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水
君逸之頓下了腳步,想了想道:“是這樣,不單是在宮裡,在大姨母府上、皇叔府上,都是如此,身邊不會讓自己人服侍……所以能向我下毒的,就是自家的幾個親戚。
俞筱晚噎了噎,心中不免對他同情了起來,“難道老祖宗也查不出來麼?”
君逸之苦笑道:“連什麼時候中的毒都不知道,這幾處府第,又不是咱們能伸得進手的地方,怎麼查?何況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們也會將證據抹去。所以當初老祖宗就說,不如這樣,不露聲色地解了毒,他們心中驚疑,倒不敢再隨意動手。”
俞筱晚微嘆了一聲,似乎暫時也只能這樣,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治好大哥的毒。
因之前說了去景豐樓,二人特意出府一趟,到景豐樓訂了一盒糕點,孝敬給楚太妃。
過了兩日,君逸之便帶着俞筱晚了潭柘寺,智能大師一直在潛心研究君琰之身上的毒,幾個月前與俞筱晚聯手之後,覺得思路明晰了許多,但仍舊找不到最關鍵之處。兩人又商議了一整天,仍舊沒有結果,心情都不免有些低落。
回府的時候,君逸之見晚兒有些悶悶的,便主動提議道:“咱們不回府用晚膳了,不如去得月樓吧。”
俞筱晚知他是爲了哄自己開心,便笑道:“好啊,差從文回府稟報一聲吧。”
從文得了令回府,逸之則帶着晚兒去了得月樓。得月樓的佛跳牆是京城一絕,名聲響亮,這時辰又是晚飯的點,樓中早就坐滿了食客。君逸之和幾位損友在此長年包了一間雅間,倒不愁沒位子,等夥計們拆了側門的門檻,將馬車駛進去,帶着晚兒避開前堂的衆多食客,從後樓梯上了雅間。
這得月樓的樓梯,每梯中間是空的,兩人牽着手上了樓,仍是被大堂裡的某位食客瞧見了臉,那人微微詫異地揚了揚眉,隨即又扭了頭,唯恐被二人瞧見了面相。
君逸之與俞筱晚才進了雅間了,就聽得小二蹬蹬蹬地跑了進來,點頭吹腰地道:“郡王爺,北世子也來了,他想跟您擠一擠。”
君逸之斥道:“沒見郡王妃也在嗎?你自去同他說。”
小二苦哈哈地道:“小人已經同世子爺說了,世子爺說正是好些日子沒見着您了呢。”
君逸之怒火上揚,攆着小二去跟北世子說不同意,又回頭同俞筱晚道:“若只鳴之也就罷了,到底是堂兄弟,沒什麼關係,偏他最喜歡跟些酒肉朋友一起,哪能讓這些無恥之徒見着你。”
話音才落,門外就響起了啪啪的耳光聲,君逸之安撫嬌妻稍候,惱火地衝了出去。也不知他是怎麼跟人說的,沒幾下便動了手,俞筱晚坐在雅間裡,只聽得門外一陣拳腳聲,和看熱鬧的食客的起鬨聲。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從武和平安跟門神似的,黑着臉打開房門,君逸之氣呼呼地回來了。
俞筱晚忙將溫茶推到君逸之的眼前,小聲地道:“怎麼了?”
君逸之一口將茶喝盡,朝她擠了擠眼,小聲地回道:“沒什麼,打架而已。”又笑睇着她道:“只是要委曲夫人擔個禍水的罪名,害我跟自小玩到大的狐朋狗友決裂了。”
俞筱晚眨了眨眼睛,想到在潭柘寺時,平安似乎跟他耳語了幾句,原來是在稟報什麼秘情嗎?不由得微訝地問道:“原來你是故意的?你……不想跟北世子再交往了麼?”
君逸之摟緊了她輕笑,“鳴之這人就是愛玩一點、好色一點,不算太過,我打的是另外一個人。”
“是誰?你知道他會來?”
君逸之將嘴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地道:“是靜晟世子,我猜的。”
俞筱晚頓時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駐邊將軍擅自回京,可是死罪啊,“他居然敢露面?”
君逸之微哂道:“當然不敢,不過我跟鳴之一打起來,他的侍衛擔心,打開了一條門縫,我自然就瞧見了。”
俞筱晚聞言定定地看了他許久,久得君逸之心底裡升出幾分怪異地感覺,忙抱着她搖了搖,撒嬌道:“晚兒這般看着爲夫做什麼?怪嚇人的。”說着還拍了拍胸口。
俞筱晚頓時換上一臉嫌惡,“你幹嘛學長孫羽啊。”
君逸之嘴角抽了抽,“怎、怎麼說我是學他呢?”
俞筱晚點着他的胸膛道:“他最愛在惟芳面前嬌嗔了。”
君逸之抖了抖眉毛,忍不住噗地笑出來,拍着桌子道:“可不是嬌嗔麼?”
俞筱晚也笑了笑,隨即又定定地看向他,嘟着小嘴道:“這麼秘密的事兒,你都能知道……”
君逸之尷尬地收了聲,摸了摸鼻子,“這事兒,我們以後再談好麼?”
俞筱晚只嗯了一聲,斂了笑容,不置可否。
君逸之在心中微嘆了一聲,打起精神來服侍嬌妻用膳,千哄百哄的,總算是將美人兒給鬨笑了一回。
回到府中不久,寶郡王爺與人鬥毆的傳聞就傳了出來,而且坊間傳得十分難聽,說是寶郡王爺帶着貌美如花的小嬌妻上酒樓,被北世子撞見,好色成性的北世子立即要求與小夫妻共桌共飲,被寶郡王爺拒絕。兩人爲了美色大打出手。
楚王妃聽說後,氣得半死,內宅婦人被人這樣傳話,還有什麼好名聲?她想要找兒子和媳婦的麻煩,偏兩人稟了太妃,躲到別苑去了。她只得在王爺耳邊吹風,“還指望着娶了媳婦會成熟一些、穩重一些,哪知爲了媳婦還要跟人鬥毆,還是跟自家的堂兄弟,傳出去……”說到這兒幾乎是咬牙切齒,“咱們楚王府的臉往哪擱?王爺,請您快將他倆召回府中,我要親自過問,該罰就罰!”
楚王爺摸着鬍子,這件事,讓他對這個兒媳婦也有些微詞,不過一大早兒的,他就跟母妃交換過意見了,自然是不能任由王妃胡來,於是佯裝沉吟狀,“這不大好吧,去別苑是母妃同意的,我怎麼能越過母妃去?待過幾日,風言風語的自然就沒了。你也知道鳴之那個人啦,走在路上看到漂亮的小娘子,都要上前搭訕幾句的,這事兒自然不能算是媳婦的錯。”
“怎麼不能算是她的錯?她若是個守規矩的,就應當老老實實呆在府中,跟逸之跑到酒樓裡算是什麼事?”楚王妃見王爺不支持自己,怒火更甚,“這個媳婦若是拘不住逸之,咱們還得再爲逸之選個賢內助來。”
楚王爺訝異地看着妻子,“你……是什麼意思?”
楚王妃早同劉嬤嬤商量好了的,忙將自己主意說出來,“宛婷這孩子您也是看着長大的,賢良淑德自不必說了,我也知道逸之不可能休妻,宛婷這孩子也願意侍奉逸之,爲側妃也願意。所以,您看,咱們是不是挑個吉日,去忠勇公府提親呢?”
楚王爺瞪大了眼睛看着妻子,彷彿看天外來客一般,“你沒中邪吧?二少夫人入府一個月都不到,你就張羅着給逸之娶側妃?若是一早兒就定下了親事也還罷了,這時節去提親,你是想告訴太后,你對指婚不滿吶。”
楚王妃噎了噎,小心地問道:“若是、若是我求得了太后的恩准呢?”只要王爺同意了,她立即就去求太嬪相助。
楚王爺皺着眉頭毫不遲疑地道:“逸之是母妃一手帶大的,他的事兒,還是先問過母妃的意思爲好,你也知道母妃的脾氣,若是她不同意,太后的意思她也敢駁的。”
說罷,楚王爺便自顧自地去上朝了。
楚王妃恨得拿護甲猛摳小几,心中暗暗想着,不行,不能由着母妃寵溺逸之,這是害了逸之!宛婷這孩子可比晚兒知曉分寸得多了,有這樣的媳婦,她才能安心。
時光一晃而過,展眼到了攝政王爺的小郡主滿月宴,楚王府衆人都一早打扮得光鮮靚麗,乘車去了攝政王府。
王妃已經出了月子,綰着慵懶的墜馬髻,喜氣洋洋地抱着女兒,在正廳裡迎接女賓。一旁的貴夫人們忙着奉承王妃,讚歎的詞語天女撒花似的往外飄。
俞筱晚給皇嬸見了禮,便好奇地湊上前去看小郡主。剛出生那會兒,小丫頭還是皺巴巴的,小臉通紅通紅的,如今已是是雪白粉嫩,小嘴殷紅,睫毛也長了出來,兩隻眼睛又黑又大,跟黑葡萄似的,滴溜溜地四下轉動着。
俞筱晚一見她那小模樣,心便軟得一塌糊塗,忍了好幾下,才忍住想抱她的衝動。攝政王妃瞧着她躍躍欲試的樣子,便笑道:“菁兒太小,你若喜歡小孩子,去抱麟兒、玥兒都可以。”隨即又壓低了聲音道:“或者你趕緊的,自己生一個。”
俞筱晚羞紅了臉,輕嗔了一聲,“皇嬸真愛打趣人。”
說罷退回了座位。
楚王妃用力盯了她一眼,小聲斥道:“跑到近前做什麼?萬一小郡主有個什麼不妥,你擔着麼?”
就剛剛坐了這麼一小會兒,楚王妃已經聽到好幾個人指指點點了,說的還是兒子媳婦上回在得月樓的事兒,因而怎麼看俞筱晚都不順眼,真恨不能不帶她出來,害自己臉都丟盡了。
俞筱晚低眉順目地應了一聲,“母妃教訓得是。”
楚王妃輕哼了一聲,“也不知你是不是真聽進去了!”
“哎呀,大嫂,您可別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教訓侄兒媳婦啊。”仁郡王妃不知何時坐到了婆媳倆的身後,輕笑着道:“讓外人看咱們楚王府的笑話可不大好,老祖宗會怪罪你的。”
楚王妃看到這個弟妹就煩,扭頭去跟身邊的夫人聊天,只當沒見着她。沒多久忠勇公府的夫人小姐們到了,楚王妃立即熱情地喚了原宛婷坐到自己身邊。原宛婷一邊向嬸孃撒嬌,一邊偷瞟着俞筱晚,希望從晚兒臉上看到一絲嫉妒,她可是知道的,嬸孃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媳婦,這陣子可沒少給小鞋穿,聽說每天都要立規矩,直忙到天黑才能回屋呢。
俞筱晚卻沒注意到原宛婷挑釁的目光,只四處打量,見到曹府的女眷來了,便向楚王妃告罪一聲,轉到了小花廳。
曹家幾姐妹見到她都很開心,俞筱晚不解地問,“雅兒妹妹呢?怎麼沒來?”這麼熱鬧的宴會不來參加,似乎不是曹中雅的作風。
曹中慈悄悄跟她咬耳朵,“雅兒妹妹想要同燕表姐換親,老太太不答應,正鬧着彆扭呢。聽說燕表姐的未婚夫,滿月那天在廟裡祈福時抱錯了,是忠勇公的兒子,還是嫡長子呢,雅兒妹妹想當國公世子夫人。”
這事兒俞筱晚自是知道的,前陣子已經由太醫們確認了血緣,錢家的二公子,正式成了忠勇公府的嫡長子,只等吉日開了祠堂,祭了祖後,正式請封爲世子。只不過,俞筱晚沒想到曹中雅竟會有這樣的想法,換親?這臉皮也太厚了吧,不用問過人家是否同意麼?況且靜晟世子那麼高傲的人,會願意娶一名庶女麼?
曹中慈嘿嘿地笑,“有些人真不怕事啊。”
俞筱晚眼睛瞪得溜圓,“這話有什麼講頭麼?”
曹中慈笑着搖了搖頭,眼睛四下一轉,表示此處人多,不方便說話。俞筱晚便沒再問,只覺得她剛纔的話,不象是說曹中雅的。
不多時,宮中的賞賜就頒了下來,攝政王和王妃接了旨,太后雖沒來,皇帝卻親自駕臨,乳孃抱着小郡主去見了皇叔,又帶回一大堆的賞賜。
貴夫人們的吉利話和奉承話更是如流水一般滔滔不絕了,曹中慈亦是羨慕不已,對曹中燕道:“日後燕表妹可要提攜提攜自家的姐妹啊。”說完又朝俞筱晚撒嬌,“晚兒,你說過請我去府上做客的,我都等了你一個月了。”
俞筱晚無奈地道:“我還是新媳婦呢,怎麼好作主請客人?”
曹中慈忙陪笑道:“那日後你一定要請我去啊。”又壓低了聲音道:“一會兒我帶你去看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