充盈。

這樣一層一層壓下來,宰相府,哪裡還有一絲機會。

而此事宰相府傾覆,八皇子勢力受損,瞧着收益最大的是五皇子,可趙家受益的也不少。

一直與世無爭,尋求默默中立的將軍府怎麼會一反常態,昨夜數百精衛消失無蹤的事情必然有他們的手筆。將軍府何時手段變得如此殘忍?

還有關良翰,關良翰爲什麼會參和進來?

李安腦中飛快的將這些事情串聯起來,將軍府,關良翰……突然,他的腦中浮起一個名字,蔣信之。

將軍府是蔣信之生母的孃家,蔣信之是關良翰的副將。

他的眼前浮現起少女的淺淡微笑,嫵媚卻冷肅的雙眸,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突然想起昨日李棟與他提起的話來:“你大哥要娶蔣阮那個賤人,蔣家已經準備將庚帖送過來了。”

當時他忙着查看水庫周圍有什麼不妥,便也懶得與他爭執。

如今想來,這番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狠狠地砸在他心上。

李楊要娶蔣阮,必然是爲了要折磨蔣阮,因爲蔣阮閹了他的身子。

而庚帖還未送來,宰相府就被抄家了。

他心中浮起一個可怕的猜想,將軍府爲何一改往日溫吞的作風變得殘忍狠辣起來,關家軍爲什麼又會在,會不會,一切都和蔣阮有關?

他在伺機將獵物收入囊中時,獵物瞄準的,卻是他的後院。

聲東擊西,好一齣聲東擊西!

李安站在原地,只覺得胸中鬱氣難當,猛地一梗脖子,“噗”的吐出一口鮮血。

“李少爺!”侍衛大驚。

宣離也震驚的看着他,李安此人城府極深,又自持聰明絕頂,何時有這般失魂落魄的時候?他皺了皺眉道:“你先……”

“殿下,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李安突然對他拱了拱手:“李安先走一步。”說罷身子一躍,竟從窗戶間躍了出去,消失無蹤。

“殿下,要不要追?”侍衛問道。

宣離擺手:“不必,他是聰明人,想來不會做無謂之事。”他揉了揉額心,突如其來的這些事情令他疲憊不堪。實在想不明白,已經近在眼前的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如今宰相府這般,實在令他進退維谷。

棄車保帥,可是這車,卻是他最重要的籌碼之一,如何甘心。

“那個和尚還沒帶過來嗎?”宣離煩躁的問。便是堤壩是人爲損毀,雨勢突然加大卻不是人力可以辦到的,那個和尚莫非真有些本事?若真是如此,如果能加以利用,將他從五皇子手裡搶過來,也算是全了之前的賠本生意。

正說着,一個侍衛突然匆匆忙忙的跑進來,驚慌道:“不好了,殿下,那個和尚被人劫走了!”

關府上。

關良翰在原地來回踱着步,看着若有所思的蕭韶,忍不住道:“我他孃的都快忍不住了,爲什麼不讓我問蔣信之昨晚的事情。格老子的,竟敢偷了老子的兵符!還有,昨晚你怎麼突然調人?就不怕宣離那小子認出你的錦衣衛?”

“他不會說的。”蕭韶在書桌前坐下來:“你看清楚,有人要對付李家。”

“宰相府?”關良翰突然哈哈大笑道:“宰相府都被封了,真是太痛快了!李棟那個老匹夫,老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這麼多年端着個宰相的皮子裝腔作勢,這次栽大了吧!你剛剛說什麼,有人要對付李家?誰啊?蔣信之?”

“蔣信之什麼都不知道,問他沒用。”蕭韶淡淡道。

“這也不說,那也不說,真是急死老子了!”關良翰道:“趙家怎麼也攙和進來了?還有,隔壁那個和尚真這麼能耐,就他一句雨勢加大,水庫傾塌,你們就巴巴的過來把人家全部轉移到山上去了?這他孃的也太神了!”

“看住慧覺,找幾個人保護他。”蕭韶提醒道:“宣離一定會四處打聽他下落,甚至殺人滅口。”

“知道。”關良翰搓了搓手:“他宣離的敵人就是我老關的朋友,這和尚這麼有意思,一下就讓宣離之前治水的功勞打了個水漂,就算爲給宣離添堵,我也會好好保護他的。”

蕭韶點點頭:“多謝。”

“客氣啥。”關良翰看着蕭韶嘆了口氣:“不知你到底在神神秘秘搞些什麼,老三,我還是奉勸你一句,朝廷那檔子破事還是不要攙和,免得把自己攙和進去。”同門師兄這麼多年,他自然明白蕭韶的性子,不想說的事情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說的主兒,昨夜裡突然加急要他去錦英王府,掉了上百錦衣衛,偏偏扮作關家軍的模樣,將駐守在水庫的宣離侍衛殺了個一乾二淨,錦衣衛從來都是培養來做秘密任務,殺人滅口絕對是一點痕跡也無。雖然不知蕭韶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關良翰卻也沒多問。

“我只是要確認一件事情。”蕭韶垂眸淡道。

一場大雨,傾塌的不知是水庫,還有大錦朝幾十年來安穩的朝局。京中一片混亂,尤其是與宰相府中有牽扯的人,全是人人自危,但凡與宰相府中有來往的人,無不是閉門不出,要麼就出打包家當,準備連夜奔逃。

宰相府一洗從前榮華局面,便是一堆爛泥,誰沾上誰倒黴。

而蔣府裡,蔣權怒氣匆匆的對夏研道:“阮孃的庚帖拿來!”

夏研縱使萬般不情願,也只得面上浮起一個溫婉的微笑,順從的將準備送去宰相府的庚帖交還到蔣權手上,笑道:“阮娘這孩子真是好運,幸而趕得及,晚了一天,否則嫁入李家,可就是罪臣家眷了。”心中卻是恨得出奇,爲何她就那麼好運,只差一天,只差一天!蔣阮就能跟宰相府那些人一般被送進大牢!她爲何就如此幸運,躲過一劫!

蔣權接過夏研手上的庚帖,低低的斥了一句:“婦人之見,愚不可及!”又看向手中的庚帖,舒了口氣:“還好趕得及。”

如今這勢頭,瞧皇上的意思,是要好好收拾宰相府。這時候自保最重要,若蔣阮真的嫁入了李家,倒黴的不只是蔣阮,怕是整個蔣家都要跟着倒黴。

------題外話------

感謝親愛滴們投喂,但是一次投喂四張催更票實在是太太太可怕了!更了九千字更不動了…。大家悠着點【躺平

第87章 預言第208章 皇家狩獵第234章 宣沛的戰術第210章 夫妻之樂第43章 蛇鼠一窩第51章 莫聰的身份第196章 母子第44章 將計就計第200章 圓夢老林第2章 年夜飯第207章 過去種種第160章 喜大普奔第245章 探監第188章 她的心魔第101章 拒婚第101章 拒婚第194章 捉鬼第121章 宣遊之死第179章 以牙還牙第30章 蔣素素第259章 大結局第190章 上山求醫第179章 以牙還牙第241章 懷孕第196章 母子第60章 冠壓京城第214章 珠胎暗結第129章 蔣老夫人之死第22章 不過爾爾第64章 揭穿謊言第163章 她勾引我第256章 死訊第182章 千鈞一髮第215章 絕境第65章 籌謀第102章 轉折第196章 母子第154章 異動第206章 先下手遭殃第66章 狀元郎第166章 自作孽第88章 傾塌第110章 董盈兒第84章 回府第9章 惡僕欺主第220章 波折第191章 前生因今世果第99章 懿德太后第164章 仙子墮第249章 探花林尉第100章 轉世第207章 過去種種第240章 不滿的蕭韶第130章 下獄第206章 先下手遭殃第62章 撞破私情第250章 第二份聖旨第256章 死訊第20章 入獄第32章 府中第27章 準備回京第54章 陰謀第214章 珠胎暗結第149章 各自態度第102章 轉折第120章 非禮他第252章 丹真之死第2章 年夜飯第88章 傾塌第212章 佈局第151章 和怡郡主之死第246章 被牽連的宣沛第77章 李家二少第86章 添堵第106章 夜探蔣府第140章 雞飛狗跳的夏家第97章 陳貴妃第92章 不一樣的蕭韶第11章 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第22章 不過爾爾第151章 和怡郡主之死第229章 小別勝新婚第97章 陳貴妃第39章 誰是誰陪襯第152章 人心之局第144章 宣朗試探第224章 仗勢第183章 蕭韶歸來第45章 再遇黑衣青年第250章 第二份聖旨第149章 各自態度第192章 解開心魔第38章 做衣裳第177章 夏家失勢第187章 恐懼第128章 府中小人第50章 貧寒太傅第129章 蔣老夫人之死第10章 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