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長兄長嫂
在楊家人的精心照顧下,楊雁回的身體一天天好轉。
楊家幾代單傳,到了楊崎這代,才得了兩個兒子,長子楊嶽,楊崎是次子。如今楊崎上面雖無長輩,卻有一個大哥。
楊雁回精神大好後,大伯一家人來了。
楊嶽頭髮半白,人很瘦,個頭不高,還佝僂着身子,眼神有些發虛。大伯母周氏倒是腰背挺直,薄脣尖下巴,總是高高擡着頭,一雙眼睛放着精光,人顯得有些刻薄。堂兄楊鳴看着有十七八歲的樣子,低着頭瑟縮在一旁。堂妹喚作楊鶯,穿着不起眼的襖裙,神情怯怯的,比她哥哥縮得還要遠。
楊雁回雖說精神好了不少,身體卻還虛弱,她只道對方是來看自己的,人還半躺半靠在牀上,卻客客氣氣的見了禮。
楊鴻、楊鶴、秋吟等人,看她如此,都呆了一呆。楊崎和閔氏也納悶地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好容易纔將面上的詫異之色遮了過去。
楊雁回敏感地察覺到,自己可能做了什麼不對勁的事。
大伯和伯母空手而來,詢問了幾句楊雁回的身體後,便對楊崎說有事相商。
閔氏因爲丈夫兒子都在,女兒身體又不好,沒心情理會大伯和妯娌,便沒怎麼搭理二人。
楊崎將大哥一家人從雁回房裡引到堂屋,客客氣氣招待大哥坐下吃茶說話,楊鴻跟在後面陪着。楊嶽卻沒心情久坐,屁股剛捱了椅子,便急吼吼道:“二弟呀,你這次得幫幫你侄子,不然他就沒命了呀!”
楊崎納罕道:“大哥,這話怎麼說的?”
楊嶽指着楊鳴道:“這不成器的臭小子,他……他又去賭了,還欠了一屁股債。”
楊鶴懶得瞧那兩口子,一直躲在雁回屋裡,守着娘和妹妹。他聽着堂屋裡的聲音,不由低聲憤憤道:“今天老子欠賭債,明天兒子欠賭債,有完沒完?”
閔氏低聲道:“這話在家說說也就算了,出去了可不興這樣說你大伯的不是,到底是你長輩。”雖說是小門小戶出身,閔氏卻很是識大體。
楊鶴低低應了一聲:“知道了。”
楊雁回聽着他娘倆的話,心說,看來這大伯和大堂哥都是爛賭鬼呀!這要是秦英欠了賭債被人追到家裡,秦明傑不得扒下他一層皮來!
就聽隔壁屋裡傳來楊崎不滿的聲音:“大鳴,你怎麼又去賭呢?”
接着又聽到大伯母周氏的聲音:“大兄弟,鳴兒已經知錯了,這次你可得幫幫我們!”
楊崎爲難道:“大嫂,雁回病得厲害,得吃藥進補,我們又剛給夥計發過工錢,家裡實在沒多少錢。這……”
周氏急道:“大兄弟,你可不能哭窮,你再哭窮,你侄子就真沒命了。纔不過些許銀子,要拿不出來,人家就要砍了你侄兒的手啊!”
楊鶴聽着這聲音,又忍不住低聲道:“就該砍他一隻手,看他長不長記性。若是留着那隻手,早晚得丟一條命。”
閔氏推推他:“你小聲些,萬一給你大伯母聽見,怕不是要跟你拼命。”
“娘說話就是有道理”楊鶴半是戲謔半是不滿道,“大伯母一向只拿自己的兒子當寶貝,大堂哥就是他的命根子,興許真會爲了這個來跟我拼命。”
閔氏卻道:“其實你大伯母不用慌,有你爹在後頭攔着,你大堂哥別說丟命,連隻手都是丟不了的。”
這時,就聽楊崎的聲音傳來:“大嫂,我年前已幫大哥和鳴兒還了兩次賭債了,一次十兩,一次五兩。我就這麼些家底,都拿去給你們了。誰不知道你弟妹和侄子侄女,今年過年苦哈哈的,連豬肉都沒吃上幾口。”
閔氏聽了丈夫的話就樂了,只是沒敢笑出聲。丈夫做戲的本事越來越好了,不過這也沒法子,再這麼折騰下去,就自己這點家底,早晚都得填了大伯家的無底洞。丈夫爲人素來厚道,也是被大哥大嫂逼成這樣的。
接着又是周氏的聲音:“你家不是有佃戶麼,一家佃戶少說也租着你家五畝地呢。催他們交租啊!”
“荒唐”楊崎也不是個泥捏的人,聞言起了幾分火氣,“這青黃不接的時節,你讓我去催租?天底下哪有這個道理?再說,我逼死了人家,這時候也交不上來。咱們老楊家,沒幹過這缺德事!”
周氏聲音也揚高了:“大兄弟,你說話得講講理。你怎麼能只顧着佃戶死活,不顧你侄子呢?那追債的人就在我家門上堵着,等着我們拿錢回去呢,不然一會就要燒房子,再抓你了侄子!”
這話說得就好笑了,連病榻上的楊雁回都聽不過去了,她道:“哪有這樣的理,她自家兒子賭錢,她……”好吧,她詞窮了,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女人。
周氏尖利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鳴兒,快給你二叔跪下,求他救救咱一家四口的命。不然你就得跟鸝兒一樣,死在冰天雪地裡。”
就聽見一陣“砰砰砰”的磕頭聲,一個半大少年的聲音傳過來:“二叔,你再救我這一次吧,我以後一定改,我真的改,我都改了。”
楊鶯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娘,你快讓哥起來吧,不知道的人看見了,不定咋想二叔呢,二叔可沒虧待咱家。”
“啪”周氏劈頭給了女兒一巴掌,“臭丫頭,哪有你的事?你大姐死的那麼冤枉,你哥如今又有麻煩,你還給我多事?信不信我打死你?”
楊鶯低低的哭泣聲傳來。
“大嫂,別打孩子。”楊崎勸說的聲音。
接着是楊鴻溫和的聲音:“小鶯,去你堂姐那屋陪陪她吧。她這些日子都悶壞了。”
不一會,楊鶯便抹着眼淚來了楊雁回屋裡,進屋哭聲就更大了:“嬸兒,姐姐。”
閔氏朝她招招手,楊鶯便一頭扎進了閔氏的懷裡:“嬸兒——”
閔氏憐惜地看着女孩兒腫了一半的臉頰:“你娘下手也太重了。”到底是在自己身邊養過幾天的孩子,她瞧着也怪心疼的。
楊雁回看着女孩兒瘦小的身軀,發黃的面色,一臉的淚水,也頗覺可憐。
這時,又聽見楊崎爲難的聲音:“家裡的餘錢,都已給你們用的差不多了,每次都說不賭,還是次次都賭。如今雁回還在病牀上躺着,我去哪裡拿錢?”
周氏道:“就算不願意這時候收租,也有別的錢吧?不是說你們雁回被撞了後,秦府賞了一大筆銀子嗎,怎麼也有百十來兩吧?”
這種主意都打?楊鶴氣得當即跳了起來,就要衝出去和人理論,卻被閔氏一口喝住:“幹什麼你?”
楊鶯發現楊鶴動了怒,不敢再哭出聲,緊緊咬着下脣,將哭聲憋了回去,只是老實站在一旁。
閔氏道:“老實坐着,你出去想幹什麼?外頭是你大伯和伯母。這麼多年的書,你都白唸了?一點規矩都不懂!”
楊鶴卻道:“大伯又怎麼樣?爹是他兄弟,又不是他晚輩。”這十里八鄉,兄弟鬩牆的多了,誰又能把誰怎麼樣?又不是官宦人家,不管內裡是不是爛得發臭,外面也得粉飾太平。
“孃的話你聽不聽?給我坐着!”閔氏鮮少如今天這般疾言厲色。她想得更長遠一些。兒子將來還要考功名,不能因爲那兩口子落下什麼不好的名聲。女兒也還沒說親呢,她以後是要把女兒說給守規矩的人家的,萬一讓人家誤會自家沒家教,女兒怎麼辦?
楊鶴髮現母親動怒,不敢再妄動,只是小聲嘀咕:“賭這東西沾上了,那就是無底洞,填不滿的。”
另一邊廂,楊崎也是忍着氣:“你聽誰說人家打賞了百十來兩?說破大天也才二十兩,拿回來就一直延醫吃藥,到現在還沒好利索。就那點錢,還是你侄女拿命換來的。”
周氏道:“怎麼就是拿命換來的?我剛纔瞧着雁回氣色不錯,比我們鶯兒好多了!”
楊崎這下更生氣了:“我是真的沒錢了,你們逼死我也拿不出來!”
楊嶽也生氣了,一拍桌子:“楊崎,我可是你大哥,你把我往死路上逼?你家裡有良田,有魚塘,有果園,隨意變賣一些產業,也夠救我們一家老小的命了!”
跟人借錢還這麼囂張?楊雁回覺得這人真離譜,可是看閔氏的態度,又不敢輕言放肆。
楊崎絲毫不退讓:“大哥,我也是有老婆兒女要養活的,難不成你要把我往死路上逼?我早說過了,要好好管教鳴兒,千萬不能再叫他賭了,可你就是不聽。好好的孩子,都……都叫你給慣壞了!”
楊嶽怒道:“還反了你了?你如今架子是越來越大了,被人叫了幾聲楊老爺,你還真當自己是‘老爺’了?還敢不認親哥哥了?你別忘了,你娶親是我和你大嫂給張羅的,你成家立業的本錢,還是我給你的!”
閔氏聽得這話,氣得一陣哆嗦!
周氏急道:“大兄弟,這次鳴兒真是做得過了。他欠了大興賭坊五十兩銀子!大興賭坊是什麼背景?官宦人家的子弟都敢逼債,何況我們鳴兒。人家圍了我們的院子,再沒有銀子拿出去,可是真的要燒了房子,再砍了你侄兒的手呀!”
“五十兩?”閔氏終於坐不住了,“這還讓不讓我們過日子了?咱們家一年到頭才掙幾個錢?”她起身往堂屋去了。丈夫此刻也是硬撐,她再不去,楊崎素來抹不開兄弟的面子,定是會乖乖就範的。每回都是哭着嚷着說人家要扒房子砍人,可也從沒見他們真出過事兒。拿這個威脅她們出血汗錢,算怎麼回事?
楊鶴坐不住,也跟了過去。楊雁回雖也想去瞧熱鬧,奈何有心無力。她心道,這對夫妻好不要臉,閔氏和楊鶴都是講理的人,只怕不是對手。就好比葛氏便從來都不是蘇姨娘的對手。
果然,閔氏和楊鶴去了,也壓制不住這對存心鬧事的夫妻。待閔氏很強硬的表示,自家一文錢都不會出後,事態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楊嶽和周氏開始大鬧。一個拍桌子跳腳罵弟弟,一個躺地上嚎啕大哭。楊鳴一直跪着不敢起身,直求叔叔救命。於媽媽和何媽媽這時候都識趣的躲在竈間不出來。
街坊鄰里聽到動靜,很多人過來看熱鬧,人擠了一院子。很快,里正也被驚動了。
周氏一邊哭,一邊指着楊崎,嘴裡還是那番話:“公爹走得早,我和他爹也沒虧待大兄弟啊!我們給你娶了媳婦成了家,給了你房屋田地,你這時候……”
里正過來的時候,正聽見這番話,當時就喝道:“楊嶽,還不把你媳婦兒拉起來,哭哭啼啼給人看楊家的笑話嗎?”
里正姓莊,名山和,已是年過五旬,在村裡輩分也大,很多同齡人還得叫一聲叔叔。在青梅村,“莊”和“焦”是大姓,兩個姓氏佔了村裡一半的人口。莊姓的長輩,又是積威多年,是以里正說話很有用,周氏也不哭了,楊嶽忙去扶自己婆娘起身。
莊山和進了堂屋後,直接坐到八仙桌旁的太師椅上,也氣得擡手用力一拍桌子:“老大,你對老二說這種話不虧心嗎?我和你們爹打小一起長大,他這輩子過得多不容易,我比你們兄弟倆都清楚。他辛苦一輩子才攢下一點家業,結果還沒等老二成親就和你娘雙雙去了。沒錯,你是給老二娶親了,那是你爹孃生前給說好的親事。你守着你爹的家業,卻一點也不想着給弟弟操持。隨便弄了頭驢子,就把老二媳婦兒馱回來了,酒席都沒擺。老二剛成了親,你就要分家。還說什麼,城裡的鋪子歸你,田產歸老二。那鋪子出息多大?你說霸就給霸了,就連地你也不肯給。你爹留下的明明是三十畝良田,你另外買了三十畝薄地給老二兩口子,直接就把小夫妻倆掃地出門了。你佔着你爹留下的大房子,把原來你爹沒發家時候住的破房子給了老二。那房子多少年沒修葺了,房頂都長草,四面都漏風。這種事你都幹,你虧不虧心哪?現在說得好聽,你當青梅村裡都是傻子,不知道你當年乾的好事?”
莊山和一番話噼裡啪啦吼出來,比村裡那些專會撒潑吵架的娘們兒嘴皮子還利索。倒是條理分明,邏輯清晰,讓楊雁回一聽便明白了那些陳年舊事的來龍去脈。
楊嶽聞言,脖子一梗:“話不能這麼說,到底是親兄弟,翻舊賬沒意思,今兒拿不出錢來,明兒我們大鳴就沒命了。”
“你現在知道是親兄弟了?早幹什麼呢?當初爲了生計,老二大老遠跑到瀧州的魚塘去幫人做工,老二媳婦一個女人管着三十畝地,還要天天織布。這好不容易老二攢了點錢,還學了手藝回來。夫妻兩個狠下心賣了薄地,又去我那和老二媳婦兒孃家借的錢,這才能挖了魚塘、買了魚苗、魚餌,請了人開始做養魚的生計。老二是個厚道人,不想讓媳婦兒再吃苦,魚塘建好後,就讓媳婦兒好好在家歇着。老二媳婦兒爭氣,從那以後,給你們老楊家一連添了兩個大胖小子。可是老二緊着賺錢養家、還債,太辛苦,又捨不得補身子。等債都還完了,家業掙下了,他身子也垮了。幸而孩子們都滿地跑了,離得開娘了。如今老二媳婦一個婦道人家,整天操持裡外。這麼些年了,你說,你這個做大哥的,幫過一把手沒有?你當年哪怕就拿給你兄弟十兩銀子,他也不用累垮了身子。”
莊大爺興許是被這兩口子氣急了,一邊教訓這兩口子,一邊竹筒倒豆子一樣把當年的事一件件說了出來。
外面院子裡看熱鬧的人表情各異,開始竊竊私語。
“就是,這些事兒,當誰不知道呢?現在知道哭了。”
“這是親兄弟嗎?親哥能這麼對弟弟?”
“咱都一個村兒的,是不是親兄弟你還能不知道?”
“不是親的,楊家老二作甚對老大那麼好,還幫他還賭債,要我,親爹也不認了。”
“還說呢,再整天鬥蟋蟀,我看你真快連親爹都不認了。”
周氏聽了莊大爺的話,滿臉的不服氣:“那我們也不是成心的,誰家生計不艱難?我們那鋪子生意也不好。”
“放屁!”莊大爺氣得青筋暴跳,“勝子留下的鋪子,生意有多紅火我會不知道?那是你們兩口子好吃懶做,才把生意做差了。這還不算,老大後來還染上了賭錢的勾當。老二當初念着到底是親兄弟,勸老大收斂,可是好勸歹勸也勸不住。爲了還賭債,你們賣了鋪子,賣了地,最後連房子也賣了,只得住到以前老二住的破房子裡。那還是人家老二又給掏錢修葺過的,不然看你們住哪裡,就睡那棉花地去吧!棉花地都嫌你們髒,就只配睡豬圈!”
聽了里正的話,人羣中立刻爆發出一陣鬨笑。
莊大爺朝着人羣一瞪眼:“笑什麼?都不許笑。你們都給我看好了”他指着一臉狼狽的楊嶽和周氏,又指指跪着的楊鳴,“這就是好吃懶做,坐吃山空,賭錢成性的下場。你們以後都引以爲戒!”
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們立刻安靜了。
楊嶽被人當成反面典型批判,有些拉不下臉,可如今火燒眉毛,他也顧不得面子了,乾脆直接耍賴:“我就算千不是萬不是,我也是他大哥,大鳴也是他侄子。他就看着不管?”
閔氏聞言大怒:“他大伯,你說話要憑良心。你和大鳴欠下的賭債,你兄弟替你還了多少次了?你好意思說他看着不管?”
“去去去”楊嶽趕蒼蠅似的朝閔氏揮揮手,“這裡沒有你們婦道人家插嘴的份兒!”
“哈哈哈”看熱鬧的人羣裡又爆發出一陣大笑。有人不怕事的高聲道:“和着他家的婆娘不是婦道人家。”
事情正鬧得不可開交,外面傳來幾聲呼喝。竟是賭場的人找上門了。不過片刻間的工夫,小院裡呼啦就闖進十來個大漢。這些大漢,撥開人羣就到了堂屋跟前。
楊鳴回頭一瞧,只見這些人皆是滿臉兇橫,各個五大三粗,手持棍棒刀子。他當即便嚇得簌簌發抖。
爲首的大漢看到楊岳父子,大喝一聲:“原來真是躲在這兒了,把小的給我帶走,敢欠錢不還,非剁他一隻手!”
青梅村的村民原本是很團結的,不管自己村民內部有多少矛盾,一旦有外人欺上門,說不好就要操着鋤頭全村人一起上去把人趕跑。可楊家在青梅村是小姓,統共就兄弟兩個,加之楊嶽平時人緣實在糟糕,且對方人多不說,瞧着又實在可怕,大家竟老老實實躲開,沒一個人上前幫忙。
楊雁回和楊鶯透過大開的房門,看到這情形,都駭了一跳。楊鶯嚇得直往楊雁回懷裡縮,楊雁回有心幫忙,可人卻在病牀上下不來。
秋吟滿屋子轉着:“姑娘別怕,有我在呢,我會護着你和老爺太太的。剪子呢,咱屋的剪子呢?”
楊雁回一陣好笑,連怕都顧不上了,忙制止她道:“快別找了,你可千萬別拿着剪子往前頭衝。本來打不起來的,再讓你攪和得打起來。”
楊鳴眼看有人來拉自己,嚇得起身就往後院跑,邊跑邊叫:“二叔,救命啊!”
楊嶽和周氏也慌了神,夫妻二人一左一右拉着楊崎,周氏終於軟下來再不敢囂張,哭求道:“大兄弟,你……你快拿錢出來,救救鳴兒吧!”
楊鴻和楊鶴卻面無懼色,齊齊上前,擋住要往堂屋裡闖的人。楊鶴昂首道:“這裡是我家,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闖進來?”
“臭小子”爲首大漢指着楊鶴,“再敢擋道,連同你家一起砸了!”
“還沒了王法了”莊大爺眼見對方無法無天,氣得又拍桌子,朝着人羣裡吼道,“去請焦師父過來,看他們敢在青梅村的地盤上鬧事!”他年紀活了一大把,知道這些人其實也都不過是紙老虎,架勢挺唬人罷了。沒有招惹他們的良民百姓,他們也輕易不敢隨便動人家。
爲首的大漢聞言,朝着里正一瞪眼,正想問這不怕死的老不死是誰,楊鶴已高聲對威脅他的大漢道:“別碰我家一桌一椅,別踩壞後院一棵菜,便不攔着你們。”他只關心自家財物損失,纔不管楊鳴死活。只要自己沒損失,他才犯不上爲了楊鳴以身犯險。
楊鴻聞言,無奈地看了弟弟一眼,暗暗嘆氣。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楊崎和閔氏又不能真看着楊鳴被人拉去砍了手。閔氏瞪了一眼楊鶴,訓斥道:“糊塗東西,有長輩在,哪裡有你說話的份兒?”
楊鶴心中雖不服氣,卻也不敢當衆頂撞母親。
楊崎個頭雖高,人卻精瘦,面色也略嫌蒼白,此刻卻毫不露怯,高聲道:“你們不過是要錢,侄兒欠的錢,我做叔叔的還了,倘若誰敢在我家中鬧事傷人,我楊某人拼上這條性命,也不叫他好過!”
爲首的大漢高聲冷笑道:“行,有人還賬就成。”
楊崎便對閔氏道:“去拿銀子來。”
閔氏心下一百個不情願,但看丈夫心意堅決,也知今日之事,沒錢是擺不平了。她們若真當着大夥兒的面,爲了幾十兩銀子任由侄兒被砍,那甭管以前接濟了這家人多少次,日後也別想擡起頭做人了。是以,只得狠狠瞪了楊嶽夫妻一眼,跺了下腳,狠心去拿銀子。
片刻後,閔氏拿了張銀票出來,不情不願的遞給楊崎。楊崎接過來,單手往爲首的大漢面前一遞:“銀票給你,欠條還來。”
賭坊的人拿了錢走了。閔氏一眼也不想再多看大伯一家人,擰身回到屋裡,坐在炕頭,心疼得直掉淚。她自家還要過日子呢!
楊鳴這會兒纔敢從後院裡回到堂屋。楊嶽和周氏眼看禍事平了,扯上兒子就要走。周氏還喊了一嗓子:“鶯兒,快走吧。人家哄你兩句,你還真就不認娘了?”
這一嗓子傳到雁回屋裡,楊鶯嚇得一個哆嗦,帶着哭腔對楊雁回道:“姐,我先走了。”
楊雁回瞧着小女孩兒實在可憐,便讓秋吟:“把桌上那幾塊糕點都裝了,給鶯妹妹一起帶走吧。”
秋吟忙應了一聲:“哎,這就裝!”
楊鶯忙擺擺手:“不用不用,姐,我先過去了。”一邊說着,一邊往堂屋那去了。
堂屋那邊,楊鴻看準時機開口,攔下想要離去的楊嶽和周氏:“大伯,大伯母,小侄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