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範玲平時糊塗,有的時候心裡還挺通透的,當下就發話,“雨瑤,你真瑤妹妹一直都聯繫不上,聽說不是出國去了,而是失蹤了,你宋姨急得連輕生的心都有了,人命關天,這次無論如何你也要幫忙。”
“失蹤了?”範雨瑤的第一反應是懷疑,隨後範玲才詳細地解釋了一遍前因後果,和之前的得到的消息兩相映證,這失蹤的可能性還真大,當下臉上就有些嚴肅了。
“報警了嗎?”範雨瑤正色道,雖然厭惡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但卻沒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我這個囚犯還能報什麼警?牆倒衆人推。”宋青青自嘲地笑道,若不是把能走的路都走了一遍,結果全都行不通,她也不會行此下策驚動範玲母女,把自己的下半生都給賠上了。
“我先報警,同時也讓我的一些朋友幫忙找找看。”並不是太過分的要求,範雨瑤倒也沒有推脫,鍾真瑤畢竟還是個孩子,雖然平時對她不喜,但若真出什麼事也是她絕不願意看到的。
宋青青沒料到她會這麼痛快地應下,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是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浮現了幾分難得的感激,“我知道這些年我們一直對不起你們母女,只要你們能幫我找到我的真瑤,我下半輩子給你們做牛做馬都願意……”
“宋姨言重了,我們哪敢要你做牛做馬,只要你們好好生活,除此之外我們別無所求。”範雨瑤的輕嘲宋青青是聽出來了,不禁有些赧然,範玲卻渾然未覺,覺得女兒並不像自己認爲的一樣無情,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讓她十分高興,不禁頻頻點頭。
鍾真瑤的失蹤並不是一件很難查的事情·只是因爲她的父母都入獄了,無親無故的她沒有任何人關注在意她,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的她,也讓各方沒有繼續觀察她的興致了,連她無故失蹤了都不知道,還以爲她拿着宋青青的錢去了國外。
但是令範雨瑤想不到的是·他們並不是在南州找到鍾真瑤的,而是在千里之外的天海市,又居然那麼正好警方破獲一個賣淫窩點,解救被囚禁的少女十數名,其中就有鍾真瑤。
看着已經是一臉風塵味的鐘真瑤,穿着吊帶小短裙,面無表情地抽着煙坐在公安局裡,範雨瑤的心中也不禁有些悲涼,雖說鍾真瑤一直以來都不是什麼好學生·但畢竟還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在短短的幾個月間由天之驕女墮落成賣淫女,原先稚嫩傲氣的臉上再無一絲驕矜,有的是對這個世界的麻木和憎恨。
回南州的路上,姐妹兩人坐在車上都默默無言·鍾真瑤不開口,範雨瑤也不主動和她搭話,只是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終於還是鍾真瑤先忍不住了,“你來做什麼?看我笑話的嗎?還是來貓哭耗子假慈悲?”
“你很好笑嗎?”範雨瑤懶懶地擡起眼皮,“我不是個慈悲的人,不會來哭你,也不覺得你有什麼好笑。”
被範雨瑤的話軟綿綿地堵了回去,鍾真瑤覺得憋悶·“那你來做什麼?我不需要你救!”
“如果你還想回到那個地方就等待會兒見完你母親之後再回去·我答應你母親找到你。”
“她給了你什麼好處?”鍾真瑤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答應我你們以後會安生過日子,不再三天兩頭惹麻煩。”範雨瑤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惹麻煩?”鍾真瑤哈哈大笑·臉上的表情卻如冰一樣冷,“那是她答應你的,我可沒答應,我的存在對你們而言就是麻煩。範雨瑤,我恨你,一生一世都不會饒恕你!當我媽留給我的錢被人奪走,我被人糟蹋之後賣到淫窟受盡折磨和羞辱的時候,你在哪裡?你在吃香喝辣過你的好日子……”
“你想恨就恨吧,我也從沒愛過你,也不需要求你的饒恕,”範雨瑤毫不在乎地說,“不過你的悲劇是誰造成的,你應該很清楚,我從沒有一絲一毫對不起你。倒是你從小就搶走了我的幸福,我和我媽住在漏水的貧民窟,整天被人嘲笑被父親遺棄的時候,你在哪裡?你住在大別墅裡抱着洋娃娃……”
鍾真瑤一臉不甘地張口欲言,卻被範雨瑤截斷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想說那是我活該,我也要說你的現在是你自找的,這帳要是算起來就沒完沒了了,我也懶得和你胡扯。你現在經歷了這樣的遭遇,人也總該成熟起來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心裡應該有數你的人生是你自己負責的,如果你要和我賭氣,那大可不必鶻沒那個閒工夫陪你,你就算再鬧騰也頂多讓我多費點神罷了,傷不到我一根毫毛。”範雨瑤高傲地說。
“你就不想知道我到底經歷了什麼?”鍾真瑤憤憤地看着她。
“我這個人沒多大好奇心,特別是對你的事,我想警察比較想要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麼,剛纔在公安局你應該也說得很清楚了,如果還有遺漏,可以讓車子掉頭回去讓你再好好說說。”
範雨瑤說的每一句話都把鍾真瑤給堵死了,可是心中長久以來堆積的情緒如果不發泄,真的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
和這個自己從小就憎恨的姐姐鬥了幾句嘴,連連敗下陣來讓她的心理防線頓時崩潰了,伏在椅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正在開車的大熊擔心地看了範雨瑤一眼,範雨瑤卻微微搖頭示意,鍾真瑤這段時間經歷的對於一個少女來說無疑是世間最殘忍的事,爲了掩飾這件事帶給她的傷害,她只能用愈加尖銳的外在來保護她脆弱得無以復加的內心,如果不讓她徹底地發泄一次,今後她的心理會出現很大的問題。
“那個畜生······媽媽說他是她的好朋友,說他是一個可以信任的叔叔……可是我去找他,他卻說我媽根本沒有給過他錢······我不相信,我要他把吞了的錢吐出來···…他突然……抓住我······說他喜歡媽媽很久了,我長得像我媽媽······只要我乖乖陪他,他就把錢給我,讓我去國外……那是一個又肥又老又禿頭的男人,他身上很臭······可是我要錢,那是我媽媽留給我的······他糟蹋了我之後來了五六個男人把我帶走,他們把我綁起來關在車裡······我不知道那裡是天海,只知道那是個又髒又臭的地方······他們要我們每天接客……不然就打······不給飯吃……有個女孩子跑出去被抓回來打得差點死了……我一天要接五個客人……有一天逼我接了十個······我連死的勇氣都沒有了······老天,爲什麼要讓我經歷這些?爲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爲什麼不是你?爲什麼不是你去受這些罪?”哭到最後,鍾真瑤竟然又將矛頭對準了範雨瑤。
“因爲我不像你一樣蠢,所以我永遠不會受那種罪,”範雨瑤看都不看她一眼,“首先我不會就這麼單槍匹馬去找那個老男人,你媽說信得過就信得過?你自己連判斷能力都沒有嗎?你媽那筆錢真是乾淨的嗎?要是乾淨的爲什麼不大大方方的放在存摺裡給你,非要寄放在別人那裡?人家平白得了那麼一筆錢,會不心起貪念?當人家賴賬的時候,你不是想辦法趕緊脫身,而是選擇繼續和他糾纏下去,你一個孤女鬥得過人家嗎?一步錯,全盤皆輸,何況你走錯了那麼多步,怪得了誰?只能怪你沒腦子。”
鍾真瑤被她這一番話說得愣住了,一直以來她只顧着怨恨命運的不公,從沒有想過這些,她做事向來只靠直覺不靠腦子。
“我要是你,今後絕不會將這番遭遇成天掛在嘴上,難道還指望別人同情你嗎?你的不幸只能成爲別人的笑話。”
“那我該怎麼辦?”哭過之後又被她當頭棒喝,鍾真瑤整個人都有些懵然。
“忘掉這一切,掩蓋這一切,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做任何事之前先用自己的腦子想清楚。整天帶着怨恨過日子,對你的人生有幫助嗎?難道你恨一恨,你討厭的人就會統統死光嗎?就算你覺得你的父親對你不好,別忘了你還有個媽,你媽爲了你在牢裡竟然自殺了,就因爲你失蹤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你可以不顧自己,但不可以不顧及你媽,她這一輩子都是你的責任。”範雨瑤厲聲說道。
“你說什麼?我媽她····…”鍾真瑤一臉駭然地看着她,腳肚子有些發軟,她這輩子沒有這麼恐懼過,哪怕是在當時被人糟蹋的時候都沒有這種透心涼的感覺。
“你媽現在沒事,被搶救過來了,但是她這一鬧,在裡面呆的時間就得更長了,你媽爲你付出了多少,你自己好好想想。”親情是範雨瑤的軟肋,每當看到親人之間這種爲了對方不顧一切的犧牲時,她都忍不住感動,哪怕是自己曾經最討厭的宋青青母女。
“媽媽······”鍾真瑤嘴裡喃喃着,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和牽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