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掛在了天幕之上,空氣中還殘留有白日裡的悶熱,隱隱有夜來香的味道傳來,從最初的清淡到後來的濃烈,惹得心頭一陣煩燥。
打開院門,便見崔元站在石階下,只是他一人。
林花枝擡眼看去,不遠處依稀能看到幾個身影,應該是崔元的隨身侍衛。
“林姑娘,打擾了。”難得崔元露出一絲笑容,只不過看在林花枝眼裡怎麼都感覺有些刺眼。
林花枝等了好一會,才輕聲問道:“這麼晚了,崔公子有事嗎?”她沒有請崔元進家,事實上從看到崔元的那一刻開始,一直壓抑在她內心的不安越發強烈了。
這個男人也許比想象中還要危險。
崔元眉頭微微一揚,定眼看着林花枝:“林姑娘不請我進去坐坐嗎?”說完,也不等林花枝有所表示,崔元擦着林花枝的肩膀擠進院子。
林花枝不由皺起眉頭,這算什麼?強闖民宅?
心裡雖然不喜,可是見崔元站在院井中,好奇的左右打量,林花枝也只得微微輕嘆,關好院門,轉身迎了上去。
“崔公子……”
“林姑娘也許記不得了,我曾在京裡見過你。”不等林花枝一句話說完,崔元開口搶在她之前。
什麼?林花枝一驚,崔元說見過她,還是在京裡。林花枝細想,可是想了半天,也記不起來,她在京裡什麼地方什麼時候見過崔元。
也許是見林花枝臉上的迷惑,崔元好心的提點了她一句:“張家,老太爺舉辦法事那天。”
哦,林花枝一下想了起來,那天的確很熱鬧,張家來了很多人,朝中很多大官也去看望張老太爺。可是……對於崔元的印象她還是全無半點頭緒。
輕咳一聲,林花枝不願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她問:“崔公子,既然找到我家,有話不妨直說。”說着,她從袖裡把崔元的帕子遞到了他的面前。
低頭看了一眼林花枝手上的帕子,崔元並沒有伸手接過,而是問林花枝:“姑娘可喜歡這帕子?”
林花枝頓時語塞,一個大男人問她這樣的事,怎麼看都透着危險,如果被旁人聽了去,準說她與崔元有私情。而於林花枝看來,崔元這一句,倒像是在調戲她。林花枝有些後悔,早知道會出現這樣的尷尬,在古玩店裡就不該接過崔元遞過來的東西。
悔呀。
久不見林花枝應話,崔元也沒促她,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這種感覺讓林花枝不安且生氣,是不是此時她在崔元眼裡,就如同被貓戲耍的老鼠?
定定神,林花枝把手收回,仔細看了看手上的帕子:“這是蘇繡,針腳細密,恐怕不是一般的繡娘繡制,帕子顏色豔麗,倒有些難以想象會是崔公子隨身物品。至於這布料……”有手細摸,細滑柔軟,不似一般的綢緞,林花枝一時倒分辯不出。
“這是絲絹,不過裡面加了一些天山駝絨,所以比一般的布料要輕柔。”崔元低低的聲音被夜色暈染出幾分曖昧。
聽得崔元這話,一個念頭突然出現在林花枝腦海裡,擡頭看着崔元,眼底不由的帶上了幾分迷惑,崔元和她說這些,莫非……
林花枝抿抿有些乾裂的嘴脣,吐出幾字:“崔家繡娘織的?”
崔元沒答,只是衝着林花枝笑了起來。
而林花枝早沒了心情去欣賞崔元難道一見的笑,崔元的不出聲那就代表着默認,也就是說崔家可以織製出這種上好布料的帕子,那就意識着,崔元對於陳氏宗族手上的染坊是勢在必得。而他今天來的目的也只有一個。
輕吐出一口氣,林花枝擡頭看着崔元:“崔公子是來告誡我的嗎?還是想威脅我?公子可真會挑時候。”話到這個份上,大家也不必裝了,該怎麼着就怎麼着。
崔元反問:“林姑娘何出此意,我又怎麼會威脅到姑娘?”
林花枝早沒了好心情,聽得崔元這話,不由冷笑一聲:“按理說,以公子今時今日的地位,也犯不着親自來看我同我說這些話,如若是平日裡,得了公子賞識,指不定真是祖上燒了高香。可是公子從一開始就步步爲營,此時又不把話說明,斷斷不是君子所爲。”
“姑娘聰慧如斯,還用得着我細說嗎?林姑娘是聰明人,自然能明白我的苦心。”崔元也不是善茬,順着林花枝的話一說,倒又成了林花枝的不對。
林花枝粉臉一寒:“苦心?我要是真如公子所說的聰明靈慧,也不可能像此時一般有苦說不出。讓我來猜猜,要是過一會我不答應公子的要求,是不是明天江東城裡就會傳出一些不好聽的話?比如說,貧家女貪圖富貴,上趕着對京裡來的官大人投懷送抱,私下求得男人貼身帕子。”
崔元繼續輕笑:“林姑娘還說自己是糊塗人,真真是聰明伶俐,也難怪婷兒不是你的對手。”
“公子謬讚了,可惜我沒一個好哥哥呀。公子真是好大的氣派,好心計。”是,林花枝早悔青了腸子,真真是不該拿什麼帕子,如今被人設計,想後悔卻爲時已晚。
林花枝甚至可以想到好幾種可能,可是不論是哪一種可能,其結果都只有一個,崔元是在逼她。雖然還不完全明白崔元這番設計她是爲了什麼,不過,大體應該同她早前設計毛大嘴一般,一切只是爲了染坊。
不過,林花枝不敢肯定,對於她和青凌的事,崔元又瞭解多少。看樣子,崔元知道的也不算太多,十有八九還是想通過她針對毛大嘴罷了。對付毛大嘴雖然崔元也有辦法,可是怎麼着也不如對付沒背景的林花枝輕鬆。
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林花枝心裡是惱怒不已,果然姓崔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和姓崔的上輩子一定有大仇。
就在林花枝氣的不住渾身輕顫時,崔元突然伸出手,目標直指她的臉。
下意識後退一步,卻不防腳下一踉蹌,雖沒摔倒,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崔元已經握住她的手。
崔元的大拇指在林花枝細弱的手腕上輕輕一按,然後低聲道:“剛剛姑娘說的傳言倒有些意思,難得如此月色……”
不等崔元把話說完,林花枝擡起腳狠狠一腳踢在了崔元小腿上,只聽她厲聲喝道:“已經有一個妹子不要臉了,難不成崔大人還想仗着官威,逼迫良家婦女,丟崔家的臉嗎?”
崔元一怔,也顧不上小腿上傳來的疼痛,擡眼看着林花枝,臉上已佈滿寒霜。
林花枝可不怕,掙了幾下,手卻被崔元越握越緊,手腕處隱隱吃痛,林花枝看着崔元,一言不發,可是眼底如冰山一般,她不介意再踢崔元一腳。
“姐姐,面好了,你……你……要不要吃?”
杏兒突然從廚房裡鑽出,手裡擡着一碗涼麪,卻顯然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驚住了,連話都說不利落。
“崔大人,請回吧。這裡不歡迎你。”
林花枝其實想說的只有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