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二、任從騎取覓封侯
送走半信半疑的左功先和餘道南後,劉明昭不顧自己困怠欲死,急忙派人請來副旅長朱代珍、旅參謀長但懋辛、第五團團長鄧錫侯、第六團團長呂超等人,共同商議南伐方案。
聽劉明昭介紹完情況,鄧錫侯便率先說道:“旅長這是兵行險着啊!粵軍戰力雖然未知,但畢竟人數在那裡,我們孤軍深入,兵員、彈藥、糧餉都無從補給,如果所向披靡,可以因糧於敵,這些問題自然毋庸擔心;一旦戰事不順,前有強敵,後無援兵,只怕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朱代珍目光從地圖上挪開,緩緩說道:“所謂‘未慮勝,先慮敗’,晉康之言頗有道理。只是兵兇戰危,打戰哪有不冒險的?而且如旅長所說,並非咱們非要逞英雄,而是湖南陸軍第一師實在靠不住,帶上他們,還得留足兵力時時加以提防,反倒不如孤身南下來得輕鬆自在。萬一他們在戰場舉事,那我們才真是死無葬身之地呢!”
劉明昭道:“諸位不必多慮,其實廣東情勢沒有大家想象中那麼惡劣。首先我們並非孤軍作戰,在我們後面至少還有尹碩權的一團兵力提供支援,保障我們後顧無憂。此外,劉某還會懇請孫總理派遣飛機幫助我軍偵查敵情,必要時甚至可以動用飛機對敵軍的戰略要點進行轟炸,讓他們張皇失措顧此失彼。飛機的威力想來大家都已見識過,在新疆、外蒙交界的布爾幹河之戰,兩家飛機便讓上千叛軍灰飛煙滅;在我們攻打湖南之時,數枚炸彈即可讓湘軍手無寸鐵。
“其次,儘管廣東兵多,但他們是在本省作戰,必須處處防守,兵力勢必分散,這已經處於劣勢。而且根據此前情報。粵軍內部派系林立,軍令不暢;部分精銳兵員已被胡展堂借去支援江西,一時間很難撤回廣東境內;還有廣西梧州龍子誠也打算渾水摸魚,也能牽制粵軍的很大一部分兵力。由於這幾個原因,我們當面之敵很少有超過我們自身兵力的時候。
“再者,此次攻粵最重要的要求就是一個‘快’字,因爲留給我們的時間非常有限。估計從今天算起只有一個月左右,所以我們只能智取,不能力敵。不知大家聽過《莊子》中‘庖丁解牛’的故事沒有?故事裡說,庖丁手中的刀用了十九年,殺了數千頭牛,刀刃依然鋒利得好像剛磨好一樣。爲什麼呢?因爲他對牛的骨架結構瞭如指掌。刀鋒在空隙之間運轉,自然毫髮無傷。
“有了飛機這隻天眼,咱們此次在廣東境內作戰就可以效法‘庖丁解牛’的策略,批大郤,導大窾,避實就虛。在攻到廣州城下之前,除非萬不得已。儘量避免以力相爭。這樣就可以盡最大可能地保存我軍的戰力,爲底定廣東奠定堅實基礎!”
但懋辛卻道:“縱使飛機可以昇天入地無所不能,說到底,咱們還是屬於兵法上的‘客軍’。想要以一支客軍,在人生地不熟的湘、粵兩省穿行數千裡,最後順利直搗黃龍探驪得珠,只怕殊非易事!旅長也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旅長之所以要勇挑此重任,怕是還有別的苦衷吧?”
劉明昭微微嘆息道:“怒剛所言不錯。劉某確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諸位應該都知道劉某起家發跡的經歷吧?”
呂超道:“屬下曾有所耳聞,據說辛亥年保路運動興起時旅長棄筆從戎,從官立中學加入學生軍,因緣機巧護送馮自由先生北上拜見孫總理,結果孫總理一見旅長便驚爲天人,極力挽留您擔任他的警衛隊隊長,從此旅長便一飛沖天。先是以弱冠之齡擔任第四十六混成協第92標標統,在川軍援湘後,又擔任湖北陸軍第二師第三旅的旅長,成爲民國軍中最年輕的將軍。
“因爲故事頗具傳奇色彩。川軍上下幾乎無不耳熟能詳!每當大家說起此事,一則是盛讚孫總理目光如炬,一眼就能看出旅長的卓犖不凡,短短兩年把旅長從普通兵士擢拔成旅長,不愧‘當世聖人’之譽,也不愧能有今天這番局面;一則是盛讚旅長英姿不凡,弱冠之齡便先平蜀中、再平鄂西,端的是英雄出少年,絲毫不亞於漢代十九歲就封驃騎將軍的霍去病!”
劉明昭苦笑着說道:“孫總理對在下屢有不次之擢,如此知遇之恩,劉某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只是劉某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憂,而且憂更甚於喜,日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有什麼閃失,有損孫總理識人之明。”
朱代珍道:“譽之所至,謗亦隨之。旅長本也不必如此擔心!”
劉明昭搖了搖頭:“儘管西部軍中將領與北洋相比,素來年紀輕、資歷淺著稱,但劉某又與趙行止都督、程虎臣都督、蔣介石總長等人不同,因爲在下既不是經世學校一系出身,也不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更不是孫總理府上所出。只不過孫總理擡愛在下,劉某這纔有今日。孫總理以國士待我,我自當以國士報之。何以報答?唯有在戰場上奮勇爭先、浴血殺敵而已!”
衆人一時間默然無語。
劉明昭頓了一頓又說道:“在座諸位都是川中子弟,毫無家世背景可言,若是尋常時節,安能有此飛黃騰達?如今兩三年間得以洊升至此高位,難道不心存感激,渴望有以報效國家?現在湘贛粵皖四省不顧國家貧弱和國會反對,爲一己私慾肆意宣佈獨立,挑起南北戰爭,我輩正當鳴鼓而攻之,豈能因禍福安危而畏怯退縮!”
但懋辛則用另一種方式鼓舞大家道:“旅長所言極是!都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此言不虛,辛亥年以來各省更換都督有如走馬燈,其中不乏負販屠狗、引車賣漿之輩,便充分印證了這一點。本來以爲吾生也晚,錯過了大好時機,現在看來,上天根本沒有厚此薄彼,如今機會又來到咱們面前,就看大家能不能抓住!
“本來旅長率領咱們第一個攻到長沙,湖南都督之位應該是咱們旅長的,各位團長也能弄個師長、旅長噹噹,讓祖墳上冒冒青煙。誰知那個譚祖安居然是個軟蛋,熱他個仙人闆闆的,一看咱們大軍降臨便乖乖舉旗投降,讓咱們美夢全都泡湯了!好在湖南之後還有廣東,咱們一定要咬緊牙關,一鼓作氣拿下廣州,也不管胡展堂那個錘子投不投降,咱們定要把他拉下臺。都督輪流做,今天也該到咱家了!”
鄧錫侯、呂超等人一齊笑道:“正是、正是!讓胡展堂那個龜兒子給老子爬,都督之位該讓咱們旅長坐了!”
“莫要亂講,讓別人聽了笑話!”劉明昭也是哈哈大笑,旋即正色說道:“雖然咱們不懼怕粵軍,但也不能輕視,尤其是在作戰部署上更要慎之又慎。若是這般信誓旦旦而去,結果卻吃了敗仗回來,那才真是貽笑大方呢!”
衆人連忙收起嬉笑之意,挺胸收腹做好:“請旅長示下!”
劉明昭道:“雖然譚祖安都督宣佈改旗易幟,但湖南作爲國民黨巢穴之一,革命黨激進分子在在皆是,此輩素來擅長破壞暗殺之事,恐怕近日長沙城內難有安寧;而且湖南陸軍第一師師長趙夷午傾向革命,與國民黨元老黃克強關係莫逆,難保其中不會發生沒有什麼勾結。所以在與尹碩權旅長交接防務之前,第五團必須做好長沙城內外防務,玉階旅長負責此事。
“在此之前,我與湖南省議會左執中副議長、湖南省防守備隊餘道南司令商議妥當,爲防止趙夷午及麾下官兵發起叛亂,必須對駐紮在長沙及周邊地區的駐兵進行改編,進一步收繳手中的槍支彈藥,讓他們有心無力、無計可施。改編收繳之事由第六團來做,我本人負責與趙夷午等人交涉。”
“屬下的職責呢?”但懋辛奇道。
劉明昭道:“明日一早你便聯絡長沙車站,準備儘快南下。一旦有空閒車皮,你便率領炮兵營、工程輜重營以及醫護、軍需、通訊等單位先期南下。在株洲下車後,可讓炮兵營、工程輜重營等按照計劃前進,你則帶領工兵連和軍需、通訊等部門,沿着衡山、衡陽、耒陽、郴州、宜章一線鋪設道路,籌備糧草,安排駐地,等待隨後主力南下!各位有何疑問?”
“沒有!”衆人起身一齊答道。
“那就各自忙去吧!”
送走部屬,劉明昭心懷惴惴地把自己對於攻粵的大致設想擬成電報,連夜發送給北京的孫元起和楊度,請求他們予以批准。不只是孫元起也別無他法,還是出於對劉軍神的盲目信任,居然很快就回電批准了他的作戰計劃。劉明昭也再一次感受到孫總理對於自己的垂青。
就這樣,攻粵戰役徐徐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