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雁菡話一出口,就已後悔。何況看到李清聽了這話,眸中神色頓時黯然,心裡也是涌出些愧意。
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見到李清輕搖着尾巴,從石桌上下來,走到了申芷安面前,犬獸似的坐定,昂起頭,看着申芷安,叮鈴鈴的笑聲再次起來。
“那我就不欺負她了”,雖然看着申芷安,話卻是對李雁菡說的。
李雁菡此時心裡更是過意不去,開口道:“李姑娘,我並非……”,然而並非什麼,卻說不下去了。
“並非什麼?”,李清似乎恢復了精神,又一跳躍到了申芷安的肩頭,只是這次很安靜地趴在了申芷安的脖頸處,像是在這暖春裡給申芷安圍了一條火紅的狐皮圍脖。
“我並非忘恩負義,我只是……”,李雁菡的臉上又飛上了紅霞,在原本蒼白的面色中透出些紅潤來。
於是又沒能“只是”出什麼來。
李清叮鈴鈴的笑聲從申芷安的脖頸處傳出來,似乎是壓着了嗓子,竟然讓着笑聲中透出些蕭索的意味來。
只是開口時,除了往常的戲謔,還有些說不清楚的東西在裡面:“既然不是,那你便喚我一聲……好姐姐吧”。
“李姑娘……”,李雁菡看了一眼還僵着身子的申芷安,只是低了頭,並不再說話。
“李姑娘,你還是從芷安身上下來吧,正午的天氣裡,怪熱的呢”,李雁菡卻不知要如何回答了,只得顧左右而言他。
“你不肯叫我姐姐,可是因爲喜歡上我了?怕這一聲叫出口,便成*嗎?”,李清的聲音又是懶洋洋的,內容依舊很招人討厭。
於是……
“李姑娘你在這裡胡言亂語些什麼!”,申芷安終於從李雁菡突然間醒來的震驚和喜悅中回過神來,卻好死不死地聽到了李清的那句話,心裡不知怎地,就開始不是滋味起來。
“芷安……”,李雁菡見申芷安因着這一句話就顯出些怒氣來,心裡自有份蜜罐被開了蓋子。只是李清總歸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於是拿話攔下。
“切,蠢貨,有你什麼事,老實把嘴閉上!”,李清似乎被申芷安這一句給激出些怒氣來,站起來,用四個小爪子在申芷安脖頸處狠狠踩了兩腳;才又說道:“把頭低下,臥着不舒服了”,說完,居然又拿爪子狠狠踩了踩申芷安的頭。
之前也隱約聽到了李雁菡說的“救命恩人”的話,所以這時雖然是生氣些,但申芷安還是順從着將頭低下了。
不過這滋味可着實不怎麼好受,縱然山上四處仍是留着些春寒料峭的樣子。可是大中午時,穿着冬日裡的衣服也已經能熱出些汗來了。而這李清身上透着不低的體溫,如此圍上來,壓得申芷安脖子生疼不說,還悶熱悶熱的。
只是申芷安回過神來後總是十分擔心李雁菡,所以也就不怎麼顧得上李清在自己身上怎麼樣了。低了頭之後感覺李清重又臥好,就立刻作勢要將李雁菡扶回屋去。
可是誰知李雁菡卻將李清從申芷安身上抱下來,攬在懷裡,輕輕一笑道:“李姑娘,我叫你一聲奶奶都是我佔便宜呢,怎麼會不肯叫你姐姐呢”。
說着就抱着李清,往石桌的方向走過去。將李清放在了石桌上,然後站定,伏身就拜,道:“李姐姐,活命之恩,沒齒不忘”。
“李姑娘,大恩不言謝,但日後李姑娘若有差遣,我定萬死不辭”,申芷安也走上前來,衝着李清拜了下去,卻不倫不類地學着從說書的那裡聽來的幾句話。
李清叮鈴鈴的笑聲,帶着些疲倦和無力響起來:“哈哈,都起來吧,我現在就是隻小狐狸,可受不起這等大禮”;然後似是打了個哈欠,接着道:“我累了,先睡了”,接着便再無聲息,真像是在石桌上直接睡下了。
申芷安聽到石桌上只有李清輕短的呼吸聲,擡頭一看,果然見到李清像是已經入睡了。連忙將李雁菡扶起來,進了屋。
“芷安……”,李雁菡自醒來還未能與申芷安說些什麼,心裡覺得有不知道多少話想跟她說。可是一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纔好,更不知道要從何說起,於是所有的話就只剩了這兩個字。
“雁菡,你剛醒,多休息些吧”,申芷安卻沒注意到李雁菡心裡那反反覆覆不知徘徊逡巡了多少回的心思,只是心心念念着她不過剛從昏睡中醒來,身體應是不宜勞累的。
“嗯……”,李雁菡輕應了一聲,可是抓着申芷安衣角的手卻又緊了緊,仍是站着不動。
申芷安見李雁菡雖然應着,可是卻並沒動作。只當她身子虛着,沒有力氣,於是主動牽了她的手,渡了些靈氣過去。
“芷安,我沒事”,李雁菡感受着申芷安渡來的靈氣,只覺靈氣已凝實如液,想來已經是化虛爲實了,大概是快要結嬰了吧,於是不覺間就有了些灰心喪氣之意。
“你剛醒,其他的事不需多想,注意好身體就是了”,申芷安像是聽出了李雁菡語氣裡的低沉,也就出言勸慰。
“嗯”,李雁菡知道此時自己的身體恐是十分虛弱的,也就不逞強什麼,任由申芷安扶着自己躺回牀上休息。
“芷安……”,李雁菡見申芷安給自己蓋好被子轉身就要走,連忙又抓住了她的衣角,眼神卻不敢看向申芷安,只是輕聲道:“別走……陪我說說話吧”。
申芷安略一猶豫,但見到李雁菡尚算是有些精神,也就應道:“嗯,不過你若是累了,就說一聲”,然後握了李雁菡抓着自己衣角的手,重又塞回被子裡,再掖好被角,這才捱了牀邊坐下。
“芷安,家裡還好嗎?”。
申芷安心裡原就有些擔心,被這樣一問,自然不知如何回答,於是也只得支吾着:“唔,嗯,應該吧”。
“芷安,芷安”,李雁菡聽了這樣模模糊糊的回答,也就不再追問,只是又喚了兩聲。
“嗯?”,申芷安對李雁菡這兩聲有些不解。
“沒事,就是想喚你了”,李雁菡笑着又將被子緊了緊,似是還有些冷。
申芷安見了,將自己的那牀被子也拿出來,蓋到了李雁菡身上。心中卻又有些自責,只道自己不該如此疏忽。
李雁菡等到申芷安將被子又給她蓋好,這才期期艾艾着開口:“芷安,剛纔……”,說着,卻又像是有些羞澀,將大半個腦袋埋在了那兩重被子裡,只露出了眼睛和額頭。
“剛纔怎樣?”,申芷安雖然聽到李雁菡的話,可是卻還是關注這她往被子裡縮的動作,只當她還是有些冷,於是拋下那‘剛纔’這個話題,問道:“雁菡你還冷嗎?我再去取一牀被子吧”。
“不用,我不冷”,李雁菡將頭從被子裡探了出來,只見面頰上早就飛了幾抹紅霞。
“芷安,剛纔……我拜謝李姑娘,是因爲她救了我。你……你爲何也要謝她”,說到這裡卻又像是想起了申芷安的那番說辭,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般笑着:“又爲何要用那般不倫不類的說辭”。
申芷安見李雁菡說道她那幾句話時笑得開心,原本該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是看着她開心,居然也就顧不得那些了,只是陪着笑了笑,接口道:“你謝她,是因爲她救了你;我謝她,自然也是因爲她救了你呀”。
“那番說辭雖然可笑些,可確實是我真心話。李清姑娘救了你,便要我拿這條命去還她,也是心甘情願的”,申芷安說着這些話,心裡卻又禁不住想起這五年來的種種。
這一時回想,更又憶起那化神草來,若真的只等着去採化神草來救李雁菡,那李雁菡這一生的大好韶光就要盡數消散在牀榻之上了。於是申芷安心裡更對李清感激萬分,當時就只覺得哪怕真是立時要她將自己的性命給李清還了去,也是償還不盡的。
“芷安……”,李雁菡見申芷安又要多想些什麼了,連忙出聲打斷,“我睡了很久嗎?”,這可真是個大問題,剛一醒來就長大這麼多,若非她原本就並非是個真的小孩子,怕是要被嚇出個好歹來。
申芷安聲音微沉:“五年了”。
李雁菡一聽申芷安語氣裡又泛出些低悶,心知她必是又自責了,於是也就後悔起了自己問的問題。
“芷安,芷安,你給家裡寫過信嗎?”,趕忙再次拿話岔開,心裡默默地有些無奈,同時暗自疑心難道睡久了腦子會變的不好使嗎。
“沒有呢,你……我……我忙着修煉,沒有顧上給家裡寫信”,申芷安這話裡滿滿的都是閃躲,李雁菡再聽不出來那就是腦子真的不好使了。
“待我身體好些,咱們和李清姑娘一起回家看看好嗎?”,李雁菡心裡也是有些擔心家中父母,細細回想起來,當初出事的地方離家也不算特別遠,何況當時還是受人所託去驅逐兇獸,只怕出事不久,家裡就得了消息的。
有了這些顧念,再加申芷安提起家中事情的時候,總是一副含含糊糊的樣子,她料想申芷安在出事之後是未曾回過家的。於是她想要回去看看的想法就更加強烈了。