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菡縱然有心想要和申芷安多說些話,奈何剛剛醒來,身體尚十分虛弱,所以不多時就已顯出些疲憊。
況且心中總還有些事思慮着,精力也就更加不濟了。於是即便強打着精神想要說些什麼,可句子卻還是漸漸的斷斷續續起來。
申芷安見李雁菡已經如此疲累,本想勸她休息。可是見她如此勉強着也想要跟自己說說話,心裡軟軟地疼,也就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應着。
申芷安聽着李雁菡終於從斷斷續續的句子逐漸安靜下來,呼吸平穩。恍恍惚惚地就要覺得這似乎就是場夢了,申芷安伸出手,想要確認這不是夢,卻又擔心會驚擾到李雁菡。
於是伸出去的手就那樣踟躕地停在半空,逡巡幾回,手指終於輕輕落在了李雁菡的側臉。
手指微涼,似乎讓李雁菡感覺有些不舒服,在睡夢中皺了皺眉,帶着長睫微顫了顫後,那顫動又蔓延起來,終於帶着李雁菡翻了個身,才繼續安睡。
申芷安見擾到了李雁菡,連忙將手指收回,只是卻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滿滿的高興幾乎要從心裡溢出來,將這屋子給淹了。
申芷安連忙走出門,站在院子當中。眉眼飛揚着,眼眸中也似一汪清泉中蕩起了層波,不再如往日那般死寂了。
於是周圍的一切都可愛起來。在申芷安的眼睛裡,院子裡只剛發了嫩芽的樹杈也要勝過嬌豔的百花了;更不用提臥在石桌上的李清,在申芷安眼裡幾乎就要變成了聖人。
高興地想要叫出來,可是屋子裡李雁菡還在休息,石桌上的李清也在安睡。申芷安只好小心地出了院子,往山上那一片樹林去了。
此時的季節,林子裡倒是有些生機勃勃的樣子,睡了一冬野獸也漸漸開始出來活動了。只是這大白天的,卻並不怎麼見到,不過空留了一地的腳印,讓這裡透出些春天的樣子罷了。
申芷安一路過來,心情雖然稍稍平穩了些,奈何仍是十分高興,於是乾脆在林子裡跑起來。
不經意間,眼角一瞥,看到了一隻紅棕色的東西從旁邊竄過去。
申芷安未曾料到這白日裡還會有野獸出來,何況正自高興,對着周遭的環境也就鬆了警惕。這紅棕色的野獸從申芷安身邊竄過,讓她的腳步稍停了停。
定睛看去,原來是一隻狐狸。
突然間就有些愧疚之情涌上來,申芷安心裡不解,這感覺從何而來?
只是又盯着那狐狸看,心裡愧疚卻是愈發濃稠,直讓她生出粗重的煩悶來。
那狐狸似乎發現了申芷安在盯着她看,尾巴一甩,逃了。
申芷安覺得自己的眼神似乎被狐狸的那一條尾巴給勾了去,直到那狐狸的影子早就看不見了,還是愣愣的想着那條尾巴的樣子。
再沒心情繼續待着樹林裡,於是又慢慢走着回了那小院。
然而剛一進了院門,申芷安就知道那份愧疚從何而來了。
石桌上的李清還在睡着,孤零零的一條尾巴蜷收在身側。
心裡自然又是一份愧疚,口口聲聲說着在死不辭,卻連這樣的事情都未曾考慮到。
此時知道愧疚從何而來,自然記掛在心上。
然而申芷安卻有些茫然無措,這李清能夠救李雁菡,自然證明她並非妖修,所以在救治時,纔不會李雁菡體內的靈氣排斥。
只是一隻狐狸,尚有肉身,若非妖修,那自然就是修仙了。
只是這動物修仙,卻比人來的更要艱難。非但修煉過程艱難無比,更是無法從尋常靈藥靈果中得些助益。
這下李清一身修爲怕是都在救治李雁菡時盡數耗去了,若要恢復,除了重頭修起,就只剩一個辦法了。
思索至此,申芷安都忍不住要感概她與這化神草的緣分了。
於是又推了推日子,距離那化神草發芽的時間,雖並不十分急迫,但仍是越來越近了。
只是推算完畢,又有些嗟嘆。重活一世,還是離不了這化神草。
申芷安心中又有了感概,這化神草果真天下奇物。起死回生,肉身重塑,助益修行等等功效,居然齊聚於一株從發芽到枯萎不過一刻鐘的草藥上。上天造物,不可謂不神奇了。
然而那化神草申芷安此時也算志在必得,大抵不過是因爲這株靈草在重生前也是到了她手裡。
只是對於那個人如何取來的,她卻並不是十分清楚了,只知過程定是十分艱難辛苦的,不然那人回來時也不至於那般狼狽。
想着那化神草的事情,竟然又是不自覺的沒入的回憶裡。待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又是忍不住的自嘲,明知道這裡已經沒有那個人了,還胡思亂想些什麼呢!
然而申芷安擡頭四顧的時候,驚覺周圍已然有些暮色了。
竟然呆站了這麼久,申芷安有些愕然。只是看了看李清,見她仍是在石桌上睡着。
雖是春意漸露的時候,可日頭一落,也是十分寒涼。這石桌上睡着定然是不妥,所以申芷安上前想要叫醒李清,讓她進屋去睡。
可誰知李清像是精力十分不濟,申芷安叫了幾番也只不過讓她稍動了動尾巴。於是只得小心翼翼着將她抱起,進屋去了。
進了門,正好見到李雁菡也還在熟睡,又更添了些小心。將李清放到李雁菡身邊,才又記起李雁菡自醒來還未曾進食。
於是給李雁菡掖好被角後出了門來,想到廚房去瞧瞧,可還未出小院,恰見到了送來飯菜的僕役。
申芷安接了飯菜,又因爲李雁菡剛剛醒來,於是交代幾句近日飲食所需注意的事項,纔打發那僕役回去。
提了食盒進屋,正見一人一狐還睡得安穩,只聽得到一短一長的呼吸交替着。
申芷安雖不想打破這難得的安靜,只是李雁菡自醒來之後還滴水未進,粒米未食,豈能如此過一夜呢。
於是還是上前輕喚:“雁菡,雁菡,起來吃些東西吧。”
見着李雁菡長睫微抖着,終於睜開了朦朧睡眼。申芷安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從懸着的半空安然落回了胸腔一般,開始清晰地跳動起來。
“芷安,怎麼了?”,李雁菡的聲音還是現出些虛弱來,讓申芷安又不禁懊悔起來,早知今日應當在林子裡時,就該找些野味,再交代廚房做些養氣補虛的東西來纔是。
只是已經喚醒了李雁菡,總是要先讓她吃些東西纔好。於是撇開那些念頭,扶着李雁菡倚了枕頭坐好,纔將食盒打開。
裡面不過是些清淡的飯食,又有些特意爲李雁菡準備的湯水粥糜。
原本是因爲李雁菡昏睡着,不便進食而備下的。只是此時李雁菡雖然醒來,但體虛氣弱,這樣的食物也是十分相宜的。
申芷安細心地將還燙人的粥吹溫了,才一點點餵過去。這五年來,李雁菡的飲食日日都是這樣過來,所以申芷安此時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只是李雁菡被申芷安這樣的親暱弄得有些不知如何自處了。她自是希望申芷安喂她的,可是如此一來,這一雙手就不知要擺到哪裡纔好了。
於是只貼着身邊,緊緊攥住了被子邊沿。想要縮回去,卻又害怕申芷安注意到她這一雙手全無傷處。
想要伸出來,更是擔心申芷安就此抽手,要她自己吃飯了。
然而心中卻又羞於承認這些想法。
這細細小小,全無半點道理的心思就這樣慢慢地從手一路往上,爬到了李雁菡的眼睛裡。讓臉頰上浮出些紅潤,眸子裡顯出些嬌羞。看向申芷安的時候,目光裡更是帶了點點羞澀和愉快。
然而這些心思申芷安都未能知曉,只是看着李雁菡面色紅潤起來,只當是這食物吃下去,她總算是恢復了些許體力,所以也自歡喜。
更因着李雁菡吃了些東西之後,眼中也像是有了光彩,看向她的時候,也是眼波流動,像是月亮銀光下的一汪清水,閃着些細碎的波光。申芷安見如此,心裡更是高興,拿着湯匙的手上,動作又加輕柔,卻是生怕李雁菡生出什麼不適來。
只是兩人各自喜悅,卻因着一件事扯出的不同緣由,也着實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旁邊的李清也睜開眼看着眼前這副情景,似是想要笑笑,只是眼中神色還是暗了下去。於是只轉個身,背對着兩人,繼續安睡了。
原不過以爲李雁菡還昏睡着,飯食並不容易喂送,所以即便是些湯粥,也並沒有多少。往常的日子裡,都是靠着申芷安按時渡些靈氣過去,才讓李雁菡能安然至今。
只是今日李雁菡已經醒來,一小碗粥自然很快就見了底,李雁菡心裡輕輕冒着些失落。只是卻由着申芷安給她拭了嘴角,薄薄的一方帕子,哪裡隔得住申芷安手上的輕觸。於是李雁菡又緊了緊攥着的被沿,都快要將被子握出褶子來了。
申芷安見這粥雖然似是有些少了,但是因李雁菡剛剛醒來,擔心她吃的多了腹中又要難熬。所以粥碗見底,也就拿了帕子要給她擦拭嘴角沾着一些粥液。
然而往日裡,申芷安照顧李雁菡吃飯時,只能見到李雁菡輕合着的雙瞼。此時卻是一雙明亮的眸子,倒讓她生出幾分不自在來。
於是手指隔着帕子觸上李雁菡的脣時,像是從那片紅軟的脣上灼傷了手。一時那灼傷從手指燃燒起來,不多時就在她耳朵,臉頰和脖頸上燃出了朵朵火雲。
只得匆匆收拾了食盒,待稍稍平復些心緒,才扶着李雁菡躺下。
然而對着李雁菡柔柔的眸光,申芷安將手扶在她身後略過她的腰肢時,卻從心裡長出了些□□。
於是扶了李雁菡躺下後,就不敢再看向她的眼睛。自然也更無心吃些什麼東西,只是支支吾吾着,說要爲李清尋些吃食回來,就逃也似的走了。
然而出得門來,立在院子裡,那清寒的晚風徐徐拂過,將面上的火熱都降了。這才帶着些隱隱的不捨出門給李清尋食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